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火撲滅之後已過去三天。

火勢雖大但消防隊員經驗老道，加上園田海未迅速掌握局勢加入救火行列，指派一名反應迅速的隊員前往房屋屋頂綁上「纏」，意謂此屋為進行破壞以防止火勢延燒的目標，需儘速拆除。

於是突然間竄起的火就這麼止住了。

事情發生的突然，時機卻恰到好處的可疑。將軍與園田海未密談完畢、絢瀨繪里離開、夜晚火勢突起，全在這短短一天之內發生。

暗濤湧動，明顯人為的時間點令這場如秋楓般豔麗的大火同時也點燃整座江戶城的不安。

「那是信號，戰爭即將爆發。」指頭扣敲著桌面發出咚咚咚地聲響，矢澤妮可嚴肅說道，舉動透露不安。

「嗯。」然而談話對象給予十分冷淡的回應，正清點產業有無因大火受到影響而損傷，視線盯著帳簿久久未移。

關心卻遭受冷落，氣得妮可右掌用力往桌面一拍，站起。

「喂！妳在平靜什麼啊？！不怕西木野家的地位因為戰爭而蕩然無存嗎？」

「如此關心我真是謝謝呢小浪人。」

「什麼浪人！」妮可衝到放下筆便一副百般聊賴的人面前，赤色的眸惡狠狠瞪著，「妮可我已經是真姬妳的貼身護衛，自然要為未來做打算啊妮可！」

「這樣啊。」上挑的眼角瞟了眼不肯罷休的白嫩臉龐，真姬莫名起了逗弄的心思，一方面是煩心帳目待會又要重過目一回了。「若是真變成那樣的下場，妮可要怎麼做？」

聞言，瞳孔迅速收縮，妮可幾乎未經思考便回答：「當然是收拾包袱回老家啊。」

真姬默然，深邃的紫眸動搖般閃爍。

果然如此，失去身份地位，妮可會拋棄我一走了之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我還在期望什麼啊，簡直意義不明。

開始認真思考其可能性的妮可頭仰起，望著真姬身後牆上那櫃擺滿一堆奢侈品不知道要接幾份工才買的起的閃亮琉璃擺飾，道出心中盤算：「妮可我該怎麼把真姬介紹給弟弟妹妹還有媽媽呢——說是曾經的公主殿下被妮可拐回來可可亞他們肯定不會相信……不過以真姬的氣質肯定能說服！」

「妳、妳在說什麼啊！」險些陷入低迷的公主大聲喊道，又羞又惱地盯著露出得逞般滿意笑容的小浪人。

調戲不成反遭調戲的戲碼竟然發生在自身上！高傲無比的公主拒絕接受此事實，帶點鼻音用力一哼，回到了正題。

「區區護衛用不著擔心西木野家，父親大人自我年幼時便逐漸將重心轉至經商，不惜犧牲名望與貴族間社交活動必定是具有先見之明才這般做的。」

「哦～真厲害呢。」心滿意足的妮可早已湊至惱羞的真姬身旁，饒有興致地凝視不肯回視、甚至乾脆扭開的姣好側臉。

「哼。」公主氣得不想說話。

此時一道凜然嗓音介入。

「那個——」

「啊，原來你在啊園田大人。」回頭對上一臉尷尬端坐著的武士，妮可不再嬉鬧，慵懶問道：「有什麼事呢？」

「請問…不是要討論對策嗎？」

雖然是看著妮可問話，但海未其實是想藉此提醒真姬正事要緊。

今日造訪西木野家，其實是希望能獲取些進一步的消息與慰問友人是否無礙，畢竟時間已所剩不多，海未想盡可能掌握任何有利情報。

「父親大人並未與我多說什麼。只不過——」撇去嬉鬧心態，真姬嚴肅說道：「他僅是吩咐我好好管理各店鋪，妥善經營便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

「嘖，商人滿身的銅臭味。」妮可不屑回嘴。

「沒妳說話的餘地！」

忽視再度鬥起嘴的二人，海未撐起下顎，琢磨起此話涵義。她同樣能夠看出近年來西木野家不問政事、逐漸轉商的跡象。

但這轉變遭不少貴族所不齒，紛紛譏笑自降身份，有失風範。

商人崛起，已經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尤其是近幾年的貿易興盛度已達前所未有的高峰。從海未的觀察與判斷來看，西木野家即使脫離貴族身份依然得以全身而退、自保無虞。

自保無虞啊，真好呢。

「海未，沒事吧？」

溫軟的關切拉回海未顯些走神的思緒，貼心地將手覆在正坐姿勢端莊的膝蓋上，小鳥朝海未露出擔心的表情。

海未愣愣望著眉眼溫順的戀人，很快便壓下無謂的煩惱，回以安撫的笑。

「我沒事的。」手掌貼合往凹陷處下壓，然後收緊呈十指交扣，嘗試忘卻煩憂般，海未問道：「小鳥呢？店舖未受影響吧？」

小鳥搖搖頭，又點點頭。

「火災的確沒燒到這即時撲滅，但總覺得這幾天沒什麼客人……」

「才兩天沒客人罷了小鳥妳擔心什麼啊，妮可對於妳家店鋪的品質還是十分認可的妮可～」

真姬怒視了眼妮可，徹底推翻妮可的前言。

「別小看這兩天，剛才妳不是說那場火有問題嗎？竟然能影響百姓購物玩樂的心情，導致營業額驟然降至原先的六成相當不合理，明明不是第一次發生火災但其實大家皆隱約察覺到了異樣。」

「我、我也覺得街上氣氛很奇怪！」不斷順著凜喵毛的花陽舉手附和道。

「嘖。」妮可手撐著頭，一副咬牙切齒樣盯著學識豐富的公主殿下，「妮可我當然也察覺異樣了，出門探察時販賣情報的便同妮可說許多人在囤積米糧，而且平常ㄧ籮筐的簡易委託竟然連一個都沒有。」

花陽受提醒似的驚叫：「啊，待會我也得去買！」

「的確如此呢。」海未沉吟，腦海浮現前天稟報火災後續處理情形時同僚們神情凝重地處理公事，有些卻聚集在議事廳貌似想打聽消息。

儘管喜好得知最新消息的人不在少數，這次卻出奇的多。

見到自己現身時一般會上前簡單問個幾句，通常得知無礙便會放心離開，但這回沒有半個人湊過來問，投向自己的全是探究的眼神。

看來那些人…正是倒幕派的支持者——

說起來，西木野家主又是偏向哪一方呢？

思及此處，海未被門外傳來的聲響轉移了注意力。

「家主。」門外侍女齊聲喊道。

門緩緩自外拉開，步入高大具無形威嚴的身影。

海未迅速站起，深深鞠躬。

「拜見西木野大人。」

其餘人見之連忙起身，跟著行禮。

西木野家主銳利的眼神掃過所有人，唯獨經過真姬時軟化了幾許。

「嗯。」家主淡淡應了，「諸位不必多禮，請坐吧。」

縱然這麼說但仍然無一人膽敢坐下。

曾見過家主的妮可悄悄遞給真姬一個眼神。

真姬不予回應，直率地對上高大的家主。

「父親大人這時候不是應該在處理商務嗎？」

「難得女兒接待貴客，我親自過來一趟也是應該。」西木野家主道。

望著家主淡然的模樣，海未實在難以想像把他跟一般狡詐的商人放作一塊。轉念一想，自家的戀人又何嘗不是如此？

「園田海未，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呢。」

西木野家主對著海未說道，未給予回應的時間便將目光轉移。

「南小鳥，感謝妳作為朋友與真姬書信往來，對於增進交流十分有幫助。」

這句話落入海未耳中總感覺有那麼一絲怪異，來不及細想，真姬便羞得嗔怪。

「真是的！父親大人不必連這也說啊！」

西木野家主不語，嘴角上揚，對著顫抖不安的一貓一人說道：「小泉花陽，富有名氣的浮世繪畫師，有機會真想請妳為西木野家描繪幾幅作品。」

「不、不敢當！當、當然可以！」

抱緊凜喵，花陽抖著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