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oheart 于 2016-6-7 00:31 编辑

31.裂痕

生活的節奏依舊，然而那天之後千歌音突然變得很忙，兩人雖然仍住在一起，但因為千歌音總有許多的事情要做，相處的時間因此變得短少。千歌音依然是溫柔的千歌音，仍關心姬子的生活，在姬子消沈時給予鼓勵，但視線不再像過往那般駐足在姬子身上，身體也總與姬子保持不碰觸到的距離，即使有時仍會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回家，但彼此之間多了份疏離，對於那天發生的事情也不再提起。

千歌音……。過往帶給自己溫暖力量的名字，現在想起來卻感到一陣哀傷。千歌音在對我生氣嗎？千歌音討厭我了嗎？姬子將棉被緊緊裹住自己，想感受被千歌音擁在懷裡的溫暖，腦海裡卻閃出千歌音被推開時那驚愕與受傷的神情，頓時心如刀割。是我不好，我一定惹得千歌音生氣了，所以她才不想理我，就像叔叔嬸嬸一樣，覺得我是剋死爸爸媽媽的掃把星、拖油瓶，所以才會不想理我、討厭我…姬子雙手抓緊了棉被，熱騰騰的眼淚自眼眶湧出，滲入柔軟的棉絮裡，細緻的被單溼黏黏地貼在姬子臉龐，存留著溫熱。好一會兒哭累了，疲憊的姬子深深吸一口氣，鼻尖卻傳來千歌音留下的氣息。

千歌音…我好想念妳的味道……總是溫暖、讓我感到安全的，千歌音的味道…….

隨著氣味記憶的牽引，一幕幕依偎在千歌音身旁的畫面浮現姬子腦海，令姬子感到心酸，也感到一陣迷惘。

我，喜歡…千歌音在我的身邊...喜歡她看著我的眼睛...那麼美麗溫柔、充滿無聲話語的眼睛…喜歡她的手...總是安撫著我、溫柔環抱著我的手...好喜歡、好喜歡她...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喜歡到讓我的心好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在千歌音身邊，我的心就跳得好快，快得失去控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只是看著她清澈的水藍色眼睛，我就無法呼吸？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姬子不自覺撫觸自己的唇，發燙的柔軟彷彿還能感受到印在上頭的親吻。

只要想起千歌音，我就感到胸口陣陣的澎湃洶湧，想要與她更加貼近...。我...深深被千歌音吸引的我、這麼想要靠近千歌音的我，為什麼會這麼害怕千歌音的擁抱？那一直細心呵護著我的手，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嚇人？像惡魔一樣讓我害怕到幾乎窒息？千歌音在我的心中，到底是什麼呢？

趁著課堂間的空檔，姬子獨自一人搭著公車來到兩人曾一起走過的秘密基地，呆呆望著眼前無際藍天。

「一定啊！一定要找到我啊！」

原本望著天空發呆的姬子腦海突然迴盪起這樣的呼喊。她訝異地看了看四周——

沒有人。有的，只是一片青蔥翠綠襯著搖曳的金黃花海…

姬子怔怔看著眼前美景，任草片乘著清風擦過自己臉龐。馨香舒爽的風自四方穿山過樹而來，將草片和羽絨般的蒲公英種子吹起，漫飛在澄澈的天空。淚水，再度湧出眼眶。

臉上總是掛著開心表情的姬子開始出現憂愁的神采，她常不自禁想著千歌音的一顰一笑，想著她正身在何處、做些什麼、說著怎樣的話語、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她的視線總不自覺跟隨千歌音的身影，一遍遍細細劃過那窈窕身形，入神到忘了呼吸。她只要千歌音一靠近，就著了迷似沈醉其中，想要更加貼近，卻又害怕過於唐突而克制著自己。原本愉快自然的情感在看見千歌音的霎那欣喜中，多了份沉沉躍動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震得她必須移開視線才得以緩和平息。心動嗎？這是心動嗎？姬子被自己的反應嚇呆了！原本就糾結混亂的情感加上總是輕易被勾動的心緒，剪不斷、理還亂，魂牽夢縈卻又束手無策毫無反擊之力。迷戀千歌音的粉絲越來越多，每天不乏搭訕告白的人。雖然千歌音的態度一如往常微笑有禮地婉拒，姬子心中卻常感到一股沈厚的酸楚滯留胸口。她只能遠遠望著，心裡卻覺得好悶；想要放聲大哭，但又忍不住指責自己沒有這個權力。

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推開千歌音，惹千歌音討厭的啊...千歌音是這麼好的人，本來就會被大家喜歡，值得更好的人對待。這麼平凡的我，憑什麼可以得到千歌音專注的眼神和陪伴？憑什麼呢？姬子，妳已經很幸運了，能夠和千歌音一起生活，應該要滿足了...

從前的姬子只是單純喜歡著千歌音的體貼溫柔，仰慕著千歌音的形容才華，只要看到千歌音，內心就充滿了喜悅，滿心只有快樂的感覺。可是現在，心卻變得好沈重…。太在乎一個人，連想念的習慣都從期待變成失落；那麼多想說的話，卻在看到對方的瞬間，腦子一熱全都忘了說；那麼渴望見到對方的雙眼，卻在四目交投的片刻，心情激動到只能逃走。姬子不知道內心這一切轉變是怎麼回事，她只能毫無招架之力地領受著突如其來的欣喜，與折磨。蝕人的酸澀，總在千歌音對著別人笑語、轉身離開自己視線時，將自己淹沒。

千歌音在做什麼？她是不是和我一樣也正想著我？那麼多人喜歡著千歌音，她會不會就不需要我了？她會不會覺得別人很好，就忘記我了？她會不會其實已經不想理我了，只是怕我難過不忍心告訴我？吶，千歌音，會是這樣嗎？會不會我的存在早就已經帶給妳困擾了呢？會不會呢？

自問自答的自我束縛，得不到答案的掙扎疑惑，不敢想卻又不受控地佔據姬子的思緒。她每天被自己起伏不定的情感所折磨，恐懼這些情緒的持續失控；她害怕一旦多了點期待，最後便註定要承受失去的痛苦。已經習慣千歌音的存在，如同空氣一般自然而必須地存在著，她不想失去，也不能夠失去。

不想要再失去重要的人了！姬子緊閉雙眼，像是要把眼眶裡的最後一滴淚水都擠乾。不要，再讓我失去重要的人了...

她在心裡求饒著，努力壓抑內心洶湧的煎熬。她想要保護現在擁有的關係，想要讓自己在千歌音面前看起來仍一如往常地笑著，說服彼此只是單純的好朋友，卻發現，怎麼努力也騙不了自己，騙不了任何人。

姬子？一個簡單的眼眸就能夠輕易將姬子的假裝全然擊碎，面對千歌音的擔心卻只能抿嘴無語、低頭迴避。

我做不到…做不到假裝毫不在意，做不到開心看著千歌音被大家圍繞，做不到不去渴望兩人單獨的相聚，做不到不去想起曾經的擁抱和...親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為什麼我不能好好地待在千歌音的身邊，就像過去一樣自在開心地待在千歌音身邊？為什麼呢？

不能夠接近，就只能漸漸的、漸漸的遠離，讓自己變得沉默、讓自己變得少語。姬子的眼神開始迴避千歌音的視線，總是找理由錯開與千歌音的並肩同行。不擅唸書的她開始破天荒地將時間花在書本，雙眼無神地呆望眼前這些枯燥無味的文字來閃躲兩人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腦海，浮現的卻盡是千歌音的身影。

如果不和千歌音保持距離，我一定會輕而易舉地被什麼給撕裂吧！姬子的胸口感到一陣發燙。

每每看到千歌音眼神裡向自己投來的憂傷，姬子總感到一陣心疼，內心充斥著想要衝上前去投入千歌音懷裡的衝動，對她訴說自己有多麼多麼需要她。所以，她不敢看…不敢與那朝思暮想的人對望，深怕這麼一望自己就此陷溺。

還是一樣沒用啊……。姬子喃喃自語。還是一樣什麼也不能做，只能不斷逃跑、無止盡地逃跑...

即使如此，思念並不會因為姬子的逃亡而休止，反而更猖狂無孔不入地進入姬子生活的每一個隙縫。她想逃，卻清楚地知道自己時時刻刻都想見到千歌音，想要碰觸、想要感受來自千歌音的溫暖。每當千歌音溫柔關懷的語音傳來，她只能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緊低著頭，拉扯地連眼睛都通紅燒灼。她知道一切都變了，變得再也無法像過去那般開懷地在千歌音身邊笑著，再也無法天真地看著千歌音的眼睛、拉起千歌音的手，心無雜念地緊緊擁抱千歌音、靠在千歌音懷裡。

過去那些毫無掛慮單純喜悅的日子，隨著潘朵拉盒子的開啟，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