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无标题

作者:ander
更新时间:2015-10-16 1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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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人类是需要睡眠的生物。

两眼一闭,就永远陷入沉眠的人却并不在少数。




西木野真姬不知道自己跟矢泽妮可结契,到最后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问东条希和绘里,她们也只是对视了一眼没法给出任何答案。于是她跟自己说,大概是好事吧,因为至少如今那家伙活下来了。经历了那么多波折,或许以后还要遇见更多的苦难,但是至少活下来了。但是如果说是坏事,或许也没错,因为海未和小鸟如今已经不在了,凛和花阳也分离。真姬只能祈祷时间最后真的能够治愈一切伤痕和痛苦,让过往在以后的回忆中不至于那么撕心裂肺。


矢泽妮可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一定很痛恨活着的自己吧?


她这样思索着,转头看床上侧身而睡的女孩,披散而下的黑发遮盖了肩膀的伤痕,衬衫如今显得过大,陷在床被中的身体消瘦而羸弱。已经到了出门也会染上风寒的地步,矢泽妮可如今弱得不可思议。



真姬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法露出任何表情。夏季的清晨,学校也已经放假,街道上没有了赶早课的中学生,显得格外冷清。纯白色的窗帘透进了阳光,洒在地板上,略微有些发热。她看着自己纤细而白皙的五指,然后一点点将矢泽妮可的手掌握住,人类略低而薄凉的体温渗进真姬内心,却将她最柔软的泪点灼伤。

——很想哭。

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伤心,或许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结契而感应着对方伤痛和眼泪的心颤抖着,仿佛乞求雨季的信徒。



“妮可。我啊——”西木野真姬自言自语着,声音带着一丝没有眼泪的哽咽。她觉得这样会吵醒对方,但是又忍不住想要说出来。“我啊——真的很害怕被抛下。”

无论被谁也好。



没有任何回答,高坂穗乃果家中仍然沉浸在梦里。

但是她感到自己的五指被一种似是无意又像是特意的力道一点点回握。






龙是一种很稚嫩的生命。


陪着矢泽妮可坐在高坂穗乃果家中的庭院里,西木野真姬数着树影下落在草丛里的甲虫,阳光洒下的时候,带着一层略微刺眼的颜色,院子一侧是整理干净的龙舍,比其他人家要大上那么一半,因为是海未和小鸟使用的。如今被打扫干净了就让真姬住了进去,有时候矢泽妮可会站在龙舍前的草地上,面对着空无一人的空间沉思,真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自然是没法观察里面的景色,那么她又在想什么呢?

想海未和小鸟吗?



高坂穗乃果整天都在店面帮忙,有时候偷懒跑回家里跟矢泽妮可聊天,带着些亲手做的面包。


那孩子回到这里后不知为什么忽然就自己能够做料理了,面包也烤得让人惊叹的好。做事开始有分寸,懂得收拾,待人接物熟练而稳重。西木野真姬先是对此表示了绝对的惊叹,后来矢泽妮可淡淡地跟她说因为海未和小鸟不在了,一个人也要独立起来啊。

于是她又感到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凉。纵使高坂穗乃果没说过一句怪任何的人的话,也依旧对她们露出那样纯粹的笑容,甚至还不由分说收留了没有归宿的矢泽妮可。

那还是高坂穗乃果吗?



真姬想起自己离开龙骑学校的时候,那个眼泪流下却不自知的高坂穗乃果问自己,到那时候,真姬还是原来那个真姬吗?妮可还是原来那个妮可吗?

那时她还不能给出任何答案,如今,西木野真姬能够坚定地说,穗乃果也不再是那个穗乃果了。


高坂穗乃果没说过任何一句怪别人的话。纵使会很明确表明自己的讨厌,但是如果面对别人的话,那孩子只会皱着眉咬咬牙然后什么都不说。但是面对矢泽妮可她却连眉都没有皱起,匆匆忙忙像是怕错过什么一样露出笑容拽住对方。

大概是害怕最后连朋友也失去吧?真姬想。




“真姬——”

妮可在叫她了。



“什么?”被阳光晒得有些晃眼,西木野真姬转头看着身边那个披散了头发的少女。同时在一旁切着西瓜的高坂穗乃果也抬起了头。

矢泽妮可眼眸依旧是晕散着一片漆黑,脸上的表情寡淡而平静,最近多亏了穗乃果和高坂家的照顾,她才稍微没那么消瘦。

阳光很好,天气炎热,但是如今真姬觉得自己恐怕是听到了一句矢泽妮可绝对不会再说出口的请求。



“请带我去见理事长。”




西木野真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穗乃果却安静地将一片西瓜递到矢泽妮可手里。“是呢,去找一趟理事长吧。毕竟——”

矢泽妮可接过西瓜,但是却无力地脱了手,高坂穗乃果像是早就清楚了一般稳稳接住了那片西瓜,握着她的手递到对方嘴边。


真姬复杂地看着黑发少女,然后垂下了眸子。——毕竟矢泽妮可的身体越发差了。



+++++++++++++++++++++++++++++



是什么时候发现了矢泽妮可体内有着屠龙的条件的呢?


对此那个蓝色眼睛的理事长歪了歪脑袋耸耸肩露出一脸无可奉告的表情。“但是。”她后来却说。“就在那时我就开始担心起矢泽同学以后的身体情况了。”




结契带来的龙的力量和作为屠龙人候选的身体条件会产生排斥,如同移植了脏器的后遗症,无法接受而产生了防御机制。契约排斥矢泽妮可的身体条件,而矢泽妮可本身也排斥着契约,如此相互憎恨的两种力量却被困在了一个牢笼中没法离开。最后产生的后果就是牢笼在日渐争执里崩坏,最后面临破碎。简单来说,这样折磨下去,无论哪方都不会做出让步,也没法做出让步,不论矢泽妮可到底会不会不需要真姬的影响而先死去,正常人也没法接受这样的痛苦啊。

西木野真姬听着理事长不留痕迹地解释,心里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纯粹的悲伤。她忽然想起以前不知道是听谁说过的,就算有着契约也能死去,至于方法,矢泽妮可本身最清楚不过了。

是啊,最清楚不过了。



在散发着记忆中馨香的办公室内,拉上的窗帘在书柜上洒下阳光破碎的形状。跟真姬有些颤抖的坦白目光不一样的是,矢泽妮可毫无波澜的眼眸,大概是因为失去了应有的功能而显得更加寡淡冷静。但是她们都没有说任何话。


“那么,有办法改变这样的情况的吧?”最后问出声的是陪着她们来的高坂穗乃果。“我知道理事长一定有办法的不是吗?”

年轻而稳重的理事长支着脑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而后叹了口气。

“没有人有办法。龙的契约是不能撤销的。相比起这个,改变矢泽同学的身体条件却同样困难。”


“困难就说明有办法对吧?”真姬反问了一句。

“恩。就算是那些龙帝也束手无策。”理事长语气飘渺地叹息。“需要稍微接近神的力量呢。”

“那么我就找到那样的力量。”西木野真姬这样回答。脸上带着凛然的坚决,仿若在惧怕着失败。“——无论多么困难我也要找到。”

“真姬……”穗乃果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哼。”


这时,矢泽妮可却从沉默中发出一声没有意义的笑声,打断了她们的话。脸上浮现出一种无奈的神色。“……那种事怎样都好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

“诶?”所有人愣住了。



但是因为看不见她们的表情,妮可显得理直气壮,似乎没有想过要后悔也没有任何犹豫。用看不见任何景物的眼眸注视着那位理事长。“我来这里,是想要动用理事长那天给我的愿望。”

“愿望?”


跟真姬和穗乃果的诧异不同,理事长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理解而柔软地笑了。“是这样啊、嘛。我刚刚也只是给出个方法而已。”她耸耸肩,而后温和地看向终于开口说话的黑发少女。“那么矢泽同学想要怎样的愿望呢?”

“怎样的愿望都可以吗?”


“恩,让家人回来,见到父母——我都能实现。但是只能一次。”


“……太好了。”矢泽妮可仿佛没有听见理事长的引导,只是喃喃地嘀咕了一声。没有任何聚焦的眼眸却忽然落下平淡而让人瞬间揪心的眼泪。脸色平静地哭泣着,嘴角却微微扬起。

“妮可。”真姬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但是对方却没有注意。“那么。”矢泽妮可声音带着颤抖,一如真姬刚刚惧怕失败般,以另一种表现方式来面对。“那么,请救救海未和小鸟。”


她这样说了。





阳光依旧很好,天空蔚蓝,云彩浅淡。城市平和,学校中散发着暑期的慵懒。一切仿若昨日般安宁——她们曾经在此处笑着看彼此脸上稚嫩的天真,嘻嘻哈哈,无忧无虑。


学校的理事长眼眸温暖。一如初见般。

“好。”她这样承诺。



+++++++++++++++++++++++++++



矢泽妮可永远不懂得看看自己千疮百孔的躯体。从不承认自己温柔,但是却又总是一股脑地为别人着想。说着自私的话,却做着违背自己诺言的事情。有点冷漠也有点任性,却永远在最后不考虑自身。

理事长说她以为妮可会让自己家人回到身边,或者说是见到父亲。


但是那个女孩子最后选择的是让海未和小鸟回到高坂穗乃果身边。

于是她只能承诺了一句【好】。




再坚硬的冰也有融化的一天,回到最初相遇的地方,或许能够看见奇迹的萤火。理事长告诉震惊到没法说任何话的高坂穗乃果,或许过程很漫长,或许要经历很多艰辛,或许这场苦难还没有结束——或许最后还是会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


——“你也愿意等待相遇吗?”

她这样问。


而那个已然稳重的女孩子没有哭泣,也没有流下任何眼泪,目光涣散着颤抖着。“我等。”她这样回答。“就算耗尽这一生。”




也想再看见最重要的亲友包容而温柔的面容,让自己依靠在她们怀里放声大哭。

握在记忆中的温度,如同让人眷恋的毒药。




从学校办公楼离开的时候,高坂穗乃果还处于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她记得自己抱着矢泽妮可,没有哭也没有笑,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想用力抱着对方,比起任何感谢和安慰的话,她觉得这样做的话,妮可一定能够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东条希和绘里一起回到自己家乡了。世界再大,牵挂再多,最后选择的还是最初的地方。凛没有去找花阳,而是留在了部落里——毕竟,那条小龙这样说道,毕竟如今自己除了花阳,也多了要守护的东西。



她们各自笑笑说故事还没结束,来日再见。来日。若能活到再见那天,就也不过是笑笑说哎呀你老了你瘦了之类的话吧?



理事长没有告诉高坂穗乃果海未和小鸟的具体情况和去向,似乎跟矢泽妮可说了什么,连那个唯一知道地点的黑发少女也选择了缄默。对此真姬问她要怎么办,穗乃果依旧如往日那般纯粹地笑着说那我就在家里等她们,翼前辈也会陪着我。

无论过多久,也无论遇见什么,如果她们还有着那份温暖的记忆,到最后高坂穗乃果一定能等到那份怀抱。

世间有太多没法割舍的羁绊。





经过操场的时候远远看见了一个站在树荫里的身影,仿佛在等待着谁。高坂穗乃果没能看清对方的模样,只是觉得高挑的身材以及在阴影中也格外明亮的蓝色眼眸像是那位巧克力店的老板娘。

那人似乎在等待着谁。


这样思索着的高坂穗乃果跟随着矢泽妮可往那个方向走去,但是走到一般去却感觉被人拽住了手臂。转头看见西木野真姬有点紧张又有点害怕的脸。



“真姬?”有些诧异地低声呼唤了对方一声。


红发少女却抿了抿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矢泽妮可从阳光灿烂的操场走进那片树荫,最后那个人伸手拉住了她的肩膀。

她们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真姬。”穗乃果又叫了一声。



西木野真姬强迫自己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就看见那个人伸出手朝她们招了招,眼眸柔和,垂在肩上的金发在破碎的阳光里闪耀。她立刻又紧张得拽紧了穗乃果手臂。




“那个——”她说。“那个是,前任龙帝。”







第九十八章。




那位喜欢做巧克力的龙帝没有告诉她们战争的时候她在哪里。只是对自己没有帮助矢泽妮可的能力感到抱歉。



“但是。”话锋一转,她又扬起了语调。“我知道谁能帮你。”

“啊,是吗?”矢泽妮可平静地回应了一声。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啊——”



——“真的吗?!”



打断了龙帝的感叹,西木野真姬刹那间忘记了矜持和肃穆,直接就吼了出来。然后发现了不妥后才又躲到高坂穗乃果身后低声道歉。

龙帝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跟她不一样的是,矢泽妮可听见真姬带着急切而担忧的吼叫时露出了略微复杂的表情。



“恩,而且我能带你们去找到那家伙。百分百。”


“那样的话——”语调又因为急切而提高了,然后察觉到后真姬再次放低了声音。“——太感谢了…….”

龙帝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只要你们有这个决心。毕竟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艰难,但是如果不顾一切地坚持的话,就能找到对方了。”



真姬再次提高了语调。“没问题。”



什么样的遭遇都已经经历了,再遇见什么都已然能够承受。她如此坚定地想着。

但是树影下再次陷入沉默的矢泽妮可却安静地抛出了一句。“真姬,你希望我放弃……屠龙的身份吗?”顿了顿,也不等西木野真姬说什么。她忽然又自己笑了笑,没有嘲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悲伤。“嘛。也是,真姬是龙呢。”


“妮可……?”真姬略微诧异而担忧地看着她。

矢泽妮可只是松了松肩膀,然后转向龙帝所在。“那么,就请告诉我们如何才能找到他。”




龙帝扬起头,像是听着风,眼眸带笑,嘴角却勾起了一抹认真的微笑。“跟紧我。”



++++++++++++++++++++++++++



身为屠龙者的时候,老实说。矢泽妮可还不那么讨厌。




记忆存在的形式有很多种。她最近都回想着以前老师说过的这句话,隐隐约约,又带着不甘心地感觉到,如果自己真的失去了屠龙的能力,那么为此而将她带走的男人,一直照顾着她的女人,都因此而失去了实感。那份深刻留在心内的痛楚和记忆,最后变得跟梦境一样,说消散就消散,说不用在意就不用在意。

说想要缅怀但是又没有了能够印证一切的证据。


只有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还诉说着战争留下的悲鸣。但是伤痕这东西,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淡去的呢——何况矢泽妮可将要跟随西木野真姬一起步入那份跨越几个世纪的永恒里。

她忽然感觉很害怕。




趴在真姬脊背上,没有龙鞍也没有缰绳,但是那条冶金龙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稳地维持着她的平衡,迅速而专注的飞行里没让矢泽妮可掉下来。



双手环绕着的温度熟悉而炙热,在夏季的高温里让她手心渗出粘稠的汗水,但是很快又被风吹散。冶金龙庞大的体型自然没有那么迅速的运动速度,跟前方那条——那条曾经承载着晨光出现在矢泽妮可眼前的白金色羽翼龙相比起来,要吃力而艰难。妮可能感觉到真姬每一片鳞片都专注地避免风的阻碍,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她能感觉到对方内心深处那份渴望和迫切。

正是因为感受到这样强烈而沉重的情感,矢泽妮可才没法对真姬说出【想要稍微一个人考虑一下】这样的话。



掠过的景物看不清轮廓,矢泽妮可也没能看到眼前的任何事物。仅仅是感觉到真姬的速度要比往日快而已。

因为看不到,所以她才能沉浸在记忆和现实交织成的痛苦中。




虽然因为这份力量而经历了很多痛苦而不堪的事情。但是矢泽妮可却觉得,那样的经历也已然不再那么让自己觉得悲伤和愤怒。她想起男人煞有其事地说着道路两旁的白色小花是什么植物,有怎样的用途,比起很多药材要好得多,但是现在的人都不识货。语气中还带上了一层愤愤不平。——到底那个男人是不是那么让她憎恨?矢泽妮可重新回想着这个问题。


哪个男人?是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那个,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个?

她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混淆了。


诚然,矢泽妮可不喜欢对方随随便便就将自己带走而且还拿家人威胁她的行为。但是在一路上,严厉而又略微包容的态度教导着妮可世界上她所没看过的事物和规则。荆棘下的生态,从来没有水流过的河流。他告诉她怎样包扎伤口才更加有效,怎样的药草要怎样使用。他说要带妮可去看看龙鸟繁殖的地方,那里能看见雌性的大鸟。

但是却死在了一场不知原因的风雪里。于是矢泽妮可的人生中,男人成为了一名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灰色过客。



【任何人手里都有着毁灭他人的力量。怎样运用得看你自身的选择。拯救和伤害不过是在决定和决定的差异间。】男人这样告诉第一次屠龙结束的矢泽妮可。而那时她听完对方这句话后就懵懵懂懂地陷入了沉眠。




其实也不是那么让人厌恶。

矢泽妮可跟那个女人说起自己的能力时嘀咕着。对方似乎笑了笑没有回应。



她一直避免着自己成为对方,那个面容寡淡又眼神平静的人。像是世间的悲喜都已然不入眼底般,目光落在皑皑白雪之上,裹着银装的世界纯净而冰冷。女人一向是没有任何表情的,那时候当着矢泽妮可的面将男人的行装都打开,翻出有用没用的,甚至语气淡漠地说他死了。那时妮可以为她是那种,不顾别人生死的冷漠角色,连检查自己是否被打残的手掌都没有半点温度。冷冷冰冰,又不具备任何表情。

那样的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她思索着。自然如今也没有答案。


但是她却跟那样的人那般相依为命了那么久。彼此说着绝对不要成为你呐,最后却一点点朝对方靠近。女人会很嫌弃自己用受伤的手递来饭团,但是却又允许矢泽妮可靠在她脊背上睡觉。从一个阵地转移到另一个阵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去,然后身上的伤痕一天比一天增加,人群战火中来回奔波张望,直到看到对方的身影依旧安好。矢泽妮可只在很短的时间里见过女人睡觉,但是即使是这样劳累和伤痛,那张寡淡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痛苦和不堪,只是偶尔会打个哈欠然后抱怨她的饭团又沾上了血腥。



沾上血腥又怎样啊?手掌的伤总是这样愈合又划开愈合又划开,矢泽妮可自己也不喜欢。她往往只是哼了一声,女人也会按部就班地吃下,没有说不喜欢也没有吐出来。

偶尔露出了复杂而波动的表情——那是在熊熊火焰里抬头看着从空中落下的矢泽妮可时。


——你会死的啊!

那时女人这样吼她。

——你也会死啊!

矢泽妮可回敬道。


【我死掉的话,无所谓。】

【可是我有啊——】


那时她真的是说了一句让她一辈子都后悔的话。如果不那么没有防备地直接喊出,或许矢泽妮可在失去女人的庇护后也不至于那么——每天都难以入睡。


女人没有说任何分别的话,仅仅在最后看了她一眼,鲜血淋漓地,眼里有什么闪闪发亮的事物最后消失了。




她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依靠着别人,承接着他人的关怀。不知不觉地,失去的时候才猛然惊醒对方到底于自己心里多么重要。



矢泽妮可以为当初面对真姬和希的时候自己平静到默然是因为已经预料到而不会有任何吃惊。但是如今想起,才发现那时候她并不是任何原因才能如此安静,而是因为自己已然跟这个故事和这个计划融为一体,跟着那些为自己造就了道路而死去的人一起毫不犹豫地往一个方向走去。那一刻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是龙骑,也没有想过她是别人口中的屠龙者。矢泽妮可不过是矢泽妮可,能够杀死龙而被很多人所敬佩,所期待着。

战争已经结束了。这份力量承载了记忆的真实性。


矢泽妮可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认为,但是因为以此有过经历,她才如此地,如此没法释怀。




——右肩传来一阵刺痛。



矢泽妮可反应过来,有些担忧地搂紧了真姬。冶金龙在转弯的时候擦伤了翅膀,速度过快而撞击着沿途的障碍,钝痛和刺痛接踵而至。妮可不知道她们现在身处何方,只是知道道路越发狭窄,让真姬没法安全地飞行。

但是冶金龙也从来不在意,任由伤痕累累,没法刹车而撞上岩石钢筋,在腰部擦出很长的伤口。剧痛和延缓的细微痛楚一同渗入体内。她眼里和心里却没有这些痛觉,剩下【赶上那条羽翼龙】这样的执念。


那份热度和坚决,让矢泽妮可想起了,战争中不顾一切的士兵以及强硬的统治者。



“真姬!”

她呼唤着对方。想说不要追了,回去吧——不要因为这个而受伤了。


“没事的,再忍一会儿就好了。”

真姬安慰她。


“不是,真姬——”

要怎么说?要怎么面对真姬那份热度和感情?



矢泽妮可将脸埋进冶金龙温暖的鬃毛里,没法哭泣也没法继续说下去,无助地抱紧了对方。



我要怎么办?我可以怎么办?

她询问着自己,也询问着死去的人。


漫长的,漫长的走廊里,尽是些死板而震撼人心的艺术。矢泽妮可蹲在石膏之间,瑟瑟发抖地看着某一点渐渐靠近自己的光芒,她感到了恐惧,失去这一切的恐惧,同时也感到了一种渴望解脱的矛盾。


——我累了。




怀抱着这份力量,同时紧握着那份不愿向任何人倾述的自己的回忆。矢泽妮可不断地在画布上构建着所见到的那些人,那些景色,那份心情,惶恐着最后会忘却般不断描绘着。掌心的伤口裂开,腰间的缝合撕裂,身上每一条伤疤都以最初的方式重现,没有血流也没有痛楚。最后矢泽妮可低下头,看着自己腹腔空洞而触目惊心的窟窿,黑压压地拥挤着飞出看不清面貌的双足飞龙。


她不想忘记,也不想失去任何东西。

但是她又想要得到什么。




——“小真姬可是,深爱着你。”

东条希离开前这样跟她说。


——“一定是奋不顾身吧。”

绘里平淡地告诉她。


——“真姬她啊,其实比谁都要能够感觉到妮可的痛楚。”

高坂穗乃果在她床前呢喃。


——“一生只能认定一个人。越是任性的孩子越是如此。”

海未笑着摇摇头。


——“妮可如果不能察觉到,真姬就太可怜了。”

小泉花阳担忧地说道。


——“就算寂寞也不想要你为难的孩子。”

小鸟柔和地看着她。


——“所以真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啊?妮可难道不知道吗?”

凛哭着跟她说。



为了谁啊?



成长,抛弃,伤害,离去。最后都是为了谁啊?

如果在努力了那么久,奋不顾身了那么多次后却仍然得不到肯定的话,那么西木野真姬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到底该怎么办?



“我啊,其实有那么一点喜欢真姬。谈不上那种喜欢啦,但是如果真姬愿意等的话,我有信心会真的喜欢上她。”




矢泽妮可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受过很多的伤。在这个纷乱而不测的世界里,到达她身边的人又匆匆离开了,远方人影憧憧不知道又有几个是朝着她的方向毫不犹豫地靠近。很多人来了又走,走了就不会回来。在这段分离和相遇间一直留在她身边说着要守护她并且为此成长着改变着学习着那家伙啊——

一定很美丽。紫罗兰色的眸子。



——其实她内心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恍若梦中的转换间,身体各处传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疼痛,四周的空气变得湿润而温和,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冶金龙的飞行停止了——准确来说是摔在了地上。但是真姬没有爬起来,大概已经到了不能爬起来的地步,或者说不需要爬起来继续追赶了。

矢泽妮可紧紧搂着西木野真姬,感到手中鳞片的触感一点点变成少女柔软细腻的肌肤,然后落入一个熟悉而略微生涩的温暖怀抱。


她一直寻求着某份依靠,并且不断失去着那份温暖。


但是如今,至少她现在知道了抱着自己的这个少女,或者是龙,大概,或许,可能,在到矢泽妮可这个生命消亡前都不会再松开了。用尽一生的力量,经历了漫长的交错而过和分离后。最后找到了她。



矢泽妮可决定,为了西木野真姬,那份屠龙的力量——珍贵的记忆承载的形式,稍微放弃了也无妨。

毕竟所承载的人们和经历,就是为了能够重新站在真姬身边而相遇的。尽管她知晓可能自己还是没法回应真姬沉重的感情,也没法因为足够的包容而停留在对方身边,但是至少,为了她而放弃那份过往,已然是现在的矢泽妮可能够做出的最好回答。



“西木野同学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可怜。但是又有点幸运。”分离时理事长如此感叹过。


然后。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记忆中某个慵懒而清亮的声音响起。如同水流一样流入矢泽妮可脑海的是,是白衣少女裸足走过生机盎然的山脉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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