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无标题

作者:faith
更新时间:2015-10-03 0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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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5-10-4 03:33 编辑



3. 雲外鏡(うんがいきょう)





……會特別在意瑪麗亞·卡登扎夫娜·伊芙此人的理由,具有各種因素。 與遠去友人同為永恆之槍·岡尼爾裝備者。雖然暗藏計畫,但也曾是並肩而立,接受世界舞臺挑戰的夥伴。唱歌時熾熱的氣息,頻率共享的心跳,無比自信快樂的神態,在在洩漏毫無虛假、縱情其中的真意。與友人很像嗎?不。宛若照出真面目的水鏡──那是與自己相同的臉孔。於是不管戰場上幾次對抗,不論槍劍互伐幾多無情,風鳴翼怎樣也無法忘記。無法忘記,與之對戰正是束縛自身的這份宿命、所帶來的唯一轉機。



Frontier事變結束後,自由被奪、遭受美國政府監控的瑪莉亞,曾向當時還是特異災害對策機動部二課捎來請求面見的訊息。納茲塔夏教授尚於月球行蹤不明的當下,同為事件主謀者的成年人瑪莉亞就是最大情報來源,她將要傾訴的秘密、將願意達成的交易,可能會左右世界明日的局勢。



所以得知此事的翼,不假思索就站了出來,獨自飛到美國聯邦秘密監禁所執行任務。但是,表面上冠冕堂皇的大義並非她的理由,她只是想再見她一面。想聽聽她的心聲。想更加理解命運將兩人聯繫一起的真相。想知道……她、假扮成世界歌姬的瑪莉亞,是否也在合唱時感受過那股共鳴之風。



“……沒想到會是妳來。”透過監禁所的強化玻璃,被黑衣男子帶出的瑪莉亞就坐在那裡。她身上穿著特製的白色拘束服,是FIS組織專門針對受體兒童被實驗者所製造的靜電衣,據說會使穿者格外軟弱無力,而身體不間斷處於疼痛的同時,也是一個良好的處罰工具。對美國政府來說,這樣的安全裝置顯然不夠。翼皺眉瞪視纏繞瑪莉亞雙手直至臂膀的沉重鎖鏈,其上刻有金色古代銘文,看來應該是FIS研究所裡某種聖遺物。在纖細肢體上層層束緊,把人當成不受馴服的動物對待,不留半絲尊嚴。“──如此作法,實在遠離道義。”“美國是講究人道的國家。”瑪莉亞的嘴角揚起微諷淺笑。“只要還有利用價值就能保住性命,所以我現在才能活著跟妳說話。”相較於苦中作樂的對方,翼只能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胸內的憤怒沉鬱。“其實,是妳來的話,或許更好吧……”曾經的歌姬、自稱為壞蛋的她抿了下唇,猶豫幾秒,才終於抬起眼簾正視而來。“但如果妳是期待我會說出有利於日本政府的情報……那麼,恐怕在我說出口的當下就會沒命。”她用視線示意位於屋頂四方的監視錄影器。“我明白的,”翼淡淡回應:“我只是來聽聽妳想說的話,不管什麼都好。”“我……我想向你們道謝。”長長睫毛稍微遮住碧綠的眼,瑪莉亞再次垂下目光,望著被鎖鏈拘束的雙手沉思。“特別是那孩子……那個叫響的孩子,我想好好感謝她。”翼點頭。“我會幫妳轉達。”“還有,我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提出要求,但美國根本不可能為我做這件事,所以──”咬緊牙關,瑪莉亞闔眼輕聲說:“雖然沒有看到,但……Mum一定已經不在了。我想請求你們,在搜尋月球設施的時候,能幫我找找Mum的……下落。”“這件事早已是計畫之一。”瑪莉亞驚訝地看向翼,語氣難掩喜悅。“真的嗎?”“拯救全人類的英雄,本應獲得安葬的榮譽。”雖然始終掛著涼薄神情,但翼的性格絕非寡情,特別注重人與人間的義理。“不用擔心,我給妳承諾,我們會送納茲塔夏教授回家。”“回、家……?”



是想起了什麼吧,瑪莉亞露出當初在演唱會上羨慕眾人有所歸處的表情。翼對那幕久久難以忘懷,打心底覺得既悲哀又可憐。彷彿跟初始之際、全無生命的宇宙一同誕生。因為從未擁有過什麼,也就不知道能追尋什麼,註定受難,嘗盡折磨。想到這裡,翼不禁問了自己沒資格探究的問題。“從今以後,有何打算呢?”“關於這件事……我不認為有考慮的餘地。只是,不管怎樣,我都必須活下來。”瑪莉亞凝視翼的雙眼,那張堅定面容再無絲毫隱藏。“在彌補我的罪愆、確保調和切歌能夠平安之前,我沒有消失的權利。”換言之,只要能夠補償錯事、能保護那兩名孩子,現在馬上去死也無所謂嗎?翼想要如此反問,用生氣和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但最後選擇忍住,勉強保持安靜──因為面會時間到了,兩名黑衣男子走來瑪莉亞身邊。“總之,今天謝謝妳跑一趟。”她從椅上站起,就在轉身離開前,忽然回頭望了過來,嗓音是前所未聞的柔和與羞澀。“我……跟妳站在同一個舞臺,非常開心……所以、謝謝妳,翼。”



被呼喚了名字。對西洋人而言可能不算什麼,但在日本文化中,單叫名字具備十足親密感。我們這樣算是朋友嗎?瑪莉亞離去後,翼仍在原地停留一會兒,持續琢磨疑問。 後來也總算找到答案。等察覺已是朋友的時候,早過了該自問自答的時機。





***





『……因為這樣,翼小姐下午沒有安排行程。』一個人待在潛艦餐廳,桌上只喝幾口的咖啡已是微涼,等待的時光使人變得慵懶,翼聽著手機裡經紀人的交代,慢慢將心神從無邊無際中召回。「也不用進錄音室嗎?」『是的,staff今天是休息日。』「嗯……」『翼小姐請善加利用下午空檔,例如回公寓休息,或是休息後整理公寓。』「嗯……我會再想想的。」口氣有點敷衍,事實上也是,翼根本沒聽緒川先生千篇一律的期望,思緒神遊到早上醒來時讓人舒顏展笑的天氣。今天吹起一陣好的風。翼立刻決定下午的計畫──騎車兜風。



雖然喜歡唱歌,雖然享受音律的多變氣氛,但偶爾就會有份衝動,想去一個完全安靜的地方。通常她會騎車從市區出發,繞行濱海公路,找尋任何一處無人海邊,靜靜吹風。 結束通話,考取駕照就染上追風興趣的少女偶像,悠哉地步出餐廳門口。奇怪的是,出了電梯後,腳步卻是往潛艦更深處走去。不知不覺來到瑪莉亞的艙房前。……既然來了,打聲招呼再走吧。這麼決定後,翼按下通訊鈕。



艙門被打開,她打量一臉驚訝的瑪莉亞,知道自己的表情也是驚奇不已。因為,穿著藍色牛仔長褲、棉質白襯衫的瑪莉亞,臉上還戴有一副從沒見過的銀框眼鏡,使居家自然的打扮不僅看來漂亮清爽,還呈現某種典雅書卷的氣質。這跟平時酷愛短熱褲、無自覺展現令人稱羨的身材、選衣風格以東方人眼光來看既時尚又稍嫌暴露的瑪莉亞來說,是形象迥異的改變。 「怎麼了,找我有事嗎?」翼沒回答,笑著指指她,神情頑皮。「老花眼鏡?」瑪莉亞轉了下眼睛,懶得理這個偶爾幼稚的人,示意她先進來房裡。走入艙房,發現書桌電腦閃爍略微刺眼的光芒,床舖則鋪散幾張彩色廣告和文宣──那些都是關於市中心的房地產介紹。「“去找間房子吧,總是住在船上不健康” ──幾天前,弦十郎先生突然這麼對我說。」拿下平光眼鏡,滿臉無奈的瑪莉亞揉揉鼻樑,翼能看到那裡稍紅的痕跡,看來是盯著螢幕有一段時間了。「這倒是有道理。」忍下指尖微妙的酥麻,忍下想揉去鼻樑紅痕的衝動,耳邊聽到自己不洩漏半點情緒、沉穩平靜的聲音。「人需要活在照得到太陽的地方。」「突然這麼說,我從沒考慮過……像個正常人生活什麼的,明明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瑪莉亞走到一旁的桌子,倒了兩杯熱紅茶,把一杯遞給翼後,繼續道明煩惱:「而且日本沒有像美國一樣的社福機制,可以用電腦查詢住家附近的戀童癖和性犯罪犯,這樣要怎麼找到安全的社區呢?太困難了。」「戀童……?」翼楞了幾秒,但明智地選擇不深問,只是提供意見。「何不從S.O.N.G.的資料庫搜索呢?肯定找得到。」「唔……公器私用不太好。」「瑪莉亞可是救世英雄,」輕聲而笑,翼喝了口紅茶,喜歡嚐到的溫和香味。「調查犯罪者之類的小事,日本政府本就應該允許。」「妳沒有學過隱私的概念吧?」被冷冷吐槽了,但翼毫不介懷,輕輕鬆鬆調侃回去:「還比不過用電腦隨便就能查到犯罪資料的美國人士。」



瑪莉亞坐在床邊,雙手握著茶杯,無語地輕啜紅茶,是在琢磨翼所提出的好方法吧。片刻後,她才開口問:「對了,找我有什麼事嗎?」「來問問妳下午有沒有空,」翼來不及感到詫異,話就這麼跑出嘴巴。「要不要跟我去兜風?」不是說要一個人嗎?不是想要遠離喧囂得到安靜嗎?心底被自己的理智逼問,但無法回答。「兜風?」如果不是早把紅茶喝下,瑪莉亞一定會形象全無地盡數噴出。「為什麼要跟妳?」翼有點受傷,抿了下嘴唇。「不跟我的話,妳還有其他對象嗎?」「呃,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翡色的瞳在室內隱約輝耀,是難以形容的璀璨顏色,被那雙眼睛望著,有些鬱悶的氣好像也消散了。於是,從未約過任何人、當然也從沒被任何人拒絕過邀約的風鳴家當主,輕輕嘆息,和氣地說:「妳來到日本後就只是進行任務,應該沒有機會到處逛逛吧?」「是這樣沒錯……」「那麼,難得我們兩人都有空,要一起出發嗎?」瑪莉亞不知道在想什麼,表情猶豫地望了望電腦,但最後她點點頭,站起身把螢幕壓下,爽快地道:「好,我們去兜風吧!」




因為是從市區出發,所以翼特別詢問瑪莉亞是否想像其他女孩子一樣逛街。雖然本人對日本誇耀國際的高級電器、精品店或是精緻甜點伴手禮之類的事,根本毫無研究,但從外國旅客總是大包小包瘋狂購買的舉動來看,應該也足以推薦這位從西方遠渡重洋而來的友人。




「“像其他女孩子”……呢?」站在機車旁審視構造和外型許久的瑪莉亞,對眼前的精巧機械滿意點頭,流露一股讚賞神情,讓翼不禁有點開心。之後,青翠的眼望過來,嘴角擒著捉摸不清的笑。「說得好像妳不像其他女孩子。」「啊,因為我對這些東西……其實不是很清楚。」「響跟克莉絲那兩個孩子,沒有帶妳到處逛逛嗎?」把先前某人的邀約現學現賣,調侃著已經有些困窘、正用調整安全帽的方式躲避追問的人。「就算逛了也沒怎麼記住。」翼微微苦笑,把另一頂備用安全帽灑脫地丟了過去,瑪莉亞則輕鬆接下。「先上車吧,路上再說。」翼自然地跨坐於機車,原本想伸手讓對方支撐,但顯然並不需要,下一秒瑪莉亞也用同樣俐落的動作跨上後座。看來在牛仔長褲底下的雙腿不僅修長性感,也充滿敏捷與活力。……性感?翼眨了下眼睛,不太明白這句形容從何而來。雖然不只一次注意過瑪莉亞的身體──作為舞臺和戰場上的夥伴,對方的一舉一動、小至一個眼神和呼吸,都不能出現錯頻的雜音與不協調──但日常生活中給予某人的肢體外表特別關注,這還是第一次。



不。似乎……不是第一次。不久前那天晚上,在車上將醺醉的瑪莉亞抱回潛艦時,她就有些著迷對方身上傳來的馨妙之氣。是從蓬鬆柔軟的髮稍嗎?還是那輪彎彎的蔥白頸項呢?又或是迷濛低喃的吐息──……。腦中浮現許多給予女人的讚頌。不管是美麗或神秘,使人陶醉其中的魅力,這些引誘靈魂的歌詞,翼在舞臺上都曾唱過,詮釋歌曲被要求應該如此表演,將女人的模樣、女人的內心徹底展現。卻、沒有一刻如當時擁有深切領悟。更別提之後,被調和切歌兩個孩子毫不遲疑脫下衣服……原來,平常暴露肌膚展現身材的時尚衣裝,底下也是包裹著跟本人溫柔性格相稱,毫無虛假的完美真相。



「妳,費洛蒙挺旺盛的。」糟糕,不小心把感觸至深的佩服說出口,在機車無處可躲,背後只能承受可怕攻擊。「什麼?」風速強勁,兩人皆戴著全罩式安全帽,瑪莉亞為了更聽清楚騎士的聲音,只能往前靠緊,雙手抱住與自己相同的纖柔腰際。「我沒聽到,翼,說了什麼?」「我說,」市區停紅燈時,掀開安全帽的鏡片,翼看向後方,選擇明哲保身的謊言。「所以妳決定了嗎?要先逛街,還是直接去兜風?」「嗯……」瑪莉亞瞄瞄周圍路人,每人手上都帶著商品袋子,買到了喜歡的東西、想要的東西、或是適合的東西,讓他們沿路開心地展露笑容。「我有幾家店想去,該幫調和切歌買幾件衣服。」「瑪莉亞真的像媽媽一樣。」「我從很久以前就想說了,妳真是個失禮的傢伙。」明明只比妳大兩歲、這樣,被後方某位極不服氣的世界歌姬,嚴詞糾正。翼縱聲而笑,蓋上鏡片,左腳喀喀地打檔,姿態純熟又帥氣。但瑪莉亞恐怕認為她只是個幼稚小鬼。「那就走吧──給兩個孩子買禮物回去。」引擎聲厚重沉實,代表車子的保養精良,這是翼騎車時最喜歡聽的聲音,但現在後面多了碎碎唸的模糊音調,感覺也不壞。



十分鐘後,找處空位停車,隨瑪莉亞的帶領去了兩三間店舖。雖然翼對流行服飾沒有太多興趣,但這些外國盛行的品牌,對瑪莉亞來說明顯知之甚稔。正如她所言,結果挑的全是那些孩子的衣服,不僅如此,外型華麗的歌姬相當精打細算。雖然從事拯救世界的事業,也從S.O.N.G.那邊得到相應的豐厚薪水,但比起因為家境和訓練、從小就將金錢視為身外物的翼,瑪莉亞意外地有著更像普通人的生活觀。不隨意揮霍,也不把價格視為名牌指標,用心比較各種衣服的優點。難怪會辛勞地鑽研房地產廣告,除了像個媽媽之外,也會是日本人眼中的好媳婦吧,遠離奢侈的原則令人欣賞。可愛的傢伙。跟在旁邊觀察的翼,忍不住噗哧而笑。一邊說著從沒想過正常人的生活,一邊比誰都更腳踏實地活在世上呢。

「笑什麼?」結完帳,跟認出身份、驚愕的櫃台服務人員交代完寄送商品的地點,瑪莉亞懷疑地掃了奇怪的陪伴者一眼。「不,沒事。但是……」翼用眼神示意周圍。位於世界都心的東京民眾,對偶像明星逛街的場景屢見不鮮,不過這位閣下畢竟是等級過高的人物,已有許多偷偷跟來的粉絲準備伺機而動,打斷她們悠閒的午後。瑪莉亞明白地點頭。「啊、已經買完,可以走了。」



結束逛街,再度發動機車,這次帶好不容易約來的女性去了原先目的地。時間接近傍晚五點,夏季綿長的日照在天邊兀自發光,尚無將天空交還給明月的打算,但至少已不算熾熱。找了處車輛稀少的公路柵欄旁,暫且將車停放,怕瑪莉亞坐得不舒服,畢竟重型機車注重機動性,進而屏除一切不需要的舒適度,所以該是時候休息。手臂抱著安全帽的瑪莉亞,迎向海風而立,深吸一口大氣,側臉看來安祥而平靜。翼有些安心了。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擔心某些事,擔心瑪莉亞的想法,擔心對方是否覺得無聊。 「這裡……很常來嗎?」「啊。」闔眼聆聽規律的浪潮,翼誠實說明:「當我想要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想要一個人啊……?」微妙語氣吸引注意,她凝視瑪莉亞,等待解答。對方只是歉然一笑。「能夠一個人獨處,是很勇敢的事。」「是這樣嗎?從不覺得……」回顧這段日子的轉變,翼低聲道:「跟敏銳的妳不同,我不擅長處理人際關係,有時無法妥善解讀對方的意思,也會因此感到沮喪挫折,所以我需要一個人的時光。」尋求安寧,沉澱雜亂心緒。最近一想到必須離開故鄉與友人,前去截然不同的異國挑戰,心底就忐忑難安。可是,好不容易能自由地追求夢想,這其中具有許多人的期待和犧牲,翼實在不敢把這份不知好歹的不安說出口。怎麼說得出來呢?「就像翼的爸爸大人,妳的確也有點笨拙。」「“爸爸大人”──」翼笑了出聲。「以前就想說了,瑪莉亞的日語很奇怪哦。」瑪莉亞的臉微紅,不甘示弱地道:「翼的英語發音也很奇怪,如果想朝向世界,就要更加學習外語。」「謹遵訓悔。」雖然態度謙卑,但調皮的誇張語氣就是讓人生氣,換得一個惱怒瞪視。翼求和性地接過她的安全帽。「走吧,到海邊去。」「車子放這裡不要緊嗎?」「不要緊,反正不是重要的東西。」瑪莉亞搖頭嘆氣。「妳啊……就是因為不在意身邊物品,房間才會一團亂。」「是、是,下次我會更注意。」被這麼柔雅的語氣訓話,任何人都不會受到震懾,翼甚至覺得心口有股奇妙騷動,暖暖麻麻的,讓人耳根發熱。



越過柵欄,緩步走往白色的貝殼沙灘,煦風中傳來海的氣味。右手拿著脫下的綁帶涼鞋,瑪莉亞沿海邊走去,喉間輕哼陌生的曲子。「沒有聽過的歌呢,是什麼?」靜靜跟在旁邊的翼,好奇地問。「只是最近腦中擺脫不散的旋律。」瑪莉亞微笑的時候,那雙盈澄的眼溫暖地不可思議。「有想過把它譜成一首歌。」「自創曲嗎?」「噯。翼沒有嗎,自己創作的歌?」翼搖頭。「沒有想過,也從沒嚐試過。」「妳該試試。想邁向世界,總有一天必須有自己的歌。」表情異常認真,瑪莉亞望著翼的眼瞳,被海洋光輝印成相似靛藍。「我也會很期待的……翼的歌。」在嶄新國度中惶恐迷惘,但比誰都更想往前邁進一步的歌。在人群裡會不知所措,有點膽小,卻比誰都想要用所有傳遞心情的歌。「──能告訴我們何謂自由,展翼振翅,吹起共鳴之風的歌。」我期待能夠聽到哦。瑪莉亞的笑容令人眼眶發熱。不管是溫柔的語句也好,是充滿理解的音調也罷,那些不敢說出口的事,在對方眼中卻如鏡如水,映照真實模樣。果然,我還是不夠成熟。接受這份善意的翼感慨不已,無法言說。 燐光閃閃的海面,瑪莉亞繼續哼起另一首曲調。不久,舒展心懷的翼也加入了,她隨便唱出以往覺得美麗的詞語,合著調,不再需要說話。





***





回去的路途,月白乍現。「今天謝謝妳陪我一趟。」翼坐在機車上,望著整理稍亂髮尾的瑪莉亞,忍不住伸手將逃出耳鬢的髮絲攏回耳後。指尖觸及微涼臉頰,翼告訴自己,下次要記得為她帶件外套。「我也得感謝妳,讓我有機會買調和切歌的衣服。」突如其來的接觸出乎意料,瑪莉亞的臉頰微紅,覆蓋了幾秒前的涼意。「唔……雖然這時候應該請妳進去坐坐,但畢竟不是房子而是潛水艇,而且還不是我的潛水艇,所以妳就……隨便想怎樣就怎樣吧。」翼笑了出來,對方變得胡言亂語的害臊並沒逃過她的觀察。「我該走了。」沒打算進入潛艦,只是戴上安全帽,透過反光鏡片看著世界,嗓音悶在帽裡顯得沉而厚重。「希望那兩個孩子會喜歡妳的禮物。」「她們肯定會自己亂改一通,裝上奇怪的釘子或骷髏圖案。」瑪莉亞轉了下眼睛,但唇邊溢出溺愛的笑。「瑪莉亞,」發動機車,在引擎振響中,翼決定把問題丟出來,讓本人察覺該是尋求答案的時候。「從今以後,有何打算呢?」



一樣的問題。一樣的她與她。此時已無被監禁的環境,沒有被壓抑的懲罰。必須背負的疼痛,被迫忍受的折磨都不存在。就連惡人污名也已洗去。然而──



「我想要一塊領土。」瑪莉亞這麼回答,雖然看不穿鏡片後翼愕然的表情,但常識思考下,大家都會有一樣反應吧。「很驚訝嗎?原來我那個時候是認真的。」在演唱會上,突然宣告要各國把領土割讓給她。說驚訝不足以形容,不如說,根本是瘋了。「我們身為受體兒童被實驗者,從小便註定自己只能是誰,打從最初就能看到最後的盡頭,所以……不是長大後想要當什麼人,而是想要達成什麼事。」月色在瑪莉亞身後黯淡,她的桃花長髮隨風輕揚,使翼想起曾讀過的文學書籍,那關於誤入桃源之鄉、一旦離開就再也找尋不到的美好園地。「我想要一塊領土。當然不是真的要當國王,實踐我的王道什麼的……但是,每個人都有家可回的一方樂土,有的話就太好了……現在也依然這麼想。」沉默幾秒,翼感佩地道:「妳具有凌雲之志,古人說“背負青天,今將圖南”就是在形容這樣的人吧。」瑪莉亞露出疑惑的苦笑。「雖然不是很清楚意思,還是感謝妳的誇獎。只是,我現在才發現,自己過去有多麼自大。連家是什麼都不知道,要如何創造一個人人有家的樂土呢?」所以不行。不能答應。「我知道妳想問什麼,但答案是NO。」瑪莉亞轉身走開,緊繃的牙關訴說強力隱忍的意志。「翼的夢想裡不會有我。」



不再是穿著黑衣、吐露狂妄言語的惡徒。然而──救世的英雄,仍存在贖罪之心。如水靜溢,如鏡明澈,其上印出自身的臉孔,並不是笑著的樣子。



「……晚安,瑪莉亞。」被丟下了。獨自一人的翼,看著已然遠去沒有回應的背影,喃喃承諾。我還是會來找妳,所以現在,先晚安了。握緊手把,沉厚的重機引擎聲,在月夜下呼嘯而過,宛若雨中轟隆疾閃的遠雷。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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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雲外鏡 -- 通稱「紫鏡」,是「照亮惡魔之鏡」。能反映遙遠地方影像的鏡子。它屬於付喪神的一種,是鏡子歷經百年後幻化而成的妖怪,又名鏡妖。據說在陰曆八月十五日的夜晚,在水晶盆內注滿水,將鏡子平放在水面,若是映照出妖怪的模樣,就表示這面鏡子裡住著妖怪。



備註2 (10/4更新):看到g.ene.2008的回覆,我真覺得...危機(?)百科誤我一生啊!

各位可以到p6看看g.ene.2008對雲外鏡的解說:diz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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