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fgh0731 于 2016-10-24 15:38 编辑

7-8

病床旁的布簾留下一道縫隙。

經過的人總忍不住瞥上一眼，就能見到那位正熟睡的西木野醫生，竟靠上了另一人的肩──難得的放鬆神情吶。

訝異之餘不免打量起身旁的女子，看來若不是那人視線過於專注，她們偷看的可疑行為也許早被發現。

深藍色長髮稍微掩住了秀氣的側臉，藏不起柔軟的心緒與舒適的嘴角，幾乎像是貼近真姬的臉旁，喃喃地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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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姬知道，那熟悉的淡淡香氣是來自於誰。

指尖好像正被輕柔碰觸，但她根本沒力氣抬起，像是四肢的控制權都脫離而去，除了接受來自對方的溫度。

直到迷迷糊糊地再度沉睡，意識飄流到一個莫名空間。真姬發現自己快步走著，像是逃離，又似乎在尋找回去的路。但純白的空間無限延伸，靜得只剩腳步慌張地在地上喀喀作響，不知過了多久後才讓疲憊趕了上。

步伐節奏漸緩，最後定在原地，四周又恢復至一片靜默。

孤單的背影就像個迷路的小孩，只差沒抬起手擦去臉上不存在的淚滴。因為不知從何時開始──啊，也許是高中畢業後？她就再也沒有哭過。

『真姬。』

急忙轉過身，只見海未背著手，笑吟吟地望著自己。

海藍色的長髮與淺藍連身洋裝格外適合，因為失去時間概念，她猜測應該是某個夏季。背景早已模糊，零碎的印象拼湊成那晚與凜一起看過夜景的高處，但此刻覆蓋在海未身後的卻是湛藍晴空。

『海未…你怎麼在這？』

『想來看看你。』

這表情真過分，真姬咬牙。

明明以往說出這些話都是毫無自覺地一臉天真，這回竟有些羞澀？儘管如此，真姬寧願認為是兩人尚未化解的尷尬所造成，於是只淡淡應了聲再撇過頭去。

『什麼意思？』

但海未卻選擇了走向前，握住她沒能藏在口袋裡的手。

『只是想和真姬說，』像會燙人，不只是原本失去知覺的指尖，還有來自海未的目光。『你的事情，我都沒有忘記。』

一句話，梗在胸口說不出的酸澀。

『真是，無法理解。』真姬搖搖頭，抬頭望向又高又遠的藍天，嗤笑著自己頓時出現的鼻酸。

──在我想把你的事情都忘了的時候，卻發現根本就不希望你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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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深陷在沉睡與甦醒的交界，各種儀器發出的規律聲響交錯成的雜音，首先流入耳裡──盡是不和諧的紊亂節奏，真姬皺了皺眉。

愈是想睜開眼，就愈是抬不起像是灌了鉛的四肢，直到奮力掙脫至驚醒那瞬，她差點要喊出聲來。

「呼…呼…」

奮力撐起仍有些惺忪的雙眼，還在微微輕喘。

「西、西木野？你還好嗎？」

「咦？嗯…我沒事。」

面前的男醫師揮了揮手，關心這位生了病的夥伴，但她只是急忙看了看身旁早已空曠的位置。

──太真實。

「那個，剛剛是不是有…」因為說出名字對方也無法理解，正思考著該怎麼形容海未的外表時，真姬頓了下。「呃，不…沒什麼，謝謝你。」

不過是個太過真實的夢罷了。

「西木野，看你最近很累的樣子…嘛，我這麼說好像不大對。」也許是意識到這裡又有誰是不累的，瘦高的男醫師促狹地笑著聳聳肩。「但下週六沒有值班對嗎？我也是，所以…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說不定會好些。」

真姬迅速地看了對方一眼。

「不了，我有事。」快得像是不經思考。

「別這樣…你回答得那麼快，我都要覺得這是拒絕我的藉口了。」

「只有這次還真不是。」

她偏頭給了個淡淡的微笑，心底早已計劃起周六那天，一個她再忙也無法忘記的行程。

倏地站起身來，血壓的變化讓她扶住病床邊架，以適應突然的一陣暈眩。接著直起身子拍平身上單調的白色外衣，背對著身後那人擺了擺手，眼神仔細地盯著病床上熟睡的小男孩。

有了動靜。

在他緩緩睜開眼睛之前，真姬已經將手心，輕輕地覆在了柔軟的小小手掌上。

* * *

繪里捏住吸管，攪拌起桌上的冰檸檬紅茶，酸澀似乎沿深紅色迴旋而上。

「其實，不用驚訝的唷？」

因為坐在對面的小鳥神色略顯訝異。

訝異著自繪里口中得知的消息──直到現在，小鳥並沒有直接向海未問起最後的決定，為的是不想給對方壓力。畢竟有些時候接受太多的關心，可能是更累人的事。

「做出決定只是遲早的問題，」將覆在臉頰旁的金髮撂至耳後，盯住玻璃杯裡的小小漩渦。「況且時間也快到了，該辦的手續也完成得差不多。」

曾經說過的，這將會是最後一個決定──繪里垂下眉笑道，雖然丟給海未這點，自己還是狡猾了些。

「才不只一些…」從對面傳來喃喃低語。

「咦？」

有些意外呐。

繪里抬起頭，見到小鳥垂下眉眼的無奈神情，跟平常的印象不大相同。倒不如說這位溫柔的後輩，其實總是過於周到和貼心了，難得見到對方鬧彆扭的一面，她笑著舉起手中的叉子，同時興起稍微開些玩笑的念頭。

切下一口小鳥面前依舊完整的起司蛋糕，說了聲謝謝招待。

當繪里滿意地享用著盜來的美味，主人卻只是靜靜地盯向那道缺口，綿密的結構崩塌，滾落下一顆顆澄黃色塊。

「所以，就算海未這麼說了，」原本低著頭的小鳥，突然開了口。「繪里還是要去嗎？我是說，唔嗯…非要調職不可？」

含住叉子的繪里抬起眉眼，一臉茫然之餘，她不知道對方隱約拉下嘴角的神情是否如她猜測──缺乏勇氣。

「怎麼說？」

雙手交握在面前，收回玩心後恢復成自信笑容。

「一定要離開這裡嗎？離開日本…離開，我們大家…」

看著小鳥此刻稍微避開的視線，原先閃過的一個念頭隨即被自己否決。

小鳥問的並非『離開是為了誰』，因為不同於先前堅定的眼神，沒了底氣的詢問或許是，對方知道這回再也沒有挽留的理由。

於是她愣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小鳥，還記得高中那時你要出國留學的事，」小鳥縮了縮肩膀，接著抬起頭一臉疑惑。「其實我…很佩服你的勇氣。」

因為換做那時候的我，也許是放不下的吧。

對於音乃木坂，對於居住已久的街道城鎮，早有許多感情。最重要的，還是好不容易相遇相識的人們，在高中生活的最後一年，共同織成那抹讓她永遠忘不了的夢。她無法說放就放，所以當時就算理性地說著小鳥出國留學是好的，心底又有多少牴觸沒有說出口？

「但現在的我們以工作為重，這又是個很好的機會，所以…很幸運。」

相信小鳥也清楚那份迷惘。

站在交叉路口，她哪邊都想走，卻也哪邊都不想去。但時間過得太快，我們都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女孩。

「這都是為了我自己。」

繪里輕放下手中的小小銀叉，喀鏘一聲在瓷盤上發出清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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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車門，向司機說明目的地。

平常不過的一個上班日午後，她剛結束與繪里的午餐。不同於大部分的人幾乎在坐下同時拿起手機，小鳥自然地低下頭閉上雙眼。

淡色系的雪紡裙自然垂墜，雙手安穩地放在腿上的肩包之上，直到不知過了幾個街口，她才意識到包裡的手機訊息聲已兀自響了幾回。

對司機笑著說了聲抱歉，才打開訊息頁面。

──穗乃果。

「小鳥，下週五你會先回家對吧？」

「我是說老家唷，老家。」

「欸…還記得吧？」

連串的訊息來自同一人，包括夾雜的可愛表情。小鳥笑著按起螢幕上的鍵盤，按鍵音單調地滴滴答答。

「是唷，穗乃果想要一起去？」

這位青梅竹馬顯然還在用著手機，已讀的標示立刻出現。

「不愧是小鳥！」就像一直以來最喜歡的燦爛笑容，出現在眼前。「我們那天先約在穗村門口，像以前上學那樣走過去如何？」

「當然好呀，海未呢？」

「我正想說，當然也問過囉。不過說是繪里要自己先去辦點事，畢竟再過幾天就…嗯，然後會順道接她過去。」

放在裙子上的手緩緩握起。

──時間，果然過得很快呐。

「好的，我知道了。」

回覆的訊息只有文字，看不出任何情緒。

拿著手機的手無力地垂下，綠燈亮起，鬆開的手隨著車子再度行進而微微搖晃。小鳥轉過頭望向窗外，那些由靜止又再度流動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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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第七章也結束了。

下一回的第八章，才是真正的結尾？

肯定要做個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