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卢湘玉参加第二轮武选的时候，燕云碧并没有到场。一来，她是为了避嫌。薛晴会去观战，而卢湘玉是她推荐给薛晴的徒弟。如果自己也到场，不管自己有没有出手帮忙，只要卢湘玉获胜，薛晴都会认为是自己暗中帮忙的结果，而会忽略卢湘玉的实力。

二来，她在为晚上的天牢之行做准备。在确认带齐了必要的东西，并且换上一身夜行衣之后，七星派来接她的马车也到了。日落前，马车将燕云碧带到了天牢门口，这也是七星派许诺为燕云碧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因为关押着朝廷重犯，所以天牢每天只在日落时分开启一次，用于输送需要的物质，输送囚犯以及死在天牢里的尸体。燕云碧就是借着这个机会藏在运送物质的木桶里，混进了天牢。

燕云碧在神仙府的时候，没有少和天牢打交道。她一进天牢便发现这里的规矩和布局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就算她对天牢的构造十分了解，可是要是让她盲目地找遍十八层的牢房寻找毕秋究竟被关在哪一间，那么哪怕给她三天三夜也来不及。

想到这里，燕云碧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铜质的雕着精美镂空花纹的瓶子，瓶子里传出一股异香。她打开瓶口，香气更加浓郁，很快一只只灰扑扑的蛾子从里面飞了出来。这是七眼鬼面香蛾，来自苗疆。这种蛾子的雄性带着异香，雌性嗅到之后会散发出特殊的气味，而这种气味只有雄性才能捕捉到。

燕云碧带着的就是雄蛾，而她要找的人身上带着雌蛾。所以，她只要追寻雄蛾，并且适时避开天牢里的守卫就能顺利地抵达目的地。

七眼鬼面香蛾带着燕云碧在迷宫一般的天牢中穿行，最后竟然停在了一扇敞开的牢门口。有人比她先到了。而且这个人必定天生神力，因为燕云碧只是简单的一瞥就看出这扇牢门是被人用力气硬生生地卸下来的。

牢门是用厚约七寸的青铜浇筑，共有三扇，一扇比一扇厚，而且每扇门上都制作了三道机关锁，没有钥匙根本无法打开。而关着毕秋的牢门的最后一道钥匙在嘉懿长公主手里，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得到。

本来这个牢房是固若金汤的，可是没有人想到竟然有人根本不需要钥匙，而是靠着双手硬生生地将门破坏掉了。这个人也在牢房里，当燕云碧进来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不讨人喜欢地响了起来：“你好慢啊！”

易珑坐在牢房的一角，斜眼看了过来。而在她的左前方，一个铁铸的牢房吊在半空中，里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头发已经半白，看起来已是年近半百。

燕云碧没有理会易珑，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一点也没感到意外，而是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吊在空中的那个男人身上。他就是被朝廷抓住的毕秋。那个曾经叱咤武林的风云人物，曾经的武圣，如今成为了朝廷的阶下囚。

燕云碧只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就对一旁的易珑说：“你没有赌赢。”

“我知道，”易珑眯着眼睛，叹了口气，“这个老家伙根本不是毕秋！”

“你认识毕秋？”燕云碧有些意外。

毕秋在江湖上掀起传奇的时候，易珑应该还是个黄毛丫头。当时的江湖上根本没有听过她的只言片语。

“我曾经……见过他。”易珑想了想，不咸不淡地说。

燕云碧见她没兴趣提起，自己也没兴趣继续追问。她看了一眼囚牢里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哀伤之色，片刻后才转向易珑，说：“你能不能先离开，我有话要和他说。”

“哦，”易珑顿时流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问道，“这个假扮毕秋的家伙，你认识他？”

“嗯。”燕云碧点了点头。

“我上当了，”易珑神色一冷，眯着眼盯着燕云碧，脸露不悦。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个神情意味着危险，“你见到这个冒牌货一点也不意外，看来当初你进京之前就知道朝廷抓了一个假货吧？”

“我其实不知道。”燕云碧看了易珑一眼。她本来想敷衍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对着易珑解释了起来，“我认识毕秋，所以我也知道他就安排了一个替身。江湖上认识真正毕秋的人凤毛麟角，谁也不会知道真相，因此我上京也是想要看看究竟是真的毕秋被抓了，还是……”

说到这里，燕云碧将目光看向囚牢中依旧闭目不语的男子，低声说，“这就是全部的真相，我并没有用毕秋为幌子戏弄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吧？”

“你和毕秋很熟么，”易珑紧盯着燕云碧，凉飕飕地问，“那你也认识他女儿？”

易珑的话让燕云碧眉间微微拢起，她没想到易珑会提到毕秋的女儿。

“你说云嫣？”燕云碧换了神色，上下打量起易珑，“你寻找毕秋是为了想找他的女儿？”

“你认识她吗？”易珑立刻追问道，“她现在在何处？”

易珑想要找毕秋的女儿，她们之间难道有什么过节吗？不过，燕云碧此刻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她略略思考了片刻，终于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先离开一会儿，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说完，她挑了挑眉，指了指半空中的毕秋的替身。

“好，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别耍我。”易珑扔下这句话，身形一晃，就从牢房中消失了。

这里只剩下燕云碧和中年男子两个人。这时，中年男子才微微抬起了头，转向燕云，似乎在说“你果然来了”。只不过他的眼睛依然闭着。

“他还活着吗？”燕云碧问道。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燕云碧的眼眶顿时湿润了，借着问道：“那他在哪里？”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这表示他也不知道。他和毕秋之间向来都是单线联系。毕秋可以找到他，但是他找不到毕秋。这一点，燕云碧也很清楚。所以，她不再追问了，而是换了另一个问题。

“他还会……见我吗？”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燕云碧明白了，她的心也跌至谷底。因为这个摇头的意思是说，不会，毕秋永远都不会再来见她了。

燕云碧深深地吸了口气，正准备离开。突然，她又转过身来，看向中年男子，掷地有声地说：“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可在她的脚将将要踏出牢房的时候，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我留在这里。”

燕云碧咬紧了牙，没有停留地走了。她明白中年男子的意思。他是毕秋的替身，他在天牢里，就等于毕秋留在天牢里。这样那些忌惮毕秋的人才能放心，那么就意味着真正的毕秋可以多一分安全。

燕云碧很想听他的。可是，她做不到。天牢里折磨犯人的法子她听说过。光是听说就能让普通人冒起一身的寒气。她不能让中年男子一一尝遍这种酷刑的滋味。而且，她相信如果毕秋知道他的替身被抓，也一定不会就这样放任他关在这里。

如果毕秋现身，会很麻烦。所以，她必须要提前出手，替毕秋解决这个麻烦。可是，现在自己武功全无，要怎么做才能从天牢里救人出去呢？

燕云碧又走了十几步，突然停住了。她清楚地察觉到周围有人来了，而且绝非一两个。

“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天牢！”韩康的声音由远及近。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个黑衣高手，那些人的服饰燕云碧认识，是皇宫里的护卫。虽然她早就猜到韩康能容忍自己进天牢，却绝不能容忍自己离开天牢。但她也没想到为了抓住自己，竟然惊动了这些高手。

“韩老五，你面子挺大的，还能让这些人替你办事。”燕云碧笑眯眯地看向韩康说。然后她看到了韩康身后那个熟悉的面孔，笑容更加浓了，“哟，这不是秦筝么，没想到韩老五把你也请来了。对了，你们那位卓掌门呢？我记得她好像是去看守易珑去了吧？如今易珑都不在牢房里了，她怎么还守在那里啊？”

秦筝脸色青白地盯着燕云碧，面对她这番极其挑衅的话却没有开口回应。卓青璇明明看守在易珑的牢房里，可是她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却发现卓青璇昏倒在地，人事不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易珑竟然挣裂了栓住她手脚的足有人手腕那么粗的铁链，卸掉了牢门，就这样逃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明白了。易珑当初是故意不敌卓青璇被她抓住，目的是混入天牢。于是，他们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毕秋的牢房，同时也截住了燕云碧。

“卓青璇看守易珑不利，本宫自然会罚她。”燕云碧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抹去，突然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从人后响了起来，令她的笑容顿时全都僵在了脸上。

就见几名神仙府的女子从众多护卫的身后推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那个女人长着一张精致而秀气的脸，五官的轮廓因为虚弱而显得十分阴柔。她软软地靠在轮椅上，冲着燕云碧微微一笑，说：“所以，本宫决定亲自来阻止你。”

燕云碧全身的血液都在看到这个女人的那一瞬间凝固了。

这个看起来气若游丝的女人就是在朝廷中说话能让安庆帝也忌惮她几分的嘉懿长公主，神仙府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