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圈的黑夜才刚刚开始,风暴与冰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原野的巨大宅邸中,也只有一扇窗户里摇曳的闪着灯火。
绘里倚靠在扶手椅的一端,借着壁炉闪烁的火光,不动声色地翻动着书页,她的目光在书上游走,最后却停在了另一人的身上。
并不是无意识的动作,而是注意到对方胶着的视线,才兴趣盎然的回以注视。尽管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但她的室友依然拘谨如初,就在巨大的扶手椅的另一端,那个名叫园田海未的东洋少女身姿端正地坐的笔直,就像是什么正在接受老师训话的小学生一样,拘束而紧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带着倦怠的神色,严寒带来的后遗症,看来还没有完全消失。
话虽如此,但是……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大概是身体里那多一半的血统在作祟,此时,绘里确实地了解到了日本人对于苍白肤色的喜好似乎的确有它的道理。虽然从雪地里抱起对方的那一刻就注意到对方算是个美少女,但是当她活生生地坐在这里时,这种感觉才变得无比真实。
“那么,她又在看什么呢?”绘里心想,顺着对方专注的目光,她的视线又一次落到手中的书上。
“书吗?又或者……”
突然冒出了自以为是的奇怪念头,为了验证那个想法,绘里轻轻地敲了敲书页,手指顺着夹缝划过,这才使对面的少女回过神来。
“抱歉。”终于注意到对方的视线,海未底下头,苍白的面颊微微泛红。
“并没有需要你道歉的事。”绘里笑了起来,“让你感到无聊了,虽然我会日语,但却没有准备过日文书。”
“不介意的话,不如听我读读书吧。”绘里提议到。
“……好的。”
得到对方的同意,绘里便翻到新的一章,这本童话故事,无论从哪里开头,都不会太难以理解吧。
清了清喉咙,用轻柔却明亮的声音,绘里读了起来。
「可怜的兔子,可怜的山羊……」
这实在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故事。
海未看着那本书,即便端着那本书的手指白皙修长,即便阅读它的嗓音如歌唱般美丽,她还是不喜欢这个故事。
她并不是第一次听这个故事,事实上,当书的主人念出第一句时,她就明白这是哪个故事了。
用不了多久,故事的主人公,一只狡猾的狐狸就要将懦弱的兔子吞吃入腹,还要将兔子的头放入袋中,把那可怜的老山羊吓个半死了。
以童话故事来说残忍的过分,即便明白作者暗含其中的深意,海未也还是喜欢不上这个故事。
「瞧,我准备了一顿多么丰美的午餐啊。」
残忍的时刻逼近了……
“抱歉,”海未倾身向前,用手压住了书页,“但还是到此为止吧。”
绘里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微笑。
“看来你不喜欢小列那狐呢……不过它很聪明,不是么?”
“是很聪明,也足够勇敢。”海未回答说“可它绝对算不上善良。”
“你可不能反对狐狸吃肉啊。”
“但至少,我保有不喜欢它的权利。”
“说得是。”绘里耸耸肩,“那我们换一本吧,《小王子》怎么样?”
海未点点头,至少这是个温馨得多的故事,里面的狐狸,也比列那狐友善得多。
打断读书声的,是沉闷的撞击声。
绘里合上书,向窗外望去,海未也眯起眼睛看向窗外,然而除了一片模糊的雪白,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可不是正常现象。”海未心想,她揉了揉眼睛 ,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丝毫变化。
“地窖……”她听到绘里的喃喃低语,对方随即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我去看一下情况。”绘里披上大衣,推门出去,然而门合上还没有多久,海未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没事吧?”闻声跑出来的海未,借着房间内微弱的火光,看到绘里跌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使劲地摇着手电。
这座巨大的古老宅邸只有少数房间经过改造接通了电线,宽大的走廊显然不包含在内。海未从屋内拿出油灯,这才把绘里从冰冷的地板上拉起来。
“它忽然就灭了。”绘里惊魂未定的指着手电,“大概是没电了,我太不小心了。”
“换一下电池吧。”海未说到,“我拿着油灯和你一起去吧,免得它其实是有别的什么毛病。”
她们给手电换好电池,一起走向了地窖。昏暗的环境里,海未只觉得眼前更加模糊,她不好意思的询问绘里,能不能拉自己一把,免得自己看不见路而摔倒。
“当然,没有问题。”绘里的声音里包含着意外的喜悦感,她毫不在意地牵起了海未的手——这和海未想的可不太一样,她原本只是想拉一下绘里的衣袖就足够了。
拉着她的那只手分外有力,即使隔着粗厚的皮革手套也一样感觉得到。
“就好像她比我更害怕似得……不会吧?”海未心想。
“她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在这一个人住了这么久,总不至于怕黑吧。”
把一切归功于对方的体贴,海未将疑问抛到了脑后,黑暗中,她没有注意到绘里舒展开来的眉头和缓和下来的表情。
“一个小地窖塌了,里面没放什么东西,就只有有一点柴火,虽然就那么一点,不过我看还是把它们搬走的好。”
绘里打开另一个地窖的大门,这是个比小地窖大得多,却更让感到压抑的地方。
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因为陈列在里面大大小小的器具了吧。
考虑到海未的身子,绘里只让她坐在一边照看着手电。借着光亮,海未观察起四周的摆设,巨大的笼子、锈迹斑斑的柴刀和捕兽夹,还有海未不敢确定的,似乎是刑具一样的东西,当然,从大小判断,是对人用的刑具。
“这里看上去,就像是个牢房……”思考良久,海未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压抑的思想不该积压在心里,尤其是现在的气氛就已经是绝顶压抑了。
“实际上,本来就差不多。”怀中抱着木柴,绘里回答说,“很久以前,可能比我爷爷的爷爷更久,这里是一些人夏季避暑打猎的山庄。他们会在地窖里关一些奇怪的野兽。”
“关?”
“是的,打死野兽是件很容易的是,尤其是火枪出现以后,所以那些老爷们常常想些新奇的玩法,当然,玩死自己的也不少。但是驯兽,尤其是前人没有尝试过的野兽,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吗?”
“我不觉得,”海未否定到,“这大概是你们俄罗斯人的兴趣。”
“是吗?”绘里笑着说,“我才刚觉得自己是日本人占多一点呢。”
“他们怎么能做的到呢,就连麻雀也会因自尊饿死呢,更何况西伯利亚的野兽。”没有理会绘里的打趣,海未又问道。
“黑暗和饥饿让它们变得驯服,虽然不全是这样,但肯定会有成功的几率。实际上,据说越聪明的动物,就越容易屈服呢,大概麻雀的死因就是没有脑子吧。”说到这里,绘里笑了出来,尽管海未一点也找不到可笑的地方。
“如此说来,人类最容易屈服,不是吗?”
“本就如此,难道不是嘛,小海未。”
不知何时称呼就变成了“小”,海未白了她一眼,对方仍然挂着琢磨不定的笑容,将第一次见面时留下的“救人一命的、善良的、美丽的女人”形象打了个稀巴烂。
“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久,绘里终于拍了拍手,发出了完结的信号,海未提着灯,跟着她离开了暗无天日的地窖。走之前,她看了一眼那巨大的铁笼,思索着到底有多少野兽的灵魂永远的困在里面,又有多少通过摇尾乞怜而离开了这里呢。
“人类是很擅长斗争的。”她说。
“人类很擅长逐利,无论是斗争还是屈服。”绘里说着,又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
“我说,你怕黑啊?”海未赌气地问。
“啊……怎么会呢,我可是一个人住了这么久啊。”伴随着几声干笑,绘里回答说。
默不作声,海未别过头去,将油灯的光照向前方,极夜之下,无论是哪里,都还是一片漆黑……
------------------------------------------------------------------------------------------------------------------------------------------------------------------------------------相隔甚久的更新,久到作者自己都以为自己挺尸了,真是万分抱歉(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