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市中心區，TOPSKO。
穗鶴的TOPSKO專櫃位於地庫二層的超市兼美食廣場，就在麵包店旁邊，再過去則有甜品店和喫茶店等。TOPSKO也會在櫃頭以電爐製作烤糰子(與其他店面以明火烤糰子不一樣)，也有生鮮食材，不過沒有自己的廚房。穗鶴和其他美食廣場櫃台一起共用大廚房，貯存生鮮食材的地方也是TOPSKO的中央冷藏庫。
練靜漪帶著逢玥毫不客氣地闖進大廚房，打開公用冷藏庫，把裏頭屬於穗鶴的一個個已開封膠袋拿了出來。
逢玥一件一件地拍照，以及在平板電腦上紀錄下來；她一直低著頭，不敢去看店長魯安緹那越來越黑的臉色。
「練大小姐，請容我講一句，TOPSKO開了二十多年了，由我最初不是任職穗鶴，而在另一間公司的時候，便已經是這樣做的。」魯安緹是知道練靜漪的『真正身份』的，這時候也不和『虎落平陽』的練大小姐客氣了。「TOPSKO開業那麼多年，也全無問題，我們所做的也完全符合TOPSKO的衛生要求，我不覺得會有甚麼問題。」
練靜漪面色不變，示意逢玥繼續拍照存證。「TOPSKO怎樣說我不管，但現在這是穗鶴糰子屋，就要守穗鶴糰子屋的規矩。食品必須以獨立分開的冷藏庫貯存，這是南小姐下令、全線分店也在實行的事情。大家都在做的事，只有你們TOPSKO不遵行，有這樣的道理嗎？」
魯安緹咬著下唇：「但這兒是TOPSKO，不是我們自己的店子，不是我們想怎樣就怎樣。就像上次炭爐的那件事不也一樣嗎？南小姐明明已經准許了我們TOPSKO店便宜行事的！」
練靜漪冷笑：「所以你們的便宜行事是包括了降低衛生要求的嗎？還是TOPSKO要你們把不能再密封回來的醬料和糰子，就這樣跟友店不密封的生鮮食材放在一起？」
「如果是，你又要怎樣？」魯安緹反唇相譏。
「那便由我親自跟TOPSKO交涉。」練靜漪立刻道，「現在便請TOPSKO的負責人出來吧？我倒想聽聽他對這麼糟糕的衛生習慣有何見解。」
「你！你當TOPSKO的經理是說見就見的嗎？你當她是你的下屬呀？」魯安緹怒道。別開玩笑了，這麼一鬧，還是這樣不給面子的挑戰TOPSKO的做法，萬一給TOPSKO記恨，與穗鶴解除合作關係，或是故意留難、在續約時給予苛刻的條件，到時穗鶴和她便吃不了兜著走了。上個月，珍珠奶茶店『秋葉堂』才被調到廁所隔壁的位置，便是前車之鑑；才不是因為珍珠奶茶的銷情出問題。TOPSKO處理起不聽話的店來，可說肆無忌憚。
練靜漪的下屬逢玥那時正在一眾友店廚房職員的圍觀下不斷拍照存證，無暇理會魯安緹。
練靜漪根本天不怕地不怕：「我講的是事實，甚麼TOPSKO也得講道理不是？」
「我才是穗鶴TOPSKO專櫃的店長，你練大小姐沒有權去見TOPSKO的職員！」魯安緹喝道。
「我也是穗鶴的僱員，公司委派我監督所有分店！」練靜漪氣也上來了，「魯安緹，是哪一條條例說我不能面見分店相關合作人士？你拿來給我看看！」
魯安緹一呆，那從來只是一些代代相傳的口頭規則，她這個店長連與TOPSKO訂立的契約也沒見過，一時哪能找出甚麼條文來？「這兒一向都是這樣的，這種小規小矩哪有可能都一一寫下來？「你現在是在懷疑TOPSKO這樣一間大公司的專業判斷，還是懷疑友店的衛生管理？」
「不是這樣的！」逢玥忍不住道，「交叉感染可以在每一個環節發生，無論是別人感染我們，或是我們感染別人，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才說要把食材都分開來，減低風險啊！」
魯安緹斜眼瞄了逢玥一下，根本不屑於回應一個跟班小妹的話。其他店的後勤職員也覺好笑，練靜漪和魯安緹也是經理級的，她一個下屬哪有插嘴的份？
「說得好，謝謝你，小玥。」練靜漪的反應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謝謝你的專業意見。」
魯安緹臉上一紅。「練靜漪，你這是甚麼意思？！」
「小玥是品管部的專業，她剛才的話就等於我的話。」練靜漪老神在在。
魯安緹氣結，這練靜漪讓一個兼職小妹發言，根本就是對她赤裸裸的侮辱。但人家的學歷明晃晃擺在那兒，她一個非品管專職學歷的人士還真無從置喙。
練靜漪抬起下巴，她的容貌和氣派本來就張揚，配上逢玥以其專業訓練所背書的大道理，更顯得氣勢十足。「總之你放心吧！我會如實呈報整個情形，和安緹小姐你的『苦衷』的。曉珊應該會給予公平的回應才對。至於如果曉珊決定整頓現況，安緹小姐應該很樂意跟我們『通力合作』才對吧？」
魯安緹深呼吸了好幾口，方才說得出話來：「……當然！如果那是南小姐自身的願望的話！」
「那就這樣決定了！」練靜漪輕笑。「請先把食材暫時密封起來吧？我和小玥會如實報告給南小姐聽，請靜候好消息吧？」
「……Fine！」魯安緹忍了又忍，還是把那份屈辱感嚥了回去。現在和練大小姐硬碰硬絕對是不智之舉，她得想個辦法把場子撈回來才是正經。
看著練靜漪擺擺手，優雅地離開食堂的後台準備間，魯安緹咬牙，盤算應該如何在南曉珊面前大鬧一番，好讓CEO阻止練靜漪那些亂來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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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鶴辦公室在魯安緹來『述職』後，一直處於颱風過後的狀態。
幾位總部的同事都默不作聲。穗鶴這陣子搞新衛生程序搞得雞飛狗跳的；又聽說有甚麼老闆公子的事情，南曉珊的煩惱一點沒少。
在CEO辦公室，周末休假回歸的南曉珊一遍又一遍的嘆氣，最終還是要面對問題。
她不是菜鳥，當然知道魯安緹是在告練靜漪的黑狀。練靜漪的手段可能粗糙，她也相信當時練大小姐和魯安緹大概有過激烈的爭執，但可以肯定練靜漪言詞間不會讓魯安緹抓到把柄，也不可能提到侮辱公司CEO或股東的話。
平心而論，練靜漪所發掘的問題是有其道理；確實是TOPSKO分店有需要改善的地方。不過魯安緹的不滿，南曉珊還是明白的。為了安撫魯安緹，看來她也很應該跟練靜漪談談。
練靜漪這幾天都在工場搞新的衛生程序，一步也沒有踏進總部，連Email也沒有回覆，看來她根本就沒有開公司電腦。南曉珊得打練靜漪的手機，才請得她回來總部。
時值下午兩點半，練靜漪不忘傳訊給逢玥，著她直接回總部，這才從工場駕駛機車出市區。雖是以機車出入，一身襯衫長褲還是一絲不苟，在工場裏緊緊紮起的頭髮也沒有放下來。回到總部，也沒有向三位文職同事看上一眼，直接往CEO辦公室敲門。
南曉珊嘆了又嘆，過了良久，才道：「你呀，可以給我一天不惹麻煩的嗎？」
「那才不是麻煩吧，那是事實，也是遲早都要解決的問題，不是嗎？」練靜漪理所當然地道。「安緹明明已經讀過規則了，偏偏老是用甚麼『TOPSKO情形不同』的藉口來搪塞，實際上就是不想守公司規則，想自把自為。一個公司令出多門，這是可以接受的嗎？我若不要她依照規則整頓，對得起我的責任嗎？對其他付出努力的分店公平嗎？」
南曉珊揉揉眉心；這的確是事實。即使情況不是公司要求比TOPSKO高，而是TOPSKO的制度比較優越，公司也應該調適、劃一標準，而不是任由TOPSKO分店和其他分店有落差。「但也不代表你應該跟安緹當場吵起來呀！真是的，從中學到現在也是這樣，你以為只要把規則寫下來，再用權力推行，人家便一定會聽你那一套嗎？有這麼容易便好了，難道你沒有想過嗎？」
練靜漪攤手，她當然從練氏電子的失敗中汲取了教訓，但現在的情況怎麼一樣？「你只叫我寫規則、巡視和發現違規者，並著令改善而已嘛，這我都做了，不是嗎？你要是問我的意見，我是覺得根本不用管安緹的感受如何，反正她就是應該聽從公司規定的。你要是想安撫安緹，我也沒有意見，但這明顯便不是我的責任所在吧？」
南曉珊咬牙：「你這是甚麼意思？」
「我才不會那麼蠢，搶你CEO的事來做哩！反正現在是你在乎安緹的感受不是？請去請去，反正最終TOPSKO分店的衛生標準跟其他分店接軌就行了，其他的我才不管呢！」練靜漪道。
南曉珊氣結。練靜漪這個傢伙，居然還要自己為她闖的禍收拾殘局，難道自己真要當Azura Bellini第二嗎？「總之你下次注意一點，整頓的時候委婉一些，也不會引起那麼多反感，就當是幫我這CEO一個忙吧？」
「我聽見了。」練靜漪不置可否，站起身來。
南曉珊一下便聽出練靜漪在敷衍，不過也不在乎了，反正她只是要給安緹一個交代，並無意站在魯安緹那一邊。她隨意地擺擺手，讓練靜漪離去。
逢玥推門進來的時候，練靜漪還在南曉珊的辦公室裏。逢玥坐回自己常用的座位，貝維瑩和陳卓軒便過來打聽消息。
「我們都聽說了，你們和安緹那時可真激烈呀。」陳卓軒道。
逢玥立刻聽出這年輕會計的語病。「靜漪小姐堅守崗位，但安緹小姐也有自己的顧慮，所以才會變成這樣子的。」
「行了行了，就知道小玥你一定會幫靜漪小姐說話。」貝維瑩笑道。
「那是事實啊！對TOPSKO那一套，其實我也有保留。」逢玥道。
「但安緹小姐顯然覺得TOPSKO現在的做法非常正確，今天她上來總部，也說過懷疑我們公司規矩必要性的話。」陳卓軒道。「難道不是嗎？如果TOPSKO那一套不對，他們也不會用上那麼多年吧。」
「話不能這麼說，安緹小姐做了那麼多年的食品行業，也應該居安思危才對。」逢玥道。「現在TOPSKO食堂的舖子越來越多了，食材也各種各樣，所需的貯存條件也不一樣。只有一個冰箱、一種溫度和濕度環境，這樣是不足夠的。現在是夏天，天氣炎熱，一個搞不好，可能出事。」
貝維瑩和陳卓軒也不是食品專門，在場反而只有逢玥才是內行人。貝陳二人也只有聽的份兒。
不過說會出事，他們卻都不太相信。有這麼容易吃壞人嗎？TOPSKO這種大公司，又是日資企業，他們一向都一絲不苟的吧？比TOPSKO髒上多倍的那些路邊小攤也還沒吃壞過人呀！何況是把名譽放在第一位的TOPSKO？
「對了，靜漪小姐上次說要的茶葉，工場那邊送來了。不過只是些茶屑，我看我們喝喝可以，待客似乎不太好看吧？反正素玉小姐也說過會在茶飲方面全力支持我們的，要找素玉小姐拿些好一點的嗎？」貝維瑩道。
逢玥側頭。如果是待客用的茶，當然是好點的好，至少也應是及得上穗鶴店面上使用的級數。但一般自家喝的茶，靜漪小姐大概不會太過苛求；當然膠囊茶一定不成就是了。「這個……老實說我也覺得待客的茶可以好些，不過大家平時也要喝。我想只要是真正、沒有經過太多無謂工序的茶葉，靜漪小姐大概也能接受吧？」
「那樣就好。老實說曉珊小姐對這些東西沒甚麼要求，不過一味喝膠囊咖啡和茶也不是辦法。」貝維瑩道，她自己也喝到嘴歪，不過她的解決方法是自帶茶葉。
練靜漪出來了。她一看見逢玥，便悠哉地打招呼：「小玥回來啦？今天不用回工場了，你便好好地寫寫報告吧？」
逢玥連忙彈起來點頭：「是！哦，我幫你斟茶！」
練靜漪悠然坐回位子。「不用了，我今天已經泡好了。來，小玥也斟些嘗嘗看吧？」
「啊，真的可以嗎？」逢玥接過練靜漪遞來的茶壺，受寵若驚。
「反正我也喝不了那麼多，我又不是曉珊，要靠這些東西提神。」練靜漪不在意地揮手。
「哦……謝謝靜漪小姐！」逢玥再一次確認練靜漪是好人，斟了一杯茶喝。「好喝！」
逢玥回想起來，今天魯安緹上來總部，幾乎可以肯定有講過練靜漪的壞話。她想問問練靜漪，剛才跟南曉珊談得如何；但又不敢問。
看靜漪小姐一派悠閒的樣子，大概是沒甚麼問題吧？想想看，其實身為品管部部長的靜漪小姐，應該做的是維持公司規則；斡旋安撫之類的事，也不應該是品管部來做的才對。任憑魯安緹如何告品管部的黑狀，應該也沒有道理。想到這兒，逢玥便打消了開口的主意。
下午五點半，南曉珊拿了公事包，從辦公室走出來。
貝維瑩訝異：「南小姐，今天那麼早？」
「是啊！光是須藤公子的事便夠煩了，還被『某位大小姐』那麼一搞，還有心情留下加班嗎？」南曉珊瞄了練靜漪一眼。「我把所有假條和過數文件都簽好了，維瑩你幫我收拾一下。我今晚有些私事要辦，沒有十萬火急的事也不要找我了。」
「是。」貝維瑩苦笑，「南小姐慢走。」
陳卓軒也看了練靜漪一眼。練靜漪卻全不在乎，回望了陳卓軒一眼，便繼續手上的工作。
須藤公子？是顧問須藤先生的兒孫嗎？逢玥側了側頭，一時也不知道應不應該開口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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