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年的春天，海未加入了学校里的天文社团。

起因只是看见了一张无人问津的海报，浩渺的星空背景与粗糙的设计感，产生了强烈的违和。即使是海未的温柔性格也不免为这个社团拙劣的宣传能力担忧了。

可如果是真姬，一定不会在乎它是否热门吧？甚至是，也许门可罗雀的冷清更符合她对于社交活动的审美。

海未还是走进了天文社的部室。

在第一次全体活动上，社长直接打破了许多人的美丽幻想：“诸位要是为了星空拍摄中的绮丽颜色加入敝社，恐怕是要失望了。目视的效果和图片上差了可不止一万光年。”像是忽然从屏息凝神的空气里复苏了，后座的几排灯光下响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而社长一直保持目视荧幕的姿势，以刻板生硬的语调念完了他的讲稿。

社团里有两三架公用的单筒，每周会挑一天晚上聚在天台上活动。刚开始还会零零散散地来几个人，到后来，也就只有那一两个熟悉的面孔。

“我做天文观测只是为了自我满足。有没有观众，观众多少，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社长一边回答，一边帮海未调整了支架平衡：“你这样放镜头会滑的。”

第一次独自使用单筒的时候，海未以不堪的蹲立姿势仰头寻找了二十分钟，直到脖子都感受到酸痛，还是只能从视域边缘的明亮光色中判断出自己确实瞄准在月亮的附近。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自己可能早就和月亮几次擦肩而过。

“需要帮忙吗？”

“十分感谢。但是不用了。”

找到月亮的结果既是必然，又是巧合。在它突然跃入目镜的一瞬间，海未努力地克制住双手的轻微颤动。带有阴影的瑕疵，放大一看，的确是不够华丽的面容。然而，“月亮真是美丽。”，几不可闻地喃喃自语。

两个月后，海未购入了她的第一架双筒望远镜。

对于初入门的天文爱好者，夏季星空还是很友善的。除了北极星、金星和木星，海未已经可以凭借着记忆中的方位，在晴朗的夜空中用肉眼辨认出养犬星和织女星了。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海未一个人站在天台上，望着两颗星座之间的空缺，那里是无法被观测到的，因为光污染而被掩盖住的银河。

可是它确实就在那里。

园田海未闭上眼睛，想象着四周是沉寂的黑暗，无数或明或暗的光点在其间闪烁，汇聚成一条狭长的银带，自天上流淌。

直到两年之后，机缘巧合来到了一处海拔四五千米的郊区，海未才发现炫目的并不只有银河，繁星布满了整片夜空，倒映在视网膜上，无不呈现出美好得令人动容的景象。幽深而灿烂的银河只是属于它们的一部分，安静地散发着它的温柔的银白色的光辉。

真姬。

想见你。想见你。

想和你一起凝视着这片星空。

海未突然自心底爆发出不可遏制的冲动——放声大哭，给真姬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或者一起做。

然而她最终只是躺在地面上，用手背遮住了双眼。

如果我的双眼可以代替相机，拍摄下我所见到的这片星空⋯⋯

那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