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oheart 于 2016-6-8 00:33 编辑
37.發狂
身邊少了姬子跟著，企圖靠近千歌音的人明顯多了起來。
從小到大，千歌音就是個天生的發光體，身邊總圍繞著暗地愛慕、明著告白的男男女女，如同她天生的美貌與才能，眾星拱月是她天生的宿命，一切來得如此理所當然。千歌音很清楚這一點，也因此對於這些愛慕者總是溫和有禮地保持既定距離。她從不因此亂了心緒，也從不去回應探問，揉雜了親切且渾然天成的疏離讓對方在被婉拒後自然地卻步，感覺自己若再度靠近就等同褻瀆了這美麗卻不屬於人間的尊貴女神，除了這個人——
「呵，好久不見了，姬宮．千歌音。」翼盯著千歌音的血紅雙眼依舊銳利，散發出即將狩獵的濃烈氣息。
「很抱歉，我不想跟你多說什麼。」斜倚著涼亭柱子的千歌音無動於衷地繼續望著遠方的藍天，語調簡潔，不帶絲毫情緒。
對翼，一向情緒平穩的千歌音是有些憤怒的；事實上，只要是跟姬子有關的事，都能夠激起她的情緒。翼那天在PUB的強吻與告白，對千歌音而言除了身體被侵犯而感到厭惡之外，更難以撫平的是讓站立一旁的姬子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然後轉身逃開。她很氣，氣自己對於這一切只能默默看著，無法做什麼，也沒有立場做什麼。原來一直以來被眾人追求、仰慕著的自己，在愛情面前卻是如此無能、如此卑微。想起姬子的離去，千歌音無力地閉上眼，心裡一陣酸楚。
「呵，這麼不喜歡我的吻嗎？」翼手指畫過薄唇，嘴角勾起獰笑，灼灼的雙眼像是要把千歌音燒燼。
「我沒有你要的東西，學長請自重。」千歌音語音柔雅，語氣卻多了冰冷的氣息，睜開的雙眼依舊漠然看向遠方，彷彿視翼如無物般只是在自言自語。
「妳有的！」翼終於受不了自己始終不在對方眼裡，倏然往前一跨，雙手抓緊了千歌音的臂膀逼她直視自己。「就是妳啊！我要的就是妳啊！」
千歌音忍著手臂像要被捏碎般的疼痛，目光無懼地看向翼的雙眼。「學長，請你放手。」
「不，我不放手！」翼大吼著，俊秀的面容因無情的漠視與拒絕而扭曲猙獰。「我是真心的！這輩子唯一一次的真心！那些女人我都可以不要，我也可以不在乎你是誰的女兒，只要你在我身邊！」
「那是不可能的。」清澈的眼裡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絕美冷淡如昔。
「為什麼！你說啊，為什麼！」翼憤怒受傷的雙眼因泛出的血絲而更加豔紅，雙手使勁捏緊千歌音的臂膀。
千歌音沒有答話，被翼捏緊的臂膀疼痛欲裂，卻同時感覺到些許自虐的舒暢，彷彿心中那不為人知、隱忍已久的心痛終於能藉此釋放。
「是因為姬子吧！？」翼盯緊了千歌音的眼，猛然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只一霎那，就看到這片始終平靜無波的藍色湖泊，因這個名字而掀起陣陣波瀾。
「跟她沒有關係。」千歌音不自覺咬了咬牙，警示的眼神無畏地看向翼。
翼如老鷹般的銳利目光盯著千歌音好一陣子，忽然鬆開手，恢復以往的高傲姿態，頭微仰地斜睨著千歌音。
「妳放棄吧，那只是妳的妄想罷了。妳們兩個女人能做什麼？妳要姬子被人指指點點嗎？妳是千金大小姐，別人或許對妳有所顧忌，姬子什麼也沒有，既天真又脆弱，難道妳要她承受這些？」說完轉頭看向面色凝重的千歌音，冷冷地再加了一句：「──更何況她終究會是相馬的人，妳不是親眼看到了？」
千歌音的心一陣刺痛，抿著嘴，壓抑心中被挑起的種種感受。她試著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然而姬子推開自己、相馬親吻姬子的畫面卻跳出腦海揮之不去，憤怒、悲傷、絕望不斷鞭笞著自己。
心，好痛──
翼看著千歌音神情的變化，知道自己已經擊中了千歌音的弱點，眼神轉而放柔，語氣輕緩地說：「放棄姬子，和我在一起吧！執著她只會讓妳自己陷入永劫不復，同時毀了妳們兩個的幸福。」
「為什麼是我？」千歌音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平靜地問。
「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因為，」翼一字一字說著。「妳能懂我。從第一天見到妳我就知道，我們是同一種人。我們都是眾人所崇拜、所仰慕的對象，也同時是渴望愛卻得不到愛的人。所有人愛上的，只是我們身上那些虛浮的外表，妳我都清楚，我們心裡想些什麼、期待些什麼，根本沒有人在乎。人們只是貪婪地從我們身上索求他們缺少的部份，來補足他們內心的自卑，一旦看到你的黑暗或脆弱，馬上就會將他破滅的幻想歸咎於你，棄你如敝屣。前一刻還拼命追求的他們可以瞬間毫不留情地傷害你，只因你的弱小和無能。」翼握緊了拳，語帶憤恨，雙眼猩紅。「所以我不會愚蠢地去信任任何一個人。我早對這世界厭惡透頂，寧可憑著仇恨的力量活在無盡輪迴的孤寂中。」
「然而妳——」翼的眼神熱切地望向千歌音。「姬宮千歌音，妳的琴音卻能夠穿透這一切，直達我的心底。妳的聲音在回應我憤怒底下的孤寂，妳的聲音在撫慰我這十幾年來血淚涔涔的傷口….。生命本是一片虛無，我不曾想要為了什麼活下去，除了用恨填滿，做任何事都無從削減被寂靜所侵蝕的痛苦。可是，妳卻給了我希望，讓我品嚐到有人瞭解的真切，讓我感受到有人關愛的溫暖—」翼深深凝望千歌音，高壓濃密的激越情緒像要把周遭都壓毀粉碎。「我再也不會放手！得不到妳等同失去一切，回到無邊地獄！」
千歌音靜靜聽完翼熱切真實的告白後，低眉沈思幾秒後，抬起頭神情平和地看著翼。
「學長。」低緩沈靜的語氣讓原先熱切的氣氛忽然變得疏離。「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沒有辦法回應你這樣的感情。就像你說的，我們太相似了，所以我們無法成為彼此的救贖。對我來說，你只是我的合作夥伴，僅此而已。」
「你說謊！」翼不敢相信自己袒露脆弱、孤注一擲的真誠，竟被如此平淡直接的拒絕，深深的挫折與無助激得他憤怒發狂。「那些直接刺入我靈魂深處的樂音，難道不是妳對我最直接的回應嗎！」
千歌音感受到翼強烈的受傷情緒，不禁帶著些微憐憫的望向翼，語氣和緩卻仍舊堅定地說：「…不是的，那並不是為你而彈奏的。」
「那是為了誰！」翼大吼，再度伸手捏緊了千歌音的手臂請求眼前之人的回應，然而千歌音卻彷彿沒有痛覺般地看著翼，眼眸淡美如遠空的清月，沒有一絲動搖。
為什麼？
翼感覺自己將要發狂。
為什麼這些女人要這樣傷害我！為什麼！！
看著千歌音沉默不語卻眼神堅定的望著自己，期待落空的失落與不堪將翼整個人淹沒。他知道他所以為的希望──那一片漆黑中的微光，終究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在背叛中掙扎求生的他一直是一個人，只有一個人。
千歌音舉起手握住翼緊抓著自己的雙手，將它從身上慢慢拉下，語氣平穩真摯地說：「學長，你不會永遠孤單的，你會找到另一個懂得珍惜你的人，但那個人絕不會是我，請珍重。」說完便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
聽到背後傳來的叫喚，千歌音停下腳步微微轉頭，卻驚愕地看到翼舉起的白皙手臂上，出現一道怵目驚心的鮮紅汩汩流出，順著手臂弧線直至肘部不斷滴入地面石板，濺出一朵朵紅花。
「我絕不會善罷甘休！如同這世界帶給我的一切黑暗與絕望，你們一再忽視我的痛苦、傷害我的信任，逼我入魔。我要這個世界付出代價，也要你們付出代價，以此為誓！」
翼的眼眸透露出毫無掩飾的兇光，嘴角揚起令人發寒的笑，冷靜地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