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oheart 于 2016-6-8 00:03 编辑

6.涼亭的偶遇

涼亭在圖書館的側邊，因為不是主要動線加上旁邊種滿了杜鵑花，在花叢自然形成的遮掩下顯得格外隱密。每當姬子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時就會獨自來這兒，也許聽聽音樂，也許緩緩踱步；也許靜靜坐著，也或許只是望著遠山發呆、想著心裡情事。當姬子如往常一般低著頭繞過杜鵑花叢正要走向涼亭時，卻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攝住……

早上偶遇的那位黑藍髮少女，正斜倚著涼亭的樑柱養神閉目。陽光撒落在清亮的葉面，耀出金黃色澤的光暈；草木在暖風的愛撫下，微微擺動、沙沙作響，隨著空氣分子的飛揚，少女的長髮如擁有生命般輕靈飄動，像是在全然感受那微風吹撫過的陣陣輕柔。

姬子這時才真正看清楚少女的面貌──

輪廓柔順小巧的鵝蛋臉，白皙雪淨的膚色，清麗脫俗的五官，隨風微微顫動的長睫毛，線條優雅的薄唇…。視線不自覺逗留了一會兒，才迷濛地描繪起眼前清瘦的身形，由亭亭的頸子一路沿著豐腴的胸形延伸到勻稱的小腿，勾勒出比例良好的高挑身材。

「好美…」姬子不自禁喃喃出聲，雙頰泛紅、心噗通噗通加速跳動。

彷彿是聽到了姬子微聲的讚嘆，千歌音緩緩睜開眼睛，轉頭對著姬子一笑，看得姬子心中一動，像是被那動人的微笑勾走魂魄，想要往前，腳卻像釘在地上無法移動半步。

「啊…好…巧…」好不容易擠出字句，姬子卻害羞地低下頭，聲音吶吶如細蚊般微弱。

「很高興又見到妳，妳也來這邊吹風嗎？」

千歌音親切有禮地問候，聲音沉雅如一縷幽香飄過。她起身走向姬子，清澈的藍色眼眸柔和地看著姬子，微微一笑，朝姬子友善地伸出纖纖玉手。

姬子有些受寵若驚，低頭看著眼前那白蔥般修長的手指，想起它曾經溫柔撫觸自己的髮絲頸後，心神不禁為之蕩漾，還來不及多想便著迷般伸出右手，將這柔軟的手掌輕握，抬起頭，眼底盡是千歌音柔如春水的笑容。

「來栖川同學，還沒跟妳自我介紹。我叫姬宮千歌音，是剛來這裡的交換學生，請多多指教。」

千歌音微笑看著害羞到縮著肩膀低頭看地板的姬子，一向寧靜的心漾起徐徐漣漪。

為什麼呢？為什麼只要見到這個女孩，心裡就不自覺升起一股暖意？

純真善良如孩子一般的她，沒有一絲污染和心機；她就像春日的太陽，輕輕靠近就讓心裡的藩籬融去。在她身邊，似乎不需要擔心人心的冷漠狡詐，可以盡情安心地感受那純然的熱情。只要看見她純淨無邪的雙眼，就想要給予她所有的呵護，捨不得那燦爛的笑以及那坦率又敏感的心，蒙上任何憂慮的塵埃。

是個擁有如此美好質地的女孩啊！

注視著姬子，千歌音的眼神隨著心境流露幾許溫柔，湖水蕩漾，靜謐而深邃。

姬子有些意外千歌音會記得自己的名字，訝異地抬起頭，恰巧碰上千歌音清柔的眼眸，不自覺陷入她深沈的心緒中，忘了回語，也忘了原本的思緒。一陣風忽地吹亂姬子的髮絲，搗蛋地在她秀麗的臉龐上呵癢，姬子這才突然清醒回神，在堆滿紅暈的臉上睜起她晶亮喜悅的眸子，燦爛的笑顏頓時綻放──

「千歌音…」姬子細細唸著，像在一字一字咀嚼它們所包含的氣味與溫度。「好好聽的名字…感覺高貴又優雅，跟溫柔的妳好相配。千歌音，姬宮…千歌音……」姬子再一次細訴，稚嫩的聲音轉柔，彷彿用靈魂輕輕呼喚著。

千歌音心中一動，不懂這溫暖卻微帶疼痛的感受是什麼，內心某塊堅硬如冰山的部份頓時崩塌融化。

「嗯，姬子…是我，千歌音…」千歌音隱著內心的震盪輕聲回應，沒意識到一向守禮的自己竟直接喚起對方的名字，水藍的眼睛定定望著這有如隆冬暖陽般的少女。

姬子被千歌音溫柔似水的眼眸看得心神再度紛亂起來，禁不住害羞而低下頭，然而習慣責備自己的她猛然想起還沒好好為早上對千歌音做的失禮事道歉，連忙驚慌地向千歌音賠禮。

「啊！千歌音，早上真的很對不起，那個，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嚇妳的，真的沒有要冒犯妳的意思，我是因為...因為...因為...，嗚...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她著急地想要解釋自己沒有惡意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慌亂不知所措後只能頹然落下雙手，沮喪地咬緊下唇盯向地面。小小的腦袋開始不斷轉著各種負面言語，心境掉落到過往總是被人責備的記憶中，不由自主地湧出一股滿滿的自憐情緒。

為什麼我總是這樣呢？總是帶給別人麻煩，讓人討厭，連解釋道歉都說不清楚。我真是個糟糕的人，到哪都是掃把星、別人不要的掃把星……

千歌音看著神情突然轉而黯淡的姬子，不明白這些轉變從何而來，心卻莫名疼了一下。她對自己突如其來的感受有些疑惑，但隨即將注意力轉回眼前的人身上，定了定神，對著姬子搖了搖頭柔和說道：

「不要緊的，我並不在意。姬子是不是遇到什麼難過的事情？也許我幫不上什麼忙，但如果姬子願意，我很樂意聽妳說。」

姬子一聽，眼眶隨即泛紅，呆呆看著眼前的千歌音不語。

已經多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溫柔了呢？五年？十年？一直以來這麼軟弱的自己，總是犯錯、總是帶來麻煩的自己，為什麼還有人願意這麼呵護的對待自己呢？

埋藏在心底的悲傷不經意被千歌音的溫柔勾引而出，姬子感覺自己脆弱地又要落淚。

不行──！！

趕緊分神緊盯眼前的地板，姬子努力將打轉於眼眶的淚水收回，緩緩深呼吸，差點潰堤而出的情緒漸漸收回心底。

「千歌音真的是個好溫柔的人，好溫柔好溫柔的人。」

抬起頭，姬子笑顏燦爛地對著千歌音這麼說著，晶瑩的雙眼在陽光下閃爍，千歌音感到一陣心疼。

為什麼要這麼勉強自己呢？為什麼明明很難過，卻仍要努力帶著出如此耀眼的笑容呢？

胸口突然一陣疼痛，感受比剛才更加強烈。心中的激動讓她不加思索地伸出雙手，輕輕將姬子的手掌包覆，手掌的溫熱在彼此之間快速傳遞，姬子感覺到一股暖意傳來，透過身體輕柔地捧住自己原本搖搖欲墜的心。

「姬子一點也沒有帶給我麻煩，一點也沒有。」千歌音溫柔而堅定地說。

「雖然我們認識不久，但我感覺得到姬子是個為人著想、善良純真的人。可以的話，我有個小小的請求希望姬子可以答應我。」「請求？」姬子疑惑地看向千歌音，好奇心頓時沖散了她原本的悲傷情緒。「我想當姬子的朋友，聽姬子說說自己的煩惱，說說生活中有趣的事情，好嗎？」

看著姬子可愛的神情，千歌音柔和一笑。「我？當我的朋友…？」姬子聽了登時愣住，圓亮的大眼睛訝異地眨呀眨。

真的好像一隻無害的幼獸啊！

「我剛到這裡，沒認識什麼人，對路也不熟。所以，善良的姬子大人──」千歌音笑瞇了眼。「您願意花些時間陪我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異鄉人認識這裡嗎？」

姬子看到俏皮的表情竟出現在這個氣質優雅的千歌音身上，忍不住笑出聲來，胸口頓時堆滿了暖意，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用力點了點頭。

「千歌音多大呢？」「二十歲。姬子呢？」「哇！我也二十歲！那妳也是大二囉？」姬子驚喜地睜大眼睛。「嗯，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修很多課喔！」千歌音笑道，她喜歡看到姬子雀躍的樣子。「好開心喔！那明天我們一起來選課，根據我豐富慘痛的修課經驗，我可以告訴妳全校地雷老師的分佈喔！」姬子眨眨眼，露出獨有的調皮樣，逗得千歌音輕笑出聲。「而且啊，妳對這邊還不熟，我可以帶妳逛逛校園，去附近吃好吃的東西。跟妳說喔，我們學校可是美食者的天堂，像校門口對面那個阿嬤的鹹湯圓啊，雖然表層浮了一層油，但是超～極好吃！還有旁邊那家碳烤雞排……」

姬子像開了話夾子般興高采烈地說著，說著美食、說著學校奇聞、說著相馬和翼在球場上的精湛球技，以及每場總有幾位瘋狂女粉絲興奮到暈眩送醫的趣事……。看著姬子手舞足蹈的模樣，千歌音只是靜靜微笑，偶爾點頭輕聲回應。

不記得她說了什麼，卻好喜歡這個人的聲音，捨不得打斷她的話語...。清澈高亢的聲音，像鳥語般沁入人心；活潑稚嫩的聲調，如貓兒在腳邊嚶嚀。似銀鈴的悠揚語音不斷在耳邊繞著、在胸口迴盪著，千歌音感覺心裡長年累積的冰雪似乎漸漸融化成水，流淌入身體的每一個空隙，洗去一身的孤寂。

原來，我還會有感覺啊！

夏日午後，清朗的藍天伴著徐徐微風，姬子輕靈的腳步穿梭在千歌音溫柔恬靜的眼裡；不間斷的笑語和輕鬆愜意的氛圍，讓不認識的人還以為是兩個認識多年的好友，如此熟悉於彼此的靠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而關於晨間那莫名洶湧的情感、那緊繫命運的貝墜，早被這不經意流洩而出的愉快所掩蓋，偷偷遺忘在這美好的時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