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因为正值工作日，所以公园里并没有太多人，安静得像一块墓地。

波光粼粼的湖面如同碎钻一般闪亮，黑子拿起一粒石子，奋力掷向湖心。当溅起的水花落回湖中时，便再找不到石子的任何踪迹，只知道它正躺在湖底的某个位置。这简直就像御坂凛森现在的境遇，不，或许他比这还要糟糕。

就在一小时前，黑子被那名警员告知御坂凛森突然失踪的消息，这一变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太过密集，如同魔术师帽子里永远拉不完的彩旗，一个接着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喘息思考的机会。

御坂美铃的车祸，御坂美琴惨遭毁容，御坂凛森的失踪…黑子将近期发生的事写在笔记本上，然后开始思考它们间的联系。每件事看似都是个意外，但又总有蹊跷的地方。

“御坂，御坂，御坂…”黑子用红笔将三人的姓氏圈起来，思考一会儿后，黑色瞳孔猛然紧缩。全都是冲着御坂家的人来么…到底会是谁呢？

微风扬起酒红色的发丝，黑子合上笔记本，快步跑出公园。倘若真是如此，那她现在得马上去确认一件事。

“咳咳”跌倒在地的御坂凛森咳嗽着，他有些庆幸自己没吃任何东西，否则被踹这么一脚后肯定会很狼狈。汗水顺着额头流入眼中，蛰得眼睛生疼。

“我劝你还是赶快在这里签上字，免得受苦”

“呵，签或不签，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要让你如愿”御坂凛森冷笑几声后便将嘴里的血水吐出，这对食蜂冥凌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挑衅，但他并没有立刻发作

“您别这么说，不同的选择会带来不同的结果，倘若您签字的话，你还是御坂集团董事会的一员，生活照旧”

“我不需要这些虚名”御坂凛森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

“御坂家现在可没有能与我对抗的人了，要你签字不过是为了简化过程，你知道我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食蜂冥凌点燃雪茄，好整以暇地看着茶发男人，就像猎人在看一只濒死的猎物

“你的对手马上就会出现，而且这场游戏你必输无疑”

“是么？我等着”失去耐心的食蜂冥凌微露怒色，缓缓拔出别在腰间的枪“太过固执的人总会付出代价”

“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你，食蜂冥凌”子弹击穿皮肉，最后进入肺叶。倒下的瞬间，御坂凛森眼前出现了很多画面。比如已亡故的妻子，比如慈爱又严厉的兄长，又比如总是喜欢黏着自己的小美琴…一切终是被黑暗所取代，他感觉自己如同落入了一团绒羽中，柔软而温暖。

当黑子赶到病房时，御坂旅挂正在做检查，他的情况看起来还不错。

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松懈些了，黑子坐在长椅上等了一会儿，便见御坂旅挂的主治医生从病房里走出。

“您是来看御坂先生的吗？他已经检查完了，您可以进去了”

“不不不，不用了”黑子连忙摆手“那个…能请您帮个忙吗？”

“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请不要告诉御坂先生”黑子咬了咬嘴唇“我怕他知道后会影响恢复”

“这是肯定的，就算您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那医生敛住笑容，张了张口却又什么也没说，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您有什么要说的就请说吧”

“这…”踌躇许久后，那医生总算下定决心发问“御坂凛森先生是不是真的失踪了？”

“嗯”黑子点点头，将早已准备好的卡片递给对方“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如果御坂先生这边有什么突发状况，还请您联系我”

“…好”。

当洒水车缓缓驶过街道时，腾起的热气裹携着土腥味袭来。树影斑驳，落在书页上的光点像一个调皮的孩子般来回跑动。

黑子微眯起双眸，表情复杂地看向被大楼轮廓分割成数块的天空。放在她手边的，是她准备在明天交上去的退学申请。

本以为自己会开始一段新生活，到最后却还是被卷回旧生活的漩涡，甚至越陷越深。

如果那天没去参加活动，而是直接离开日本的话，结果会不会因此改变？

思索片刻后，黑子摇了摇头，自嘲地笑起来。无论她在哪儿，只要听到御坂美琴出事的消息就一定会回来。不管她如何去回避忽视，深埋在心里的东西依旧真实存在。

她是如此爱她，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深陷泥沼而无动于衷。

黑子紧闭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她，是时候该想着如何去面对家人，所爱之人，以及自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混沌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楚。御坂美琴努力睁开眼，但迎接她的却只有黑暗，她甚至有种已坠入地狱的错觉。

昏迷前所经历的痛楚仍清晰无比，即使不照镜子，她也能想象出自己现在丑陋的模样。她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现在她却自暴自弃地想，要是能死掉就好了。

“你醒了吗？美琴”

那人的声音温柔如旧，如同一杯温度刚好的牛奶。美琴咬了咬嘴唇，然后微偏过头“白井黑子，你给我出去”她完全不在乎被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除了白井黑子

“我会出去，但不是现在”黑子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一会儿后还是收了回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对你的态度都不会变”

“这时候的你应该待在普林斯顿的教室里上课，而不是在这儿和我谈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美琴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她很生气，气白井黑子自作主张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

“我是个固执的人，没有人能改变我的决定，包括你”黑子微皱起眉头，用棉签沾了些温水涂在对方干裂的嘴唇上“接下来还要几场手术，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让医生通知我，我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我不知道我们将来能否待在一起，但我白井黑子向你保证，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出现。

许久等不到回应的黑子抬手看了眼腕表，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不需要你”

短短一句话，却如射入心窝的羽箭，黑子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既气愤又无奈。她知道御坂美琴是在为她着想，但她没想到对方为了激她离开竟然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你不需要我，但我需要你”。

当你所爱的人变成一只不理智的刺猬时，你所能做的不是想办法拔掉她身上的刺，也不是变得和她一样，而是温柔地拥抱她。

当走到楼梯拐角时，黑子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上条当麻“上条先生”黑子抱着手臂，语气并不是太友善。从美琴出事到现在，她只在医院里见过他一次。尽管知道他有可能是被公司阻挠，但黑子对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满。

“白井小姐…”上条当麻站起身，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美琴的情况…怎么样？”

“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去看她呢？”

“我…我是从公司偷偷溜出来的，直接去的话太明显了…”

“难道她还没有你的事业重要么？！”黑子伸手揪住上条当麻的衣领“难道你现在想放弃她了？”黑子感到胸口一阵疼痛，她甚至比刚才听到御坂美琴对自己说那些话时还难过。

看到自己所珍视的人不被别人所珍视，先涌上心头的情绪恐怕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心疼与不甘。

“我没有放弃她！”上条当麻激动地吼出声“我只是…只是…”

“那你还爱她吗？”

“爱”沉默一会儿后，上条当麻看着黑子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

“记住你的话，若是食言，我一定会杀了你”黑子松开对方的衣领，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把快溢出的眼泪忍回去“美琴现在已经醒了，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她很要强，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希望你可以多陪陪她”

“谢谢你一直照顾美琴…白井小姐，有时候我很惭愧，我觉得自己…关心和照顾她的程度远不及你…”

黑子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从收发室取完信件回家时已是21:37，依信封上所写的信息来看，它来自札幌。黑子很疑惑，因为她在札幌并没有什么朋友。

她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东西，细读几行后，酒红色双眸因惊讶而睁大“怎么会…”一份文件从她手中掉落，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股份转让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