不过还没等小希下定决心去跳芭蕾，大明神就万分宠爱地提供了契机。
在三条街外的秋叶原，近几年刚刚成立，并迅速声名鹊起的UTX高校，初定圣诞节将在大礼堂面对小朋友举行圣诞演出，届时会邀请孩子和家长一同观看。
不得不说，少子化逼迫着这所新成立，生源完全不稳定的高校采取一系列措施宣传，受众也从看节目的小朋友和父母，悄无声息地扩展到陪弟弟妹妹来的哥哥姐姐。
这种情况下节目的用心程度可想而知——不仅有来自秋叶原各幼稚园的小演员，很多剧目也一改严肃刻板，变得更加天真有趣。
于是十年后，同样因为废校而苦恼的学生会长，趴倒在桌子上，由衷地佩服起当年隔壁那些初代、二代学生会长来。
言归正传，此时秋霜期依旧如火如荼，又下了两天大雨，窗外不明朗，小希从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回神，奈奈老师的声音透过湿冷的空气，在耳朵里渐渐清晰起来。
“……所以A班B班的小朋友，我们就把冬天的集体活动定在UTX大礼堂……的舞台上！”
“哇——”一阵惊呼。
然后小豆丁们顿时像沸腾的饺子锅，叽叽喳喳起来——“这是要表演的意思吗”“除了发表大会从来没上台呢”“有点害怕会搞砸”“唔啊老师快说嘛……”
“大家就当发表大会来努力就好了，友情支持不要有压力啦，”奈奈老师温柔道，“再加上每个节目都有厉害的老师指导，不用担心。”
“可是我们有这么多人嘛，一起么。”一簇小豆丁可怜巴巴挤在一起。
“舞台很大啦，”一旁的浅里老师忍俊不禁，她笑着和奈奈老师对视一眼，拍拍手，“好了，具体情况会给爸爸妈妈商量，节目过几天再定，大家快睡午觉吧。”
——结果都兴奋的没睡好就是了。
至于圣诞节演出更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热门话题，燃烧了一星期丝毫不减，只要一在家，希就一直缠着东条太太，唯恐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嗯，好，我知道了，”东条太太单手拿电话，倚着立柜，饶有兴趣地看在木地板上蹦的女儿，笑眯眯道，“小希这孩子还是劳烦老师了。”
客套几句后挂了电话，某团立刻扑过来，抱着大腿摇晃道：“怎么样怎么样？”
“嗯……又要头疼做表演的衣服了呢，”东条太太叹了口气，弯腰打量了番，笑着说，“第一年是蚂蚁，第二年是蜜蜂，第三年……恭喜小希，今年是狸猫。”
“啊咧？”
“准确的说，是变成狸猫的花仙子。”
“……”希瞪着圆圆的眼睛，“妈妈在骗人，咱不知道有这个童话故事！”
“原来希没有看剧本吗，浅里老师说有发下来，”东条太太从希的包里翻出来一个小册子，扬了扬，“你看。”
……咱又看不懂。
东条太太悠闲地坐到沙发上，把眼巴巴的女儿抱上膝盖，两人陷在软垫里，希的小脑袋靠着妈妈臂弯，绿眼睛弯了起来。
“改编自天鹅湖，”妈妈翻开第一页，自言自语道，“啊，看样子很有难度。”
希张了张嘴。
“而且还有舞蹈动作，讲的呢，是一片魔法森林，邪恶巫师为了争夺这里，把仙女皇后和小仙子们都变成了动物。”
“有一天，一位公主来这里玩。巫师要娶她为妻，遭到了拒绝，他恼羞成怒，于是把公主和她的侍女都变成了天鹅，到了夜晚才会恢复人形。”
“唔……坏巫师也不厉害呀，”希蹭了蹭，母亲的手指绕过她的发丝，她咯咯笑起来，“只会把人变成动物嘛。”
“这么说也没错，”妈妈很赞同女儿的腹诽，转而继续念道，“仙女皇后帮助这位公主，说只要有真挚的爱，就可以破解变形的法术，甚至整座森林的黑魔法，公主心灰意冷，在湖上定居，等待了很久，因为天鹅的原因，这里被大家称为天鹅湖。”
“直到有一年春天，邻国的王子来打猎……”东条太太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女儿专注的侧脸，在琢磨怎么给六岁大的小女孩讲爱情，“两人就相爱了。”
察觉到妈妈的注视，希偏过小脸，似懂非懂地感慨道：“那……公主一定好可怜。”
“嗯？”
“就是觉得……这之前，公主并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遇到王子……”
东条太太有些惊讶，不过她保持着平稳的语调，笑着引导道：“所以？”
“没……就是……万一王子不会来呢？”希纠结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万一……来的又不是王子，只是个……嗯，猎人……小矮人？或者，又是个公主怎么办？”
“噗——”这幅难过的样子，就好像自己变成了只小胖天鹅一样。
“妈妈——”
“那，如果希变成了天鹅，要怎么办呢？”
“咱要飞走。”婴儿肥的小脸仰起，带着这个年纪隐隐显出的几分韧性。
“嗯，希这么想妈妈很开心，不过——”东条太太扬扬小册子，“虽然没有明说，不过被诅咒的森林应该飞不出去的。”
“唔哇……不公平……”希翻了滚，如同戳破了的气球，蔫了几秒钟才小心翼翼地问，“那后来，就是王子爱上了公主，恢复整个森林的和平吗？”
如果是悲剧的话，女儿大概要哭鼻子了，东条太太垂眼，手指继续往后翻，她长吁一口气：“是的，虽然也有很多巫师设下的诡计，不过他们最终在了一起。”
希没有说话，她还在走神。
“小希就是里面变成动物的小仙子啦。”
说着说着，希又被妈妈摸了头，这才回神。
“看来终于要做毛绒绒的耳朵了。”
“诶，妈妈。”
“嗯？”看样子，女儿还不甘心就这么掠过了这个爱情故事。
“‘真挚的爱’，是什么呢，”小孩子拿着小册子翻了翻，她不识字，但彩页上有插图，最后一页是公主和王子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这样……么？”
东条太太哑言。
似乎每个孩子都会问自己从哪里来，也终有一天会学会如何爱人以及被爱，这不是靠言传能体会，而是来自从小到大所听所看，乃至方方面面的影响。
这个过程是漫长的，东条太太并不急。
要一点点地引导，一点点地扶正，温柔，有理还要充满善意。东条太太把剧本合上，她把女儿搂在怀里，吻了吻光洁的额头，微笑着结束了今天的睡前故事。
——
“我希望小希记得——哪怕现在不懂也没关系。”
“天鹅湖里，因为巫术没有认出公主的王子，并不是真挚的爱，小希啊，爱一个人，不是因为外表，而是他的一颗心。”
次日。
“所以爱一个人，更要爱他的一颗心。”希装作自己已经贯彻完全剧本，围着绘里严肃地说完，然后“呀吼”一声，把小册子丢在空中。
小册子应声落在了绘里的膝上，打下来了本来摊开摆放的另一本册子。
“……”
绘里倚着书柜，抬头望向叉腰的希，蓝眼睛眨了眨。
接着她摆正剧本，咬了咬嘴唇，更加红润的唇开合，轻声说：“亲爱的公主，我来为您跳只舞吧。”
“！？”
大明神啊，这是咱的绘里里吗。希觉得如果自己现在真的有对兽耳，一定笔直地竖起来了。
然而还没等希再来感受一下耳朵的存在，绘里就垂头丧气地埋在臂弯里：“唔……实在做不到啊……为什么要有这么多台词——”
这幅挫败的样子实属罕见，希不由也蹲下，下巴磕着手臂，笑嘻嘻地问：“那绘里里，是什么角色嘛。”
“……”
希推了推她。
“……”绘里沉默了很久，才瓮声瓮气地吐出一句，“狐狸。”
接着这只狐狸好像哀嚎了声，磕磕巴巴道：“还是要给王子引路……给公主跳舞的狐狸……”
“哇！”
被希这么惊讶地瞅着，嗯，不可忽略的狐狸配角，真是难为情的要哭了。
当然，让小豆丁们愁云惨淡的选定角色只是第一步，练习又是一大障碍，所幸离UTX也不远，每天三四点放学后去UTX的舞蹈房报道而已——因为人数多，就按角色一小队一小队分开。
比如今天动物小仙子组，明天巫师小魔鬼组，后天还有宫廷小侍童组。
“呼哈——好累……”希四肢瘫平，躺在了舞蹈房的角落里，扎起来的花苞压在地板上，凌乱的额发顺到两侧，贴着脸型弯了个弧。
起风了，希愣愣地看窗外歪歪斜斜，被风变换不同形状的树冠，从黄绿中卷起几片落叶，打着圈地纠缠而去。
困。
希跟随着落叶看到窗角，闭上了眼睛。
又是压腿又是跑跑跳跳，小孩子疲累不堪，一不留神就滑去梦里，还模糊着说起梦话了。
“嗯……想吃肉啦……不要青椒……”呷呷嘴。
整碗整碗，摞得高高的好像要溢出来的炖肉，淋上一闻就知道是绚濑家的特制调味料……
“咕叽……呜……”
热气腾腾，混着米饭的香气……
“不要睡啦，会着凉的。”
“……”
美梦应声破灭，风用力擂打窗户的声音重回耳边，希委屈地揉揉眼睛，模模糊糊望见一团金色。
然而还没有等她埋怨出声，蹲在一旁的绘里瞅见人要醒了，把一直揣在怀里的饭盒凑近一点，轻声问道：“希好像没有带加餐，饿么……？”
哇噢……
“要饿瘪了……！”希迅速坐起来，嘴里喃喃着贴上去，鼻子都要贴到饭盒边上了。
“没有肉，是饭团，”小大人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蔫。
“奶奶说……食欲之秋，就要吃肉嘛……”撒娇。
“唔，其实饭团也可以啊……”绘里一下软下来，小声加了一句，“不是太冷的，我找大姐姐温了一下……”
“……”只是迟疑了一小会儿，希迅速地屈服于饥饿，缓缓点点头。
饭盒被打开，可爱的三角形白饭团站了一排，像极了零食点心，一口就能塞一个，顿时，说着要开动了的小希缩回脏兮兮的爪子。
“盥洗室……在走廊的右边。”
“啊——”
“真是的。”
希成功骗来投喂，顿时腮帮鼓起来，糯糯的米在牙齿间翻动，三角形剥脱，混着酱肉汁，咬到了包着的小块肉脯……
绘里就看着和自己对视的绿眼睛突然睁大，然后弯起，还带着米粒的腮帮蹭了自己一脸，然后甜甜蜜蜜地在侧脸亲了一口。
然后啊，这个紫发的小精灵，就打了个滚一跃而起，开开心心地跑去盥洗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