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短篇】

作者:virtual
更新时间:2015-10-25 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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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virtual 于 2015-10-25 03:28 编辑


【Guity】


我會內疚嗎?她暗忖著,在睫毛下竊看著幽暗的房間。天已微亮,微弱的光線被擋在百頁窗簾後,這是她熟悉的亮度——自從他離開了她後,她幾乎每天都在這個時間回家,帶著滿身的酒臭,拖著腳步跌落在客廳的沙發上。


但每天醒來,自己都被包覆在溫暖的綿被裡,在舒適的床上,身體是乾淨的,妝也卸了,換上了睡衣,穩穩妥妥地睡著。伴隨著劇烈的頭痛,一些畫面也在腦海裡閃現——在暈眩中有人從沙發上拉起了她;擔心的臉龐;溫暖的手蓋在額上;自己趁著酒意哭了起來,哭得七零八落;那人將她拉入懷裡,摸摸她的頭,告訴她沒事了——那是她一直素未謀面的室友。


因為在上夜店的班,與她朝九晚五的生活幾乎完全錯開,在那件事發生以前,她們縱然一直共處一室,卻從沒相見,與陌生人無異。直到她喝得爛醉回家的那個晚上,遇上了剛好回家的她。她一直以為室友必是個奇怪的人,沒想到是個氣質獨特的美人,在她醉得一塌湖塗時一次又一次地照顧了她。


因為她們不曾在她清醒時相見,而她在每次醉後都總是胡言亂語,室友似乎一直認為,她不能記得醉後的事情。


她或多或少能感受到看著她的雙眼裡流動著的東西,那是她曾經看著另一個人時的眼神。她享受著這種被愛,享受著被照顧。她彷彿是被渴求的,在她面前,她不再是那個被背叛的,被遺棄的,狼狽的一文不值的人。她們喝著酒聊天,她也漸漸的變得開朗了,室友看著她大笑時,臉上浮現了欣慰的表情,勾起了笑容。那是她不曾從別人身上得到過的關心。


在一個未明的早上,室友順著她的髮,眼裡是呵護著小動物的神情。她被她眼裡的溫柔攝住了,在酒意下傾向了她,覆上了她的唇。她的手扶起泛紅泛熱的臉龐,抒發著長久以來的寂寞。自那之後,她們之間的界線便變得蒙糊。


「啊...嗯啊...」我會內疚嗎?她暗忖著,看著在身下舞動著的人。


她們在每天天微亮的時候親近,在天光以後又變成陌生人,每天不斷地循環。她仍舊以為,她甚麼都不會記得。





【血管】


樹影落在她左半邊的脖子上,對比下右邊的脖子皙白得像在發亮一樣,小小的藍色血管在通透的皮膚下若隱若現。我咬著指甲,努力忍住伸出手去觸摸血管的衝動,卻沒有辨法把視線移離。


坐在前面的同學專注地看著黑板,沒有注意到背後的人正緊緊地注視著自己。綁起的馬尾隨著用力的寫字方式而輕微搖晃,沒綁好的碎落髮絲輕盈地垂落在脖子上。


自從暑修開始以來,她就一直坐在我的前面。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念哪班,只知道她跟我一樣是歷史白痴,因為考試不過而坐在這裡。窗外的蟬在叫,老師的講課像呢喃,風悠悠的吹,太陽暖洋洋的,像在哄人入睡。我就這樣盯著她的脖子失神,看著風輕輕拂著碎落的髮絲...


「咦啊——」


糟糕。


筆尖在我發現前就落在了視線所在之處,沿著血管的紋路輕輕地劃了一道。眼前的人嚇得肩膀都縮到了耳邊,兩頰發紅。


「啊,抱歉...」


糟糕。


我看著轉過頭來疑問地看著我的女生,整個人都發麻了,彷彿能感受到所有的血管都在把血送到心臟裡,熱燙的,滿溢的,澎湃的,不知道是什麼。


「你們兩個,下課後留下來。」本來在背景裡呢喃的聲音闖入了意識。


我低下頭,摸摸耳朵,嘗試冷下燙熱得發火的雙耳。





【魚罐頭】


魚罐頭。


魚罐頭,魚罐頭,魚罐頭。


好不容易把沉重的箱子又搬又推的拿回家裡,一拆開,裡面滿滿都是魚罐頭。青花魚,桂魚,鮪魚... 包裝紙上各式的魚一條條地整齊排列在箱子裡,動也不動的死魚眼像在盯著自己。


「有需要這麼多嗎?」她才剛嘆了口氣,就感覺到上背忽然變得沉重,毛鬙鬙的尾巴擱垂到她的臉上,舒逸地不徐不急地左右搖著,把貓毛黏得她滿臉都是。


家裡之前撿回來的幼貓已經完全長成了個大胖子,每天都在家裡懶洋洋地生活著,倒是她,就非得每週接收到各種各樣的包裹,辛勞地拖回家裡,把家裡堆得像個貓天堂一樣。「已經完全把牠寵壞了啊這傢伙...」她吹氣噴走臉上的貓毛,把背上的貓抓下來盯著。貓輕側了一下頭顱,回她一個無辜的眼神,把鼻子湊向她的。忽然她又氣不上來了,這傢伙也是那傢伙也是,總是這樣。


「鈴鈴——」電話響起。


「喂?拿到了啦,累死我了,這也太多了吧!」手指捲著電話線圈,「你要把牠養得多肥才滿足啊你。」


「欸——什、」她漲紅了臉,「什麼啦!我才沒有懶成這樣、呃、昨天是吃泡麵沒錯...好啦...」


『就是知道我一出差了你就一定會隨便吃吃就算了的,不是最喜歡吃魚了嗎?我在網購先買下了一堆送到家裡,你煮個飯配個菜就好了,』話筒對面的人在她開口前搶著說,『不要連這個都懶啊。』


「我、還以為你是買給阿喵的...」她邊捲著電話線邊嘀咕道。


『哈哈哈哈什麼啊,所以你剛剛是在妒忌吼哈哈哈哈,』話筒對面的人大笑著,『那是人類用的罐頭,人類的,阿喵才不要吃咧。』


『我告訴你,』那人笑著說,語氣顯得很開心,『我寵壞的,才不止阿喵一個咧。』


她漲紅了臉。


「嗯...我、我也喜歡你... 工、工作加油。」捲著電話線的人不情不願地嘀咕著。


貓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在陽光下合上了眼,對於這兩個人的這種完不了的小吵鬧,已經不想再理會了。




【馬克杯】


馬克杯。


每天每天,比起鋼筆還要更早拿起的,馬克杯。


「你喝太多咖啡了啦,」祕書小姐抱著雙臂,語氣不甚滿意,「再這樣喝下去你會中咖啡毒死掉的。」


「沒有咖啡毒這種東西,親愛的。」她又拿起馬克杯汲了一口,才發現已經喝光了,把杯子遞向祕書,「麻煩了。」便繼續埋首在工作堆裡。


沒有人接下杯子。她抬起頭,發現祕書仍舊抱著雙臂看著自己。


「不要這樣嘛,」她輕皺眉首,「沒有咖啡,我馬上就會睡著的。」


「那你就該睡一下。」


「你知道這不可能,一小時候股東就要來了。」祕書仍然像石雕一樣一動不動,老是板起的臉真是浪費了精緻的五官。她嘆了口氣,「沒關係,我去拿。」她走向房門,高根鞋咯咯咯地敲著地板,她連走路都像風一樣快。


咯咯的聲響忽然被終止了,手中的馬克杯被搶走。祕書沒好氣地盯著她,「開完會後一定要小睡一下,知道嗎?」她的下屬向她命令,「其他的事我會處理的,你專注你的會議就夠了。」在她想開口反駁以前,就被馬克杯敲了敲頭,「不許反駁。」女強人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嘆著氣點了點頭。


「會議加油。」頰上忽然一陣柔軟,甘甜的香水氣味掠過,祕書頭也不回地邁出了房間。


她紅著臉著在原地——好吧,或許這比咖啡還有效一點。





【花瓣】


想觸碰你,我每天都這麼想著。


美麗、優雅而從容,你每天都站在不遠處的青嫩的小山丘上,風拂過你的髮,髮浮在空中,勾住我的神。我每天遠遠地看著,見證著你從小孩長大成人,玉立亭亭。你展著四肢,在山丘上,在風中舞著,那是每天最美的風景。


想接近你,想觸碰你。我每天都在微風中傾倒,在豔陽中迷醉,我每天每天地看著,見証著你的美麗,渴求著你的美麗。


然而我卻永遠都無法接近你一分。儘管你為我揚起微笑,我也傾盡全力的回應,我們之間的距離卻永遠無法拉近。


我是湖。你是櫻木。

你永遠在山岥之上,我永遠在山岥之下,至湖乾樹老都不會改變。無論我如何努力在風中泛著漣漪,你亦只能以舞姿回應,我們永遠觸不到彼此。


直到春天來了,溫柔的風變得嚴厲,帶著雨。你開起了花,花散著香,香佔滿了大地。然後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一片小小的,雛生的,粉紅的花瓣,從你的身上,落到了我的身上,泛起了陣陣漣漪。


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我永遠忘不了,我終於第一次觸著了你。





【備份】


螢幕上的箭頭追逐著另一個箭頭的尾巴,環成了一個圓。後方的箭頭卻永遠追不上前方的。


已經第幾次,好不容易狠下了心刪除掉所有紀錄,所有照片,所有對話,那些回憶,快樂,吵架的時刻,又瓦解防衛的瞬間——從相識,一起,到分開。只要打開手機,滿滿地滿滿地,都是揮之不去的,她的影子。而後,卻又不捨地,邊咒罵著邊把所有的紀錄從電腦匯回手機裡面。看著進度條一點一點的爬,她焦急如焚的心情才終於有了落點。


像在汪洋裡找著了一塊碎石,勉強地踮著腳尖站在上面,告訴自己這是陸地。


她不知道這樣的重覆到底有什麼意義,既然要刪除,自己為什麼還要留著電腦裡的備份。或許她只是太習慣了那份疼痛,習慣了伴隨疼痛而來的快樂記憶。或許她只是永遠捨不得去忘記她。

縱然那個她已經早早地忘記了。


螢幕上的箭頭追逐著另一個箭頭的尾巴,環成了一個圓。後方的箭頭卻永遠追不上前方的。




【獎品】


她是餐廳引以為榮的配酒師,廚師美味的料理,配搭上她推薦的美酒,未曾有過一位客人不盡興而返。然而,餐廳的老闆娘卻總是能給她比客人更難處理的問題。


「嗯...法國。」她晃著杯身,用力嗅了一口。


沒有回應。顯然出題的人對於這樣的答案並不滿意。


「好吧。」她嘆氣,淺嚐了一口,「波爾多,Chateau Margaux。」


她聽到滿意的哼聲,手中的杯子被拿走,換上了另一個。




她現在正身處在餐廳地下的酒窖裡,雙眼被布條蒙上,像隻任人宰割的綿羊。


老闆是位很聰明的人,三十出頭,卻已經把餐廳打理得有條有理,享譽聲名。她很珍重她的調酒師,但同時也很擅長為難她。或許有才能的人總是奇怪的,她總是能想出新的方法去挑戰她。今天是蒙眼的辨酒時間。


「如果你能猜中十支,我就給你獎品。」她得意洋洋地說。


配酒師對獎品不很感興趣,但專業被挑戰,她不得不應戰。


況且,能和老闆兩人獨處一室,她還蠻樂意的。


老闆的香水氣味緩緩飄來,她伸手接過杯子——老闆喜歡把香水噴在手腕。


從有名的酒莊,到世界各地,到偏僻的小酒莊,遞來的液體一杯比一杯難辨別,她慶幸自己知道酒窖裡的存貨。


「猜對了。」老闆不滿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全對。」


「所以呢?」被蒙著眼的人笑著,「我的獎品是什麼,這個酒窖嗎?」


她聽見玻璃瓶與木桌碰撞的聲音,老闆喝了一口酒。從溢出的香味,她知道那是最近剛進的好酒,她不知道已經被開封了,不然她還想成為第一位嚐這瓶酒的人的。

酒的香氣在口腔裡迴盪,美氣填滿著鼻腔,但此刻這些對配酒師來說都不算刺激——在她的唇上,正有著柔軟豐厚的質感,緩緩地把液體送進她的口腔裡,用舌輕緩地攪動著。雙頰上是溫暖的手,身體能感受到醉人的曲線。


那人扯下了蒙眼的布,眼前忽然太明亮,她眨了眨眼睛,看到眼前的女人在擦著嘴角。


比較想要酒窖嗎?」她彎起了微笑,紅酒色的唇明豔得致命。




【嬰兒】


那是很平凡的一天,普通的天氣,普通的人,醫院裡每個人都匆匆忙忙。


對她來說,卻意義不凡。震天的哭聲把她扯回現實,被疼痛折磨得幾乎昏迷的人勉強撐開眼皮,在一片蒙矓裡尋著聲音的來源。聲音的來源被置在她已經失去失覺的懷抱裡,熱烘烘的,像會把她融化。


從那一天起,所有的色彩都變得鮮明,所有的風都有了聲音,所有的星都有了名字。這是藍色,這是黃色,對,沒錯,吹著媽媽頭髮的是風。最亮的是金星,旁邊的是——


她哭了,她笑了,她學會了走路,她又跌倒了,這次她沒哭。看著她一天天的長大,好像連自己都要跟不上生命學習的過程,如此讓人疲累,又如此心醉。




今天她哭著倒在自己的懷裡,就像那天一樣。


「對不起,媽媽...」她聲音顫抖著。


女人順著女兒的頭髮,「沒關係。」她說。這並不容易,彷彿能要了她的命。她看了很多書,問了好多的意見,好多的新聞。她始終不理解。但她知道,那並不是這小女孩的錯——在她眼中,她永遠是小女孩。


你要帶她來見見我嗎?」她呼了口氣,說。


她聽見懷中的人倒抽了口氣,凝著淚的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她笑著點點頭,女兒便哭崩成了淚人。她知道,她知道一切都很不容易。

她記得她第一次抱起她的剎那,那最初的瞬間,她所期望的很簡單。


她只想她的女兒,能快樂的,健康的成長。能被愛,能去愛人,學會愛。儘管她不明白,也很難去接受,但她很清楚,她記得很清楚,那最初的聲音。


「是怎樣的人?」她說,臉上是母親的寬容,「你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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