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走啊走 于 2015-10-1 22:19 编辑
天台上的她
临近黄昏的时候,我终于在天台上发现了她。
那个人所坐的位置与天台的入口有着些许的角度,需稍挪动几步才能看到,但却并非是在刻意隐匿自己的身形。我想,她只是纯粹想避开遮挡视线的铁丝网,这才爬了上去。
可当我来到梯子前时,不禁产生了“也许她就是一个必须向高处前行的人”的怀疑。富有探索与冒险精神的女生并非个例,这所学校里不少大小姐其实都与她们的表面,或者说外壳有着极大的反差,我本人之前就谢绝了乘坐由某位同学亲自驾驶的私人飞机的邀请——在看到了那架本应呆在博物馆中的螺旋式老古董之后——但是,宫永照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为了有趣而做出超过「行走」程度复杂动作的家伙。
当爬上了这远远称不上宽敞的空间,转过墙角,望着她那仍然纹丝不动的脸时,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她一定早就注意到了我的到来,但就像没有理会那边归巢的飞鸟一样,她同样没有对我的到来做出任何额外的表示。
比起无视,倒不如说是被视作了风景的一部分?——我的脑中一瞬间闪过了令人哭笑不得的解释,但确实,她就连「无视」这一抗拒的动作都没有,只是那样静静地望着远方。我注意到她的腿上放着一本在阴影下看不清名字的书,考虑到太阳的变化,她保持这个姿势的时间应该很久了,而且相当出神,甚至连把早已不看的书放在一旁的空地上的功夫也没有。
接着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相识近半年来的记忆,确认她并不是一个固执到只会将书放在自己与木制品之上的人。虽然把鞋子压在塑料布远离自己的两角上,还特地以鞋子作斜边构成了两个全等等腰直角三角形的举动也不是一般人会在独处时做出的举动就是了。
然后我脱下了皮鞋,径直坐在了她身旁。这一次,她终于从远处收回了视线,将头转了过来。
我一边直视前方,试图从她刚才面对的这片空间中发现些什么特别的东西,一边保持着正坐的姿势——说起来有些遗憾,虽说是习惯使然,可这样的坐姿似乎有点像是在刻意向他人表演什么一样。像她那样随意的坐着,才是被别人盯着而自顾自的眺望远方的最好姿势。可眼前只是最平常不过的东京景象:介于茂密与稀疏的树木,坐落于其间,在此刻的视角下显得略微低矮的房子,以及更远处矗立的高楼群。如果是卫星图像,大概能看到些许规律的几何图案。但很遗憾,这座教学楼的天台只能够让这一切的景色不分远近的被挤压到一张狭窄的图片中,好像整个城市都被一股脑的倾倒进了你的心中。
莫名的,我有点理解她为何一定要坐在这里面对这些一成不变的风景了。仅仅是借用一下此刻的自己所拥有的那双眼睛,哪怕只是看一眼面前的这些本应毫无特色的街景,不,应该叫城景,也是挺不错的。
她仍然在盯着我。当然,虽然脑中闪过了不少东西,这一小会手表上的指针也不过才漫不经心的跳过了几个而已,它们应该是不会怠工的吧。但关键在于,我现在不想理她。
不错,虽然我一直在找她,并且爬上了天台上这间小屋狭窄的屋顶,坐到了她的身旁,可我现在就是不想和她说话,不想把头转过去,微微低头俯视着她那双略带紫色的眼眸。是啊,在这种夕阳即将沉入地平线,天空的颜色从太空垂到远处晚霞的边缘,由紫转青再转蓝,又被一团绚丽而疲惫的光团在底层染亮,将相反的颜色从大气中渗透开去的时刻——恕我直言,这样的光影,无论是天空中的还是那些平日里显得灰暗,苍白,乏味的建筑上的,都比我身旁这家伙的校服与脸上的好看多了。因此,任何一个理性与感性,抑或两者兼有俱无的人,都一定会作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稍微保持了这样的姿势几秒后——我没有看表,但大概也不会差太远,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此刻心情与之前微妙的不同。诚然,微妙这个词语有些没诚意,但人们很难想出更加合适的词汇来描述本就一团混沌的人的内心,顶多隔一段时间换一个意思相近但看起来截然不同的词而已。总之,我突然有点理解宫永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搭理我的原因:这纯粹是眼下环境氛围的使然。如果让我在这里坐上几小时,恐怕精神也会变得懒洋洋的,没准会像水银那般四处流散蔓延到无限的远处吧。这时候如果有谁来找我的话,即使很想立刻站起来回应,但把不知到了何处的「我」找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具眼熟的躯体罢了,真正要找到人早就不存在啦!
我看着宫永那张除了眼神外几乎毫无波动的冰山脸,想着现在那张表皮之下其实是一堆正在努力地聚集起来的软趴趴的棉花糖,突然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然后我就这样做了。
宫永眼中的疑惑更浓了,作为把她从不知哪个世界拉回来的人,看着她这非常“人性化”的表情,内心不禁有些小小的自豪。但是我也应当收敛一下自己的感情了,人虽然是一种会随着所处环境而不断变形的生物,但终究还是有着界限的,否则我上来时应该是找不到宫永,或者看见的是别的什么生物乃至物体了。至少,我是没法跟一滩水银谈话的,也没有从中辨认出我那相处不到半年的队友的能力。在宫永照向弘世堇发出疑问的此刻,我同样应当,也有义务,作为弘世堇来回应她。
“虽然没什么事,但看见你不在后还是决定四处找找。”
在刚刚拿下了全国团体与个人赛冠军后,确实没有什么活动需要准备的。作为自从全国大会创办以来一直重在参与的酱油份子,白糸台就连组织冠军队员向部员们分享经验之类的总结大会都没有——说起来连专业教练都不曾考虑配备,就连参赛手续还是自己与前辈们一起包办下来的。校内也不存在什么正选之说,纯粹只是学校里的大小姐们自娱自乐的通过比赛选出优胜后去体验一下全国大会的气氛罢了。夺冠归来后举办一场足以把天花板与部分老师的血压掀翻的庆功会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之后大概也会有很令人感动的送别会,只是反省会,或者类似的东西……虽然预计未来会有更多人对麻将抱有热情,可还是等到她们如果有一天真的不打算仅仅是玩票的时候再说吧。
“哦。”
与往常一样,她的话并不多,就连对话似乎也是在向着沉默靠拢。与很多沉默的人一样,她内心的感情一定很丰富。一个内心一滩死水的人是不会整天都在看书,不会在一个人在空闲时爬上天台从下午待到黄昏的——现在可还是夏天,即使有风的天台也绝不会比开着冷气的教室更舒适。更何况,不需要跟她正面对局,如果坐在同一张桌上,大概会因为那喘不过气来的压力而无暇分神;但只消看过她的牌谱,就能知道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而且内心的感情一定非常激烈。
宫永是个特别的人。
这不仅仅是在她赢得全国冠军后的“重新发现”,也不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之类的空谈。她在白糸台高校中无论容貌还是家世,都属于不起眼的那种类型。再加上平日的沉默寡言,几乎是白糸台高校路人阶级的典型形象。但是,她的不同之处在于,她是那种“有力量”的人。
我并不是想强调宫永在麻将上的水平,这显然毋庸再加强调了。也不是指感染他人的气场:虽然宫永确实有这种能力,但那更多的是一种隐性的,需要较长时间的潜移默化的影响,而非白糸台向来盛产的演说家与雄辩家那样的煽动力与感染力。
宫永所具有的,是她对自己的那种令他人难以想象的强制力。
恕我使用了“强制”而非“自制”,因为我觉得这更能体现宫永身上的特质。自建校以来白糸台一直不曾缺乏过自控力甚强的人物,就连我也多少算是对此道略通一二,可我从没有见过像宫永一样矛盾的人。没错,矛盾,我想她的强大与独特就是源于这种矛盾。从小到大,我见过不少素餐尸位之徒,也见过更多的足以称得上精英的人。在宫永身上我可以发现那种超乎寻常的断绝与坚持,却也能嗅到懦弱的气息。一个人可以有时是勇者,有时是懦夫,但不能同时成为两者。宫永的牌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所有人她的强大,但却也激起人们对这种强大的好奇: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堪称扭曲的方式取得胜利?如果能够做出改变,她是不是能变得更强?而我所好奇的地方则在于她究竟是一个正在迷茫中的勇者,还是一名正在咬紧牙关的软弱之徒。
“三年级的前辈大概会渐渐减少出席社团活动的次数了,虽说平常也就像茶话会一样……毕竟大家只是对全国大会抱着有趣的心情才会特地报名的,其他的比赛,大概是不会去特意参加了。”
除非主办方把名额直接送到手中,不然这群大小姐应该真的不会把它们当做一回事。说起来,整个麻将部中,大概只有宫永是真正对麻将投入了全部的心血。也正是她的这份执着,才让我真正觉得这个从无数热爱麻将,渴望着胜利的人手中夺来的冠军对于白糸台来说理所当然。但即使前辈们很多时候都懒懒散散,乃至非常不正经,但这么就要感受到离别的气息,多少还是令人有些伤感。
“分别总是不可避免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说这句话时,她的语气比起安慰,更像是某种感叹。
“之后想要见面也还是比较方便的。”
作为社交意义几乎与教学意义同样重要的一所学校,在这里毕业后就不相往来才是比个别与较困难的事情。
“确实。”
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微笑。含蓄而又真挚,与她非麻将生活中文学少女的隐藏设定十分相称。与许多外人,尤其是与她有一战之缘对手们的猜测相反,宫永并非是一个冰冷而不近人情的人。恰恰相反,她非常重视与她人,尤其是麻将部以及同队的前辈与新生,也就是我的关系。并不遗憾的,前辈们都更喜欢(捉弄)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后辈。在最初的观望期过去后,她们训练之余的一大乐趣便是引诱着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后辈轻叹一口气后说出长长长长的句子来。拜此所赐,我觉得半年来宫永的语言精练程度与断句能力都更上了一层楼。在我看来,过于封闭自己的宫永并不抗拒前辈们略带玩笑的调戏,甚至不自觉地配合并依赖着前辈们。毕竟,一个彻底孤立的人,是不可能正常的活下去的。
但是现在,曾经关心自己的前辈们,不光是我们这一支小小的队伍,而是整个高三的前辈们都要渐渐减少出席,最终离去。这对于不擅长主动的宫永来说,除了默默接受之外,大概也只能独自跑到天台上吹几小时的……在阴影处享受夏末的热情吧。
也许她还会想起过去类似的令人难过的事吧,毕竟一个人独处时最容易做的事便是一片空白与胡思乱想。就我个人而言,越是心浮气躁,难以平静的时候,越是以专注于某项具体之事为好。早先的人们大概也是出于这种想法,才实践了各种各样所能尝试的活动,最终留下了许多需要我们当代人努力自幼苦练的技艺。不过对于弓道——虽然各种现代器械早已成为主流,尤其是在竞技方面——我还是抱有着相当丰富的感情,并且很感激与享受在各种困难的时候能够投入其中。可对于宫永来说,麻将与书似乎此刻都不太能对她有所帮助。前者缺乏条件——她似乎对网络麻将全无兴趣,后者则对人的心态反而有着某些要求:这点从她摆在腿上的那本书便可看出。
“不去和前辈们多相处一会吗?千万别说‘我可不想’。”
尤其是别把肩膀往墙上一靠,将头向上扬起后说出这句话,那太不符合你的风格了——我在心中这样吐槽着,同时提前封死她退避的可能。毕竟宫永这个人,大概有能够在离别时的坚决,却不一定有着强忍着度过这段长短不知的最后时光的勇气。
“有那么明显吗?”
她的眉宇间终于露出了不再掩饰的疲惫,我想这段过分安静的下午时光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以至于无暇介意在她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软弱。
“问问她们不就知道了,虽然大概许多人明天才会来……”
宫永把目光重新投向了远处,但不久前还在那里的太阳已经彻底消失不见,甚至连一丝残余的温度也没有,只留下同样泛着青色的天光还在地平线上驻留。她略微抿紧了嘴唇,似乎在试图逃避,但也像是在抗争。
“好吧。”
回复是轻飘飘的,好像只是早晨同学问候间漫不经心的回应,仿佛她只是在路口前半睡半醒时由她人轻推了一把,站在了随便哪个都好的方向上。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行动取决于心而非口,竖起大拇指与神灵前的起誓并无什么区别。
“你还打算待在这吗?”
夏季的晚风虽然舒爽宜人,但学校的天台却不是公园的长椅,因此我明确的对她大概是礼貌性的询问做出了回答,之后便起身让开在一旁,让她有条不紊的收叠好塑料布。
“谢谢。”
从扶梯下来后,她诚恳的低头对我这样道谢。虽说基于个人利益的行动无论收到感谢还是仇恨都无所谓,但我这一瞬间仍然感到非常开心,这并非是对于行动成果及其附加品的喜悦,于是我如实的回复她:
“我们不是早就是朋友了吗?”
这称不上一个明确的回答,甚至许多时候都被用于各种程度不一的欺骗之中。但我认为,不明确本就是人生乃至世界的常态,正因如此,人类的努力才会显得更有意义与独特。
于是我看到了她的另一种微笑,嗯,我并不愿意多此一举的在脑中复刻以至使其走样,单纯这么看着就好,就像人们古时观赏昙花那样,不都是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屏息度过那宛如瞬间的时段吗?
宫永她,大概既不是勇者,也不是懦弱者。虽说得到了这个在第一秒就能想到的答案,但我感到的却仍是开心。这其中既有揭开谜底的愉悦,也有大概是基于认同,或是同一立场的喜悦:宫永照这个人,和其他人,和我一样,同样是一个普通人,就是这样。
虽然有些想要哼上一曲欢快的小调,可这显然不符合弘世堇的形象。既然已经从那处狭小而孤立的空间走了出来,自然也没有了彼时随心所欲的立场。还是平缓而安静的离开这教学楼的楼梯间吧。
完
诸位读者大家好,没想到还能在此再次见面,嗯,毕竟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这楼居然会有更新。闲话少说,虽说这里的自然都是闲话,这两个多月来真是……简而言之 就是又忙又累吧,身心俱疲倒说不上,但闲来无事发呆消磨生命的时间与精力却是没有了的——看看我的登录时间便知道了!当然我绝不是指上300是件发呆且消 磨生命的事情( 总之,真是怀念当初无聊到发霉的那段时间——的悠闲啊!
这次是照堇的故事,照例是几乎注定与一设在遥远的未来将要相左的个人设定(其实我很怀疑小林这速度到决赛时还能剩下多少不被自己推翻的设定),脱离原著,由于人物描写过少而不知算不算OOC,感情不足而说理不明,最主要的是似乎并不太像是个百合故事……总之,感谢坚持看完这篇莫名其妙的东西,自己试图主动分享的东西受到认真的对待实在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故事发生于照一年级夺冠后,(嗯,希望小林别把这两个冠军也给撸了……)无所事事的岁月里发生的并不跌宕起伏的事情。灵感大概来源于某个夜晚突然抬头望着窗外发呆时的胡思乱想……一旦累了就开始胡思乱想真是对不起了。至于写出来的东西与当晚的思绪有什么联系,反正我是不知道了,总之人的指头真是种奇妙的存在啊……
本篇同人的由来,大概就是这样的苦中作乐吧,这么一看我还是蛮闲的不是吗?既然闲话已经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要占用论坛空间了,期待能在300见到更多的好作品,也希望以后还能看见那些老面孔与更多的新面孔(换头像不算),没办法接触新番也就麻将这点追求了不是么……那么,期待下次还能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