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标题

作者:苏拉的箴言
更新时间:2015-09-27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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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苏拉的箴言 于 2015-9-28 21:59 编辑


第一幕·不期的重逢


我从包里翻出那个皱巴巴的记事本,卷边的纸页摊开在淡黄的灯光下,上面的话教人发怔,昨夜睡前混沌迷糊中竟然从夏目漱石的《草枕》中抄下这样潦草的几笔:挥洒才智,则锋芒毕露;依凭感情,则流于世俗;坚持己见,则多方掣肘。

犀利的言辞直刺入心扉,翻搅起心底不愿提及的创痛与苦闷,让人不由得苦笑,进而化作一声作者曾经写下的叹息:“总之,人世难居啊。”

文学家笔下总有一些让人心襟摇动的句子,不经意的就刻进内里,然后蛰伏,直到某一刻恍然,这些句子便会从岁月的沉淀中洗褪,发出回声,仿佛从天际边跨空而来的泠泠钟鸣,慰藉着时光此岸终日淤积的孤寂和惆怅。可是,即便这样的感怀也要转眼消逝,就好像每天日复一日的庸碌琐碎中惊鸿的一瞥,因窥见尘埃背后的吉光片羽而心生喟叹,或然有所超脱,或然有所明悟,却也注定要被凡世红尘推挤着不得不向前行去。而在心中盘桓的莫可奈何的感觉,大概就叫做遗憾吧。我如此想着,一边伸出手点着另一页上的笔迹核对今天接下来的行程。为生计而奔忙的生活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伤感的余裕,夏目漱石的句子就像旷野上攸乎而过的风,下一刻就吹得远了,只留下零星的断想在意识的边缘起伏,我平静地数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呼吸间回落的心潮,渐渐地我重新闻道我生活的味道——仿佛要刺穿鼻腔的苦涩的味道。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我谨慎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咖啡馆门口的长形吧台后,女学生模样的年轻店员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手机,看起来面生,似乎是临时雇来应急的人手,也可能是传言中以前老板从没露过面的女儿。三四百平米的店面里今晚只有她一个店员,若是在寻常时节肯定要周转不灵。这家坐临樋口川水面的“迷庭”咖啡馆是附近有名的情侣圣地,夜晚时分正是客流高峰时段,不过称之为情侣圣地倒不是说这里曾经发生过故事中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单纯是因为这里的菜单在同类餐馆中最对年轻人的胃口,尤其是那些进入社会混不出名堂而囊中羞涩的家伙。譬如我这个样子的家伙,想要凭着微薄的薪酬在餐桌上大展身手,也只有在这种地方了。不过今天有点特别,作为附近几个町夏末盛典的稻叶祭就开在对岸下游不远处的一个宽阔的观景台上,町内的老老少少都被吸引了过去,这家店的常客们自然也要去凑个热闹,甚至咖啡馆的老板也只留下一个人看家,自己带着主力人马在祭典上支了个摊子。这种“客叛亲离”的情况已经成为了一种逢年必至的习俗,于是每每到这个时候被遗忘在樋口川这一岸的咖啡馆就显得格外冷清了,而如今坐在角落里的我大概就像被一道世界遗忘的,在淡影里连存在都愈发单薄的孤魂吧。

咖啡馆的玻璃门就在此刻打开了,掌柜的女孩抬起眼扫了一眼进门的客人便耷下眼皮继续专注于手机屏幕,仿佛对客人用墨镜和口罩遮住整张脸的鬼祟行为并不在意,也一点没有招待人的意思。

两位客人在玄关处踌躇了半分钟,直到确定咖啡馆里确实没有其它人多余的人在,才放下心来取下眼镜和口罩直向我这边走来。我站起身,默默地看着她们绕过一排桌椅,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挂着怎样的表情,只觉得胃里撒了一袋冰,冰冷刺痛又沉重。

“好久不见了,穗乃果……酱?”

记忆中纤细而明亮的声音剖开我的心房,往昔的回忆顺着伤口滑落,每次心脏的搏动都带起剧烈的灼痛。真是最糟糕的重逢,那个混蛋经纪人又摆了我一道。

“好久不见,你们两个现在还好吗?”

我沙哑地回应昔日青梅竹马的问候,示意她们随便坐下。一桌之隔仿佛是光阴划下的一道鸿沟,对方瞳孔中的这张脸早已被风尘刻下了细小却难以掩饰的纹路,眉毛下青乌的黑眼圈和瘦削到让颧骨轮廓毕现的脸颊似乎昭示着困窘与劳累正在消磨着这具躯体上属于二十多岁后半仅剩的一点青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昨晚刚刚去过公共浴场,总之还不算我一周内最狼狈的时候。不过与我相对,桌子另一边的这对璧人就让人赏心悦目了。白瓷一般的肌肤犹如浸过露气一般闪着水润的光泽,纤鼻下的一点樱唇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倾诉,倾诉那双灵秀的眼眸顾盼间流露的柔情。小鸟她或许是世间最柔美的女子,纵你心怀铁石大概也要化在她似水的情韵里。佳人如斯,有君子相和。海未就在她身边,秀丽的容颜难掩眉目间勃发的英气,黑色的男士西服穿在她身上更显俊逸的气质,人言如松如柏,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莫过如是。或许情窦初开的女生只要看到海未随意搭着马尾的背影,就会兴奋的尖叫失声吧。

美与丑,成功与蹉跎似乎就这样在一张木桌前重聚了,冥冥中的命运竟也会作出如此促狭的指引,真是让人悚然心惊。

“穗乃果……酱,经纪人他说我们亲自来比较好。没想到真能见到你。”小鸟小心翼翼地解释着,声音显得迟疑又缺乏自信。我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面写满了浓浓的疑虑,还有一两点掩藏不住的惊惧和防备。

我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陌路般的疏离感每时每刻都使人煎熬。我把约定中的那个牛皮纸袋递了过去,决定不在任何问题上做一丝一毫的纠缠。

“你们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了,拿着它赶紧离开吧。”

“钱的问题……”

“这就不是你们关心的问题了,检查清楚赶紧走人。”

我有些粗鲁的打断了小鸟的提问下达了逐客令。小鸟抿着嘴看了身边的海未一眼,然后接过纸袋一样一样检查里面的内容。其实原本交易的内容只是相机的内存卡,不过我今天离开杂志社前我乘着主编外出时撬走了他的电脑硬盘和抽屉里大大小小的存储设备。小鸟有些笨手笨脚的把每一样物品都拿出来翻看,我暗中祈祷她赶紧查看完我们好一拍两散。

坐在小鸟旁边的海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可脸部绷紧的线条仍旧让人感到她内心的忧虑,我依稀记得两年前在帝大附属剧院的舞台上也看到过这样一副忧郁的表情,当时她饰演的那位正气凛然的骑士正陷入信念与爱情上的两难抉择,内心巨大的困苦让那双坚毅的英眉都稍稍弯折了。可人生有时比戏剧还要复杂和残酷,海未无法像戏剧里那样勇敢的说出“不论未来如何,我将勇往直前!”然后披荆斩棘,获得圆满的结局。

是的,现实注定不会成为童话。

“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变成如此低劣的一个人。”

如果愤怒有其形质,大概早已经越过桌子卷过来将我烧成灰烬了,小鸟勉强拉住的那只手上青筋虬结。我是多久没见到海未打心底里发火了?上一次是我被从舞台上放逐的时候,再上一次是那个让我挽留住小鸟的巴掌吧。或许刚刚也该有一巴掌,只可惜当年的恨铁不成钢如今大半都变作了焚心燎肺的愤恨。

当年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也变成为了面目可憎的陌生人。

“去年11月24号我在北海道出席里见薰的葬礼,恰巧被银河杂志拍到照片里,那照片做了当周银河杂志的封面。同一天里我不可能赶到箱根去偷拍你跟小鸟幽会的照片。”


海未明显一滞,不自觉地微张开嘴似乎吐露着内心中的惊诧。

“箱根的枫露庭以业内第一的保密措施著称,同时它也实行会员制,能够入住的都是上流社会的人物。对于我这种近乎于流浪汉的娱乐小报记者来说,那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曾经有人想应聘工作人员进行长期潜入,结果面试当天发现自己的个人资料被调查的一清二楚。”

“它筛选入职者的情报网是那个侦探业界的统治者‘罗各斯’侦探共济会在管理。”

我把手伸进帆布包里取出那个黑色的塑料夹,心中五味沉杂。

“你们可以看看这个。”

“这是......?”海未迟疑地接过夹子,似乎刚刚从愤怒的情绪中转出,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年离开缪斯之后的三年我每个月都接到这样一本调查报告,这是其中一册。形式上与寄给你们的行踪记录几乎一模一样。”

海未一言不发地翻着纸页,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在那本册子里,精心编排的抓拍将照片加上一旁用印刷体附上的地点和日期标注,仿佛是一本专门为讲述我某个月生活的连环画册。那是一段灰暗的时光,我当时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是囚禁在似乎无处不在的镜头里的囚徒。如果不是用来对比寄给海未她们的那本报告,这些报告大概会连同那些记忆一起深锁在某个永远不会再打开的柜子里吧。

“这又……这又说明什么呢?你想证明你自己也是受害者么?如果不是你们杂志社把记录我跟小鸟隐私的材料寄到事务所要挟我们,我们怎么能以这种方式相见。你又怎么能说你无辜,你怎么能!”

我闭上眼,想起绘里对我说过的话,“她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理解你的。”


但我并不需要理解,因为有些事情只能在误解和沉默中才能背负。

“小海,穗乃果……酱也只是听令行事,那封恐吓信署名的是杂志社的主编。”小鸟轻轻拍打海未颤抖着的手背,软糯的语气把海未锋利如刀的怒气包裹了起来。

时光的齿轮似乎在那么一刻发生了倒转,少年时代的剪影从那些逝去的美好日子中透射下来,点进了我心中的柔软,也点破了海未心中的坚硬。在那些岁月流光中,小鸟的语言总能消磨我和海未针锋相对的棱角。三人在一起的时光啊!

“穗乃果酱大概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小鸟向我眨了眨灰色的眼睛,神采间恍如往昔的温柔让我呆了片刻。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两份报告都出自‘罗各斯’侦探共济会之手,他们的要价可不是三流的娱乐杂志可以负担的起的。更何况大多数情况下,狗仔队做着跟私人侦探差不多的事情,她们很少接受娱乐杂志的委托。”

“你到底想说什么……调查报告的样式也可以造假……”海未的语气僵硬中透着疑惑。

“即使杂志社能仿制调查报告,也不可能拍摄到你和小鸟在枫露庭的贵宾房里接吻的视频,从画面上看摄像机的角度是从无窗的房间内侧拍向有窗的外侧,而且能够看到你们把窗帘都拉严了。”

“你们记得房间里有旅馆设置的摄像头么?”

海未和小鸟一起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是你们杂志社偷偷放的针孔摄像机吗?”海未不甘心的反问。

“你们在去箱根之前向外界透露过么?”

“只告诉过经纪人。”小鸟可爱的歪着头,思考着说,“去年10月我跟小海向经纪人申请休假,经纪人就帮我们安排了那次行程。”

“下榻旅馆也是经纪人打理的?”

“是的,经纪人说休假就要轻松一些,不能让狗仔队找到,所以不光是那间温泉旅宿,还有来去的车程都是他……”

海未面沉似水。

“你想说这一切都是经纪人导演的?”

“为什么不可能?”

“理由呢?”

海未的声音中顽固地残留着一丝不可置信。

“因为不想让你们结合在一起。”

我平淡的说出了那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

“啪!”

视野一下子偏斜,左脸上像是被烫过一样,火辣辣的疼。本以为几年的花边新闻跑下来我已经习惯了痛楚,可为什么这一次会想哭呢?

我顶着干涩的眼眶坐正身子,海未已经把小鸟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慰她。小鸟的脸埋进海未的胸膛,轻轻颤抖着肩膀,细微的呜咽声压抑在她喉咙里,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后背在灯光下弯成一道娇弱的弧线,纵使是早已被尘世种种的莫可奈何磨去血泪的我也禁不起要心软。于是我起身向吧台走去。

把沉入梦乡的看板娘叫起来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这位明显有起床气的大小姐在多收了我百分之五十的服务费后就干脆利落的戴上了耳机,转过身调制咖啡了,堂而皇之的用她的背影奚落我的腹诽和异议。看着那个摔摔打打几乎是在工作台上撒气的女孩,我的思绪又转回海未和小鸟身上,八年前以恋人关系成为了娱乐圈里新锐女权主义的旗帜,到两年前国家由于极度少子化的压力,大力打压同性之间的恋情以致面临被娱乐界封杀的危险,甚至绝大多数粉丝也不赞同她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世间风向转变给她们的未来涂上了一道巨大的阴影。那些关于她们之间恋情的图像资料如果现在公布出去,那么一个月前刚刚向公众宣告自己只是百合营业的她们,事业上面临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可是我也明白朝阳事务所的那位老板兼顶级经纪人的想法,真正的爱情是无法用谎言掩盖的,他要让小鸟和海未选择,要她们为了事业而抛弃风风雨雨相濡以沫的感情。就像七年之前让我为了缪斯的未来选择从舞台上放逐,堕入黑暗。

这一次又要我作为过来人劝说小鸟和海未放弃么?

原来,七年之后,什么都没改变。

我捶着脑袋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看板娘大小姐把咖啡做好后没过半分钟就又趴在桌台上睡了过去。无忧无虑的人都是睡神的宠儿,我晃了晃头,记得在那段只需要想着梦想不断前进的日子里,我也是个贪睡鬼,可如今却过起了不读一段枯燥的文字就难以入眠的日子。

这样想来,七年之后,也并非毫无改变吧。

小鸟和海未静静的依偎在一起,似乎一同沉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连我走回桌边都没察觉。我站在那里像个初来乍到、不知所措的侍应生,生怕放下咖啡杯会破坏此刻的美好。于是我傻傻的站在那里,等着睡梦中的王子与公主醒来。时光似乎把这一刻洗入相片,静默中的一切都沉浸在旧色里,唯有那双彼此交握的左手和那食指上相互辉映的戒指支撑着整个画面,焕发着永不磨灭的光彩。

我傻站了一会,然后看到小鸟的眼皮动了动,接着海未也睁开了眼睛。我假装刚刚回来,为她们上了咖啡。海未毫无长进的紧抿了一口,妄图掩饰脸上红彤彤的羞涩,结果喝的太急呛到了气管。照这个喝法如不是是我在桌前等了一会,保不定还要烫到舌头。眼角的余光中小鸟幸福地勾起唇角,或许海未这样的笨拙只会表现给一个人看吧。

我想笑,想为朋友的甜蜜的恋情舒心的笑出来。

人到了一定年龄就是这样,对很多人和事已经麻木得毫无知觉,却对亲近的人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极端敏感。可是我不能把喜悦表现出来,甚至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欣慰。这场昙花一现的重逢里只有距离才能保护她们,在没有开口必要的时候我只能在桌子的另一边做一尊冷漠的石像。

这一次率先做出行动的是海未,她站起身把腰弯成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

“刚刚的失态,在下万分抱歉。”

“没什么,”我摸着胀痛的脸颊嘟哝道,“也算是自业自得。”

“我们还是先把该做的事情办完吧,在这里多呆一刻,就多一分暴露你们关系的危险。”

“好,那么高坂……不,穗乃果小姐……”

“叫高坂就好。”

“高坂小姐,你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建议么?”

我看着海未重归平静的脸,又看看小鸟眼底浮现的希望。情势其实已经糟糕透顶,我做不到用谎言去粉饰太平。所以我只能用高坂小姐冰冷而现实的语气告诉她们:

“别无他法,唯有选择。要么遵从经纪人的意志,要么选择悖逆,等待被驱逐出舞台的下场。你们难道看不出这场闹剧其实是经纪人对你们的最后通牒么?”

“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连你们的粉丝对你们的百合营业发言都将信将疑,经纪人大概认为纵使为你们掩盖,真相也迟早会暴露吧。”

我看到小鸟捂住胸口仿佛缺氧一样弯下腰,喘息中挤出近乎绝望的疑惑:

“……经纪人……桑,为什么……如(此)……绝情……”

海未揽过小鸟的肩,射过来的锋利眼神仿佛像要把我切碎。我对此视而不见,残酷的事实又如何能有温情的表达,如果不去直面就只能在苦痛中永堕。

我抽走了心中的所有温度。

“无法站在舞台上的偶像,还有价值么?”

……

冰冷的回答似乎把空气凝结成静默。

我的瞳孔里照映入小鸟把脸埋入双手的身影和海未又一次高高扬起的手。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格挡的手臂先是一阵麻痹,然后泛起搐痛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成为只会哭泣和发泄的可怜虫?”

我感到愤怒的心脏正敲击着胸膛:

“我以为每一个成功的人都会做出由衷的选择,并为之承担。

我以为每一位站在舞台上的偶像都有自己不易的目标,并为之闪耀。”

我以为相爱的人会明白爱的勇气与代价,并为之付出。”

我盯着海未那张写满愕然却无以回应的脸,一字一顿的说下去。

“可惜我错了,原来你们连选择的勇气都没有,原来你们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园田海未和南小鸟了。”

“这一次轮到我失望了。”

海未垂下手臂,痛苦却又沉默。

我起身离开座位,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我可以帮助你们,但你们必须自己做出选择。等到你们能够鼓起勇气面对现实的时候,再联系我不迟。”


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的等待罢了。

“我会等着你们下定决心的那一天,一直等下去。”

抛下这句话,在看板娘睡眼惺忪的注视中,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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