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无标题

作者:ander
更新时间:2015-10-10 0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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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今晚球神告诉我说题目的意思是how to love ur dragon哈哈哈哈哈哈

要不咱们稍微增个副标题吧(这样想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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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伸出八根手指,如果接下来听到的一个句子属于事实,就扳下一根手指,当双手都握拳的时候,就是不留余地的处死。

女人翻着手里的资料,抬眼看了看矢泽妮可在枷锁中瘦弱而不堪一击的身影。平光眼镜后的红眸没有任何波澜地转了转,然后公事公办地开始阅读手中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便利签。

——从来没打算成为龙骑。

矢泽妮可闭着眼睛扳下一根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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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杀死来到身前的龙。


矢泽妮可足尖轻轻点着失去了生命而开始陨落的龙。以一种微妙的平衡将自己送到大地上,脚下是余温未散的温暖尸体,不可一世的龙轻而易举地就能在自己掌心中被击溃。正如那个男人所说,所谓屠龙的天赋不在于血液中的任何成分,也不在于有着怎样强大的法力,而是传承下来并作为生命存在的本身。跟人工的龙血矿不一样,矢泽妮可并不需要苦心积虑去培育这些脆弱而神秘的物质,她本身就是一块随时能够爆炸的矿石,看似空无一物的手心和柔软的身躯正是猎杀巨龙的武器,胜过一切弓箭火药。只要妮可决定要杀死龙的时候,理论上不可贯穿的巨龙的鳞片会在她的拳头下倒刺进肌肉,然后露出柔软的血管。

男人说自己也不太能解释到底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或许必须要将一部分埋在黑暗中才能避免更大的灾难产生。


总有不能解释的传说,人们为之而向往的同时,得到于手中后往往会失去一开始的兴趣,最后弃之于身后。



“矢泽妮可小姐,希望被历史永久地记住还是追求海上的乌托邦?”

妮可伸手扶了扶有些脱落的无线耳机,明知道对方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还是勾起嘴角笑了笑。

“我相信你不过是为了分散一点我的注意力而已。”她讽刺般说道。


“我可不想被道谢哦。”

“我没有说要谢谢你啊——”


避开后方龙骑射来的火焰,矢泽妮可一个俯冲滑进倒下的巨龙后方,听见庞大的尸体被子弹轰烈射击的枯燥声音,失去的生命的龙在冲击里有些不稳地晃动。

她将手里脱落的绷带缠好,不需要检查伤口也知道不会太乐观。


女人死板而寡淡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在睡觉的时候把我肩膀扣出淤青的人没资格拒绝道谢呢。”



矢泽妮可脸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啧了一声一个转身从掩体里弹出,跟扑向她的龙擦肩而过,在空中一个急停后再次反方向弹射,准确将手刺进躲闪不及的龙的脖颈,动脉的触感柔和而温热。她看着那条龙偏着脑袋,缓缓睁大了黄铜色的眸子,然后在自己五指收拢的瞬间缩成一点,如同火光一般,最后随着堕落的身躯熄灭。

她抬起手想整理一下耳机,但是却发觉掌心洗不干净的血液渗进了指甲深处,大概会跟随她很长一段时间。红瞳里某种光点渐渐随之熄灭。


“——我想简单地活下去。”矢泽妮可木讷地轻轻说道。

女人叹了口气。“炼金术师也不重要了么?”



“哈——”矢泽妮可大声地笑了,然后余光扫见身后突然于半空中出现的蓝色箭矢,来不及避开只能任由带着极度冰冷的金属埋没进后背。她想等一下回到驻地又要去手术室待着了。没有想象中那么疼痛,大概是因为瞬间就冻死了被刺破的肌理,但是接下来的伤势恐怕会更加严重。妮可转身往箭矢出现的地方弹射,如同炮弹一般撞进了那位龙骑,所驾驭着的巨龙怀中。

她听见巨大的骨骼破裂,飞龙的腹腔发出一阵沉闷的呻吟,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但是矢泽妮可没有仔细欣赏,而是借助往下坠落的龙,直直跳到半空。她将迎接更多的敌人。



“——现在连活下去也成为最奢侈的事情不是么?”她低声问着女人,转头去看那片刻的停顿里四周如同白蚁蛀木一般密密麻麻的黑点。

然后跟随风一起滑落。





在以龙为敌的战场上,矢泽妮可之所以能够以一人之力活下来,最大的优势就是身材柔弱的她是一个非常小的目标,作为部队而来到这里的龙优先为中大型的个体,有着极强的破坏力,但是在战场的纷乱中,作为单一目标的矢泽妮可实在是难以瞄准。更何况,她是以速度著称的龙骑。


不是与龙搭档时更加优越的矢泽妮可轻而易举就从龙骑和龙的眼里逃离。

这一定是她身体中所铭刻的因果线。




偶尔会遇见速度敏捷而小型的个体。矢泽妮可会主动贴近周旋,然后在触碰到对方的片刻眼里就升起了杀意。

她开始进入战场的时候女人就教了她很多关于龙的知识,跟课本上所学习的不一样,直接粗暴地将弱点和习惯全部塞进矢泽妮可慵懒而不常运作的大脑中,然后强迫性地记住。如何战斗,如何分配自己的精神和体力,如何脱离包围如何突袭如何面对不同的情况,女人强迫着矢泽妮可在两天内成为一名士兵。往日妮可的大脑是完全不会将这些知识全部吸纳,懵懵懂懂不知所措,但是她如今满心都是活下去的想法,这个躯体中的器官,细胞,神经都以活下去为目的而运作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矢泽妮可曾经找到了第一次破纪录时脚下没法停下的轻浮感。但是随即被不同于运动场上草叶香气的血腥所扑灭所有想象。



她在这里成为了最优秀的学生。




“活下去的确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女人的声音里有点信号不良的沙哑。“——嘛,对于我来说。”

矢泽妮可下意识咬了咬牙。对方这句话让她想起了纷纷从自己身边走向死亡的人。“你啊,总是自说自话。但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说过自己姓啥名啥。”


“心是很容易会因离别而受伤的啊。”

“怎么看都是因为他们擅自离开的错啊!”

“但是不知道名字的话,就算没法再遇见了,也没有承载记忆的字词了不是吗?”



女人说你不应该在旁人身上倾注感情,谁也好。

大概是因为渐渐变得能够感觉到悲伤的心过于稚嫩,矢泽妮可经历了那些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的生离死别以及崩溃后,现在如同惊弓之鸟。



越是如此她越是想要听见谁的声音,那个女人的也好,真姬的也好。

但就是因为这般不像是自身的矢泽妮可,无论谁都选择了沉默。在失去了所有家人而将自己的身体和心都浸湿在黑暗中任由鞭挞时,矢泽妮可最希望听见的并不是东条希——而是西木野真姬的声音。那时,她甚至忘记了是自己一直拒绝回应真姬而强迫对方成长。


到最后没有声音唤醒她,矢泽妮可才知道什么叫做自食其果。在梦里戏外的昏沉中笑着哭着,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不曾怀着死去的想法,大概是太过破碎的心疲惫到只想疯子一般喧嚣,然后陷入某种美好的幻觉里。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叫了很多人的名字。有希的,有真姬的,有她也想不起面容的。


她不断地跟自己说无所谓,忍耐着一个人就能撑过去。但是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坚强。矢泽妮可在输得彻彻底底的时候还考虑着自己可怜的自尊,连她也觉得讽刺而无能。



声带在日日夜夜的呼唤中被重伤后,她终于忘却了在实验室中看见的所有景象。

于是矢泽妮可安静了。



女人知道妮可虽然看上去漫不经心而寡淡,但是那张清瘦清冷的脸下,却如同缩在落叶下的獾一般瑟瑟发抖,恐惧着。

所以她也明白了现在的矢泽妮可绝对不能接受任何新的联系。特别是注定要在短时间内分离的脆弱感情。



那时她坐在黑色的雷鸟脊背上,断断续续听见耳机里矢泽妮可似乎在吸着鼻子。

真是个爱哭的温柔孩子。女人寡淡地这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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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承认自己珍爱着身边的人。”

矢泽妮可扳下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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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泽妮可是个怎样的人?



反抗军的驻地里很多人都表示对这个孩子没有多少印象。相比起矢泽妮可,似乎她前面的那个女人更加有吸引力。但是如果这样说起的话,那些人拍着自己被血浸透后又晒干的军装会露出微妙的恍然大悟神色。于是他们便七嘴八舌地说起那两人之间真的很像。后来顿了顿,又会加上一句,看上去不像是能够杀死龙的家伙。


矢泽妮可的身体健康总是会让手术的医生心里直冒冷汗。严重的营养不足,各部分的功能都有那么一点不知什么时候产生的损伤,视力一直在下降,身体的伤愈合得很快,但是随即会出现肺炎。这样下去那些医生都担心这个女孩的肺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但是就是这样恶劣的身体,还要没日没夜地长途跋涉和战斗,稀里哗啦地流一地血后推进手术室。不是因为上一次缝合的伤裂开了就是又新添了几个子弹孔。

让人惊异的是矢泽妮可一直都活着。



——如果是平常人早就已经归尘作土了。

某个主刀医生是这样说的。

对此女人耸耸肩,说矢泽桑可是能活几个世纪的人。



结契带来的好处就是,在超强度的透支情况下不会两眼一黑就死掉。无论这边怎样折磨自己,那边的真姬作为龙强大而没有受到任何威胁的生命就会像是挂着点滴一样维持着矢泽妮可。

但是无论想找到怎样的解释,最后妮可都还是不会想通其中的原因,她有时会想说不定自己的生命早就已经不存在了,现在不过是一具以真姬为寄主而活动着的躯壳。这样想了想,她就拆开马尾散开长发,伸长双手直挺挺地晃到女人跟前。


“妮可,你干嘛?”对方翻了个不知所以然的白眼。

“我不是妮可,我是僵尸。”


女人潇洒地重新给她绑起头发像是哄着小孩子一样说别闹了,然后大步往前方的帐篷走去,像是要去做报告。

矢泽妮可无聊地耸耸肩,准备回到自己的休息处睡觉。




雪山的驻地其实并不是特别紧急,反而因为地形缘故而一再压制着联军。女人也说过矢泽妮可只要露一下脸就可以了,不需要放大手脚去打架。

她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纷纷扬扬洒落的飞雪,呼出的白雾带着霜。妮可想起龙骑学校的理事长,指尖所凝结而成的蓝色冰霜,如同眸子深处那般浅淡寒冷,瘦小的身躯中所散发着让人安心而疼痛的力量。她独自思索着,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对方面容了——如今似乎连小泉花阳和高坂穗乃果的脸也有那么一点层层叠叠的模糊。心中徒然而生的是带着薄凉的惊慌,矢泽妮可下意识拉起兜帽将自己的脸遮住,掩盖了有点发白的神情。


——她最害怕的竟然并非是自己决定离开的瞬间,而是发现将要忘却所有人的时候。


“我已经累了……”她这么呢喃着。




反抗军的高层不过是由几个比较冷静的人构成而已。身在何方,即将归向于何处,事情为谁而起,因什么而起,其实大部分人都懂,这里的人都知道政府私下的事情。不知道的大概只是矢泽妮可这个人而已。每次要做什么事情,应该到哪里去,其实政府早就已经用详细的报告给列举了出来,有任何变动都会由一条秘密的渠道寄来新的指令。不过通常这些报告和指令在所有人都烂熟于心后就被当场销毁。而对外展现的高层人员,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平日里也就是聚在一起喝个酒数着自己离死亡还有多少天笑笑就过了一天。

女人托着脑袋倚在桌子边缘,看着对面的那些年过半百的男人敲着骰子分着一壶烧酒,面前的酒杯不知道何时又被满上了。她笑笑不说任何话。


不过很快,话题就似乎引导到她那边。


“话说那个小刽子手如何了?”那边的人问她。

“一切正常。”她转了转眼睛回答。

“老头子很关心她。必须确保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女人扬着眉,然后舔了舔手里的酒,舌尖蔓延出一阵苦涩的灼烧感,琉璃红的眸子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把这样的包袱丢给我,果然在这里不能谈感情深浅。”


“还不是因为那个谁死掉了吧?谁来着?”

“嘛,名字也不过是随便起的而已,记不住就记不住。反正你现在接手了这颗洋芋就算是烫手也要拿稳了。”

“就是啊,在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差错。我的棺材还在防空洞存着呢。”


她看着面前七嘴八舌的男人,依旧是转了转眼珠子。“老头子还不知道矢泽桑结契的事情呢。”

对面的人们随着她的话有几秒沉默了,然后脸色微微沉了下来。彼此看了一眼却没有任何反驳的迹象。最后其中一个年数最大的男人清了清喉咙。“老头子知道了,政府那边也会知道。”

女人点点头。“然后一切就难办了。”


帐篷里再次回到一片沉默,烧酒残留在体内的热气还让人双颊发烫,但是脊背却意外感到了寒冷。女人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人,知道在不久的将来里,这些人的面容会连同名字一起消失不见,冬季的雪融化,春季到来的时候,山脚下一定是很漂亮的景色。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啊。

她百般无聊地思索着,手指玩着杯子边缘,然后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么,跟老头子说我把这颗洋芋自己吃掉也可以吧?”


面前拿着酒杯和烧酒的男人们一下子跳了起来。“这个不行啊!老头子分分钟找你算账。”

女人干净利落地将杯子里的酒喝完,然后耸耸肩转身就往帐篷外走去。“没事啦、”她回头露出了一个有些孩子气的笑容。“反正老头子那么宠我。”


“喂喂喂!不要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小女孩啊!”

“竟然就这样走掉了。”

“……嘛,算了算了。咱们继续吧。”


人类的寿命比起龙来说太过于短暂,在各个特定的时期,反抗军的成员就要进行更替,如今发生的一切在很久之前,或者两个世纪前就已经被计划好了,封存在档案袋中,随着每一代政府的更换而传承下去。不断有新的孤儿被接纳,不断有老去的士兵死去。有时候女人觉得,自己最后的结局不是平凡而荒芜地等待死亡,或许是一种幸运也说不一定。在人类的历史上,一定会产生新的一页用于描写他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反抗着人和龙合作的家伙,然后给予批判和抹黑,最后成为教科书上的例子。

对于想要稍微有点成就但是能力平平的家伙,这样的结局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吧?她笑着想。


将手插进口袋推开帐篷的门帐,迎面而来的冷风让双颊的温度稍微有点下降。女人转头看见不远处直挺挺地坐在地上的女孩子,染上了昏黑的红瞳倒影出她身姿时有一道重新开始呼吸般艰难的明亮闪过。



“走吧。”本来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朝对方招了招手,矢泽妮可便从地上弹起跟到她身边。

“——我只是觉得你报告得有点久——”

“好啦好啦,我知道。”

犹豫了一下,她伸出手将矢泽妮可额发上的雪花揉到掌心内侧。




大概以后要很久才能忘却我吧。

女人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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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前进。”

“——但是心里会羡慕那些有陪伴着的人。”

矢泽妮可扳下了两根手指。







第八十六章。


“——不习惯表达真心。”

矢泽妮可扳下了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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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矢泽妮可觉得自己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喜欢杀戮。相反,血腥的气味让她有点想吐。每次握住那些年轻而战栗的血管时,她都会皱起眉。

但是要忍耐。她对自己说。




“——右后方,十点方向,速度三十六节。”女人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矢泽妮可从看着面前依旧是焦黑而枯燥的战场上发愣回过神,利落地转身,然后弹射,血迹未干的手掌在风里彻骨地寒冷。

迎面而来的是龙的身影。


矢泽妮可眸子里层层叠叠的景象渐渐清晰,准确地瞄准了对方,大脑飞快地分析出龙的结构,然后五指往脖颈处插去。



她经历过很多这样的时刻,模糊的视野一点点在可以接触的范围内变得清晰,昏暗中辨析出对方的影子和轮廓,然后从指尖开始感受到柔软和湿润,一点点蔓延沉没,最后包裹了她整条手臂。矢泽妮可就是这样屠龙的,以自身看似瘦弱的躯干,掌心在接触到龙的时候会爆开一道刺痛的热量,她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必定不是常人所应该拥有的感觉。

——她经历过很多这样的时刻。脑海里忘却了诗歌中的花香和电影里的鸟语,剩下的不过是明天要到达的战场和黑色的雷鸟散落的羽毛。




矢泽妮可看着面前的龙黄金色的眸子一点点睁大,菱形的瞳仁紧缩而起,她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的眸子也开始睁大,瞳仁紧缩。

耳边响起了一阵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再次从耳机传来,但是她却没法分辨。



手中没入了温暖的柔软里。面前的龙没有向她亮起獠牙或者是爪子,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撞进对方怀里的时候,矢泽妮可脑海里浮现出在某个冬季——很久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迷迷糊糊靠在了对方身上,半是梦半是清醒地感觉四周有一片窸窸窣窣的嘈杂。某个柔软而安静的声音说着什么。



世界因为爱和没有意识到爱而寂寞。




被拥抱着堕落的时候矢泽妮可所想到的是,最后改变了五指插入的位置,真是万幸。


她这样想着——这样想着,看着迎面而来的淡色羽毛纷纷扬扬在她们身后拉出很长的痕迹,跟这场风雪这场战争一起陷入永恒的沉默。她目睹了某一个曾经神秘而没有任何语言能描绘的过程,在没有人关注她——除了女人从耳机传来的询问之外任何人任何龙依旧以正常的方式进行战斗的时候。

龙是怎样一点点变成柔弱的少女的?矢泽妮可思索着,看见对方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像是哭泣又像是微笑的神色,琥珀一般金黄的眸子如同掉进了星星一般闪耀。而她的手却深深镶嵌进面前少女柔弱的锁骨旁边,从脊背穿出。




她开始思索面前的人是谁,面前的龙又是谁。脑海里浮现出迟钝而生锈的记忆时矢泽妮可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眼泪。



“妮可。”对方这样呼唤的时候。

“小鸟。”她却能用那样破碎而沙哑的声带准确找出回应的音节。




于是南小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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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朋友因自己受伤会比表面上更加焦急。”

矢泽妮可扳下了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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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坂穗乃果确定,海未看见小鸟和妮可一起消失在悬崖那端时,就已经失去了冷静。

到底是因为小鸟受伤了,还是遇见矢泽妮可了,还是矢泽妮可伤害了小鸟。


她不知道。因为她也失去了冷静。


注视着战场上的人都没有发现那条翼手龙变成了柔弱的少女,也没看见矢泽妮可消失了。除了站在瞭望塔上关注着自家两条龙的高坂穗乃果和一直密切注意着小鸟的海未。

比起说这个,更早一点看见的应该是矢泽妮可本身,像是没有变化又明显变化了的那个女孩子,在多年后的今天会于战场上相见。重逢的震惊让穗乃果差点忘记了那时矢泽妮可手上未干的血迹意味着什么,或者说,能够遇见矢泽妮可,让那些血迹和对方所正在进行的工作都无关紧要。高坂穗乃果没有丝毫的喜悦。



“海未——”



她扔掉了望远镜,爬上瞭望塔顶端。

失去了冷静的极东龙在战场上不知所措地盲目四转着,破坏了军队的阵营。



“海未——”



高坂穗乃果不顾驻地里其他士兵的呼唤,再次喊了一声。而后纵身一跃。




随即在落地前准确被海未接住了。她知道极东龙最后会听见自己的声音而回来。



“——穗乃果!小鸟和,和妮可……”

“不要急,我们一起追过去。”




太久没有作为龙骑驾驭身躯柔软的极东龙,高坂穗乃果有那么一段小小的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四肢应该怎样安置。海未也没有照顾她的不习惯,游动着身躯就往妮可和小鸟消失的山峦滑去,蛇形的身躯在半空中大幅度地运动着加速,穗乃果感觉胃部一阵翻腾,皱起眉艰难地回忆起骑乘的要领,让自己贴紧海未减轻不适。她没有跟海未抱怨,因为自己也没有冒出任何抱怨的时间。满脑子都是要将小鸟她们找到。

战场的形势如何,身边划过的是炮弹还是魔法,都已经不重要了。虽然高坂穗乃果心里有一丝对不起,但是随即又被担忧覆灭。



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峦,铺面而来的是一条吞噬着冰雪的巨大裂缝,仿佛是某一次山崩地裂的灾难过后留下的证明,深不见底,崖壁上凭空而生长出的冰柱交错推挤着如同网一般挡住了下方的黑暗,反射出橘红色的天光,如同散落在沙漠中的水潭一般盈盈生辉。海未只是犹豫了两秒,就眯起眸子往缝隙中俯冲而去。

但是高坂穗乃果却率先发现了从侧而来的威胁。



“海未——”



极东龙听见她的呼唤,身子往旁边一扭,闪开了从天而来的光点,无辜的雪地被层层叠叠的爆炸声所粉碎,淡蓝色的火光散落进裂缝深处。

穗乃果抬起头,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往她们扑面而来。



海未灵巧地转身绕开了对方,擦过山麓的雪地腾空而起,黑色的大鸟同样灵活地紧随其后,扬起的翅膀卷着刺骨的冰雪,四周被打成一片白茫茫的雾状。高坂穗乃果看见一个眼眉和矢泽妮可有些相像的女人在黑色的鸟脊背上直起身,手中闪过一道不知名的光,而后破空而来便是一群球状闪电般的蓝色火球。



是法师。

她在脑海里迅速下了一个定义。而后为海未画出空气墙,火球撞击在符文上,擦出金属一般的火光。



“穗乃果,速战速决。”海未声音低沉地提醒了一句,而后淡蓝色的鳞片缝隙中开始游动着冰冷的金色光泽。

“知道了。”心里挂念着小鸟她们,高坂穗乃果迅速回应了一声,而后念出辅助咒语——海未是以魔法特性为著称的东方龙种,不善于搏斗,因此作为龙骑搭档工作时,要不就是从旁辅助龙骑的物理攻击,要不就是让龙骑辅助她的魔法攻击。



将输出魔力相叠,同时又添加了减压的缓冲,在躲避着女人手里的火球和防护用的符文被全部击碎后,海未眼神一凛,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吼。

尾巴甩出一个漂亮的半圆,扬起了四周的冰雪和霜冻,如同海啸一般往对方覆盖。控制着黑色大鸟的女人为了躲避冰雪便往天空窜去,却在那一瞬间迎上了早已料到她意图的极东龙。




她看见极东龙舌根深处渐渐涌出一道金色的寒冷光芒,然后琉璃红的瞳渐渐缩了起来。



山峦的积雪被龙喷射而出的光芒所划破,整整齐齐如同焊割工作一般一直打到山峰顶端,而后在光芒消失的时候,杂乱而霸道的冰刺沿着那道轨迹猛然扎出——同时,半空中如海浪般的冰雪铺盖而下,淹没了那些巨大而尖锐的冰刺。


没有久留,海未在收起魔法的时候就已经转身往裂缝里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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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为受伤而变成少女,而是因为遇见了矢泽妮可才变成少女。


散落的黑发显得矢泽妮可比以前更加消瘦,脸上的轮廓和线条变得清冷,大概是因为受苦太多,但是那看上去稚气清秀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南小鸟觉得对方身体的温度比自己还要低,发白的嘴唇裂开了几道血口,浑然不觉自身的寒冷一般,妮可的肩膀在单薄的衬衫下瑟瑟发抖。

她能闻到很重的血腥味,小鸟知道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矢泽妮可本身携带的。无论哪一方都让她不太好受,但是哭不出来,只能看着那孩子有些失措而想要逃离的脸笑得不知所以然。



她们离落地的地方走了很远,矢泽妮可不知道是在找什么还是在逃避什么——后来小鸟看见对方来到开满妖冶红花的洞穴外时眼中一亮,就明白了大概是前者吧。一路上妮可没有将手从小鸟伤口里抽出,大概是害怕这样会失血更加严重,但是看见那些红花后就毫不犹豫抽出了手臂。肌理撕裂的痛楚让南小鸟哼了一声。矢泽妮可转头看着她,眼里稍微有一丝抱歉的意思,然后就大步往洞穴里走去。

大概是认为小鸟会以为自己抛弃她,所以走了几步后又匆匆忙忙跑回来将外套脱下让她捂着伤口。


小鸟其实想说她知道妮可不会抛下受伤的朋友,无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但是最后看着对方滑进洞穴里的背影还是缄默了。




自身的疼痛较好地让小鸟维持了冷静的思索,她从刚刚就一直仔细地观察着矢泽妮可。扎着单马尾而显得更加清瘦,手腕细得让人心疼,让自己靠着的怀抱没有一点属于女孩子的柔软,骨骼分明,脸上的神色是慌张和冷静交织的逃避,眸子一如往常般夺目,只是有一片明显的黑色涣散着。她在被攻击的时候就忽然明白了妮可正是那个在战场上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屠龙故事的主角。小鸟想不明白往日那名瘦小而坚强的龙骑是怎样变成这份模样,与龙为敌,又是如何与龙为敌。


她有很多想问的话,比如矢泽妮可这几年的去处,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和真姬联系。但是看到对方在认出自己片刻的那份惊讶时,她就知道这些问题都不需要问了。

矢泽妮可不会说任何关于自己的苦难。永远只会默默忍受着然后笑笑说自己很好。



其实一点都不好。

——小鸟想如果是以前矢泽妮可或许就是这样的表情。



但是刚刚所见到的那个矢泽妮可,看上去像是强装着坚强一样。眼里的那份目光都快要哭出来了。



小鸟沉思着,看见那个少女匆匆忙忙从洞穴里跑了出来,手里握着两朵连根拔起的红色花朵,左手的纱布被血液浸成棕色,陈旧或者新鲜的伤口让她看上去狼狈不堪。在小鸟还没说什么的时候,矢泽妮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用石头将那两朵花砸成碎片,然后搓成带汁的药泥,散发出一种让人觉得有点诡异的草叶香味。小鸟不认识那些花到底是什么,但是看着矢泽妮可丝毫没有犹豫地将药泥熬在她前后的伤口上时,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


伤口处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楚,小鸟忍不住弓起身,恍惚中依旧没有听见妮可说任何话。余光里能看见对方嘴角有点紧。

很快,她就感觉血被止住了,之前的痛楚渐渐被麻木代替,伤口的灼热散去后开始有点清凉的感觉。因为失血而有点作痛的脑袋也开始清醒。



“…….这是什么?”禁不住疑惑和吃惊,小鸟还是选择问了一句。

矢泽妮可看了她一眼,解开手上的纱布露出一道很深的伤痕,自顾自将剩下的药泥裹在上面,然后才回答。“……九叶兰花。是个好东西。”


她的声音很黯哑,喉咙像是被风破开一样。小鸟皱起眉。犹豫了一下,她看着矢泽妮可只套着衬衫的单薄身影,便招了招手。



妮可显然知道小鸟的意思,但是踌躇了一下,眼里露出一种很脆弱的逃避。

南小鸟坚信这几年的矢泽妮可一定被击溃过。所以她更加坚定地伸出手。


最后矢泽妮可不知道是不是照顾她是伤员,还是其他原因,顺从地来到小鸟身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心跳声轻得几乎要听不到,却是会让人做噩梦的不安啊。



“海未会找到你的。”矢泽妮可又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是黯哑低沉。

小鸟开始回忆在学校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但是努力想了很久都没能回忆起来。

“虽然很好奇妮可啾到底发生过什么。”她最后这样说,没有回应矢泽妮可的安慰。“但是现在我不会让你走的。”


对方沉默了。




她们一同看着上方交错巨大的冰刺,冰刺交缠之外是破碎的橘红色的天穹,战火的光泽隐隐约约。身下是长久的寒冷冰雪,被血染红,拉得很长,但是不会有一点温暖。

这里仿若世界的裂缝,光和影子沉默的地方。


++++++++++


“——假装不明白别人对自身的话语和感情。”

矢泽妮可扳下了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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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见极东龙贴着雪地,顺着血迹就游动而来,看见她们后速度再次加快。



小鸟感到矢泽妮可身体猛然有点僵硬,然后就往后逃,她立刻伸手扣住了对方的肩膀,如同琥珀般金黄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那双发黑的红瞳。

“我说了不会让你走的。”

“……”

矢泽妮可脸上是苍白的惊恐神色,想要说什么,但是海未已经来到了她们跟前。



“妮可!小鸟!”

“妮可!”

海未和穗乃果的呼唤随着脚步声接近了矢泽妮可。



而后,上方传来一阵细微的爆裂声,随即而来的是塌落的巨大冰刺,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海未下意识就往前扑去,小鸟一下子没能抓好妮可的肩膀,就被对方往海未的方向一推。


“妮可——”


呼唤的声音跟另一道声线一同响起。



瞬间变换里一只黑色的大鸟从另一个方向扑来。矢泽妮可眼里猛然闪过一道矛盾的迟疑,但是最后没有看任何人一眼,抓住一双伸来的手消失在坍塌的冰刺和扬起的雪雾中。





总是会在片刻里失去很多东西,那须臾的转换太快,在世界变换着多种可能性的同时又让人措手不及。


那天冰刺坍塌后就失去意识的高坂穗乃果最后在军队的帐篷里醒来,时日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侧腹有一道很长的缝合痕迹,绮罗翼不知为何来到了她身边,也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关系和手段才取得了来前线的许可。但是穗乃果看见对方眼眸里止不住却又不愿落下的泪水时,知道了无论多么艰难,那时候一定有绮罗翼下定决心来到自己身边的必要。

她恍恍惚惚地听见对方问了自己很多话,都是伤口怎样,疼不疼之类的。穗乃果看着翼流露着疲惫而发红的眼睛,茫然地最后问出的是——


“海未和……小鸟呢?”


对方脸上的神色僵硬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常说在休息呢,你先养好身子吧免得她们担心。

但是那时候高坂穗乃果已经落下了眼泪,身体各个地方都疼得厉害,无论是伤口还是神经。她并不是没有迷迷糊糊的那份记忆,尽管没有跟绮罗翼说,但实际上很久前她曾经醒来了一次。那时候医生们略带冷漠而惋惜地表示着虽然被嘱咐了不能说任何真相,但是平常人怎么可能会在那样的坍塌里活下来。




发现高坂穗乃果的时候,她正被一条极东龙和一条翼手龙层层叠叠地包裹在怀里。

据前线的士兵们说,那两条龙很早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温度,跟冰刺结为了一体。大概现在也还是伫立在那个地方,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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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最后看了看矢泽妮可孤零零竖着的尾指。然后又看了看便利签,沉默了很久。

“——是独生女。”



矢泽妮可随着她的话惊讶地抬起头。

撞进对方有着微弱笑意的红瞳里。


然后女人拍拍手说恭喜你,你活下去了。

但是矢泽妮可看见那张便利签上明明写着的是毫不相干的另一句话。




——没法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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