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志存高远
世有龙过百族，分为本族和亚种，亚种龙虽已“龙”为授名，实则族群之间相差甚远，奔跑飞腾畅游皆各有长短，而本族则划分六大族群，也各有擅长，此外，上位神龙从出生便可择其他世间种族形态作为自己今后幻化之形，而下位龙族需等至成年，此形态终其一生只随年龄而变化，而族群不变。
——《观龙说》亚述帝国龙族研究会编著
“呼…累…累死了。”怨体过度的再生能力抽空了高坂穗乃果最后一丝斗气，还好最终还是如同一滩烂肉一样四散分离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橙发少女拨开被汗打湿贴于额头的刘海，喘着气朝从分离的烂肉中露出半个身子的人伸手，“真高兴你还——”
短促的断音，高坂穗乃果愕然看着包裹在黏糊液体里一动不动的人。
“死…死了？”她难以置信将手凑近血污之中对方的鼻翼，一再确认，的确没有了气息。
“不…明明刚才…还”橙发少女感觉到双膝不由自主地发软，眼眶开始微微发热。
她跪在了地上，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一瞬间被抽空，无法站起来，她不甘地用手狠狠捶向地面，哽咽出声。
“我没能救你….”那只努力朝自己伸出的手，那声拼尽对方全力的救救我，而她无力又弱小，没能遵守那句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承诺。
“因为你还不够强大，无法保护任何一个能够保护的东西，所以你真的做好准备去守护了吗？可笑的空谈。”依旧未变丝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而现在她甚至对此深恶欲绝。
或许是愤怒给予她新的力量，橙发少女豁然起身，拔起插在地上的长枪，直指着不远处的红发伙伴，不甘心地指责了回去：“是啊！可是你！你究竟如何做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的！如果我弱小是我的责任，那么你呢！为什么不救啊！”
“哦，由于自己无能为力就要怪罪旁人不愿插手吗？我不是正义的伙伴，所以我并没有义务一定要施以援手吧。”眼中的紫色似乎浓郁了一些，红发恶魔依旧无所谓的抱着手臂，冷笑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高坂是很迟钝的人，但是现在，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可怕！快…快跑啊”，可是自己却可笑到迈不出步伐。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的守护什么也不是。”嘲讽的语气，西木野在离她还有两步远的距离站定，看着橙发伙伴狼狈可笑地跌坐在地上，倍受打击之下侧脸失去了血色。
“就算是…”令人难堪的沉默了片刻后，橙发少女用力咬了咬唇，声音轻微地说出了什么。
“哦？什么？”西木野的视线越过了高坂，看向她身后极近的地方，冷笑的意味更重了几分。
“就算是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啊…至少我能够将光明的火种传递下去！”高坂穗乃果突然大吼了出来，不同于上一遍的颤抖低微，她握紧了拳头，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都嘶喊出来，“我绝对不会后悔！”
“理想化的思想恕我无法苟同。”紫眸中寒意深重，红发剑士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因为迟早会蒙上现实的阴霾，比如，就是现在。”
“什…么？”这次是自背后而来的寒意，有湿滑黏腻的手臂缠上了橙发少女的腰，伴随着刺鼻的腥臭，高坂穗乃果僵直了身体，不敢低头，只是用手摸了摸，然后抬起来，在指向之火的映照下看见满手已经发黑的鲜血。
“我说了吧，我不救死人。”在背后为止生物咯咯的笑声里，红发好友依旧无动于衷对她说话。
“对呀，我早就是死人了呢。”那是少女含着怨毒的声音，幽幽的在耳边响起，“我好恨啊…恨你们的生命是多么鲜活啊！”
“你所守护的世界，守护的人不一定会感谢你，你所拯救的人或许会怨恨你多管闲事，或许会觉得，你明明比我厉害可以付出更多，或者你会背上骂名，那么这样你还愿意继续守护吗？”真姬的话还在继续，而那“死人“的手臂犹如毒蛇一样越勒越紧，穗乃果提不起一丝斗气去挣脱或者保护好自己，她努力伸长手臂摸之前滚落一旁的长枪。
“我好冷啊，所以我需要更多的血肉，更多的更多的更多的！“身后的少女声音尖锐了起来，”只要再有两个，再有你们两个，我就可以变成人了！就再也不会冷了！你不是想救我吗！那就奉献出你自己吧！“
碎肉擦过地面的悉索声，手臂将自己向身后拖去，后背已经逐渐能感觉到陷入了泥潭般的血肉之中，然后是利齿咬穿了自己的肩膀，穗乃果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枪身，她一把握住，反转枪尖从自己的侧腰，连同身后的生物一起刺了对穿，被逼迫至极限的斗气中隐隐带上了银白色，顺着枪尖的魔纹一举爆发，将身后魔物炸的粉碎。
在魔物撕心裂肺的叫喊里，穗乃果硬生生逼回了自己差点流出的眼泪，“我说了我不会后悔啊！所以就用这样的方式超度你吧！至少我一个人就够了！决不允许对我的朋友出手啊！这是弱者的守护啊！“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呢。“身后魔物声音终于恢复了平静，它脸埋在穗乃果伤口流出的血液里，然后笑出声，”啊，似乎再也不会冷了…至少谢谢你吧。“
魔物的气息最终消散，而大量流失的血液也将思想变得迟钝了起来，橙发少女才勉强抬起头，看着表情微诧的西木野真姬，笑了笑：“我是很弱小啊，而且很理想化…真姬你一定不能理解吧…因为我是生命短暂的人类！所以才能努力向前奔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守护啊！任意挥洒感情守护我的伙伴啊！“
她终于陷入了黑暗，失去了知觉。
“属性为神圣的斗气吗？“西木野真姬将橙发少女拖到了一边，在指向之火的映照下，她微微皱了皱眉，“真是讨厌的气息。”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高坂穗乃果身上很干净！并没有被自己长枪所伤的伤口和各种被碎肉包裹的血污！
“真是愚蠢的人类啊，不过，答案合格。“红发剑士突然伸手熄灭了指向之火，在黑暗中她听见了附近第三个人熟悉的呼吸声。
“抱歉啊，真姬，咱现在可有点狼狈，多谢不点亮火焰啊。“黑暗之中，紫发魔法师脚步虚浮靠了过来，坐在不远处低笑起来。
“这可不像是当时三言两句不合就动手打我的魔法师啊。“感觉到对方并非受伤严重而仅仅只是很疲倦，红发恶魔淡淡回复道。
“很困啊，当时给妮可提供的大量魔法力，后来各种消耗的精神力一直都没有回复完全…“虽然疲倦得随时都会睡去，东条希还是强打起了精神，换做了恶魔语，”刚才，咱都看见了呢。“
“……”回答她的是沉默。
“人类是生命短暂的生物，所以她们创造的火焰或许连恶魔也会灼伤呢…”也没期望能得到什么回应，东条希靠着岩壁轻笑，“大人您也会羡慕吗？那个孩子那称为守护的信念，和同伴之间的羁绊？”
“但是我并不会因此改变。”恶魔声音依旧高傲清冷，如同入云的雪山，似乎万物都难以将其摇撼。
“为了让那孩子坚定信念，明明从看见怨体的那一刻就秒杀了吧，还硬要把那孩子拖进精神幻境吓唬她，做多余事情可不像是您啊。”
“只是信守一个约定而已。”黑暗中，西木野真姬轻抚身边的黑色长剑，神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
那时候向她提出要求的蓝发剑士，明明身负苦痛却笑容纯净，眼底仿佛揽入了世间一切美好。
“是园田吗？”紫发魔法师轻笑着抬起手来感知右臂上纹路缓缓流转的平稳魔力，“咱，似乎能够看见，在未来你们依旧有着很深的羁绊呢？”
“但是没有什么会能让我动摇，西木野真姬在真姬之前，只是西木野而已。”听出了言外之音，红发恶魔收敛了不知何时挂上的笑容，眼中寒意仿佛将刚才的自己隔出天堑，“我既注定背负责任前行，那就除此之外任何羁绊皆是空谈！”
“你一定会帮助我，对吧，东条希。”西木野真姬起身走向紫发好友的方向，然后伸出手，神情凛然，“正如同那天我们定下的约定——以吾之名起誓，吾将助汝寻找汝名，而汝则助吾族完成此愿！”
“以吾之身，祭于恶魔，咱从未忘记那天的誓言。”东条希声音严肃而认真，她抬手握住对方的手，然后起身，并肩而立。
“那么今后这条离经叛道的路啊，还是拜托了。”沉默片刻后，恶魔愉悦轻笑出声。
“谨遵王令。”紫发魔法师半跪下，郑重回复。
“说来…咱倒是有点担心一件事呢。”休息了半晌后，东条希又恢复了狡黠的口气。
“什么？”仿佛在黑暗中也能看见红发好友无奈的表情。
“刚才那个怨体，是不停轮回转世的精灵族人逸散的灵魂气息构成吧。”紫发法师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那么如果是完整的魂魄一定很棘手吧。”
“你是说…绚濑绘里口中留有尸骨的精灵王？”红发剑士略微思索就反应过来绚濑绘里话语中一直存在的细微不妥。
“一定会很棘手吧，完整灵魂，并且纯净高贵的光之精灵王，会变成多么可怕的模样啊。”
“那不是我们要解决的事情。”西木野背起了依旧昏迷的高坂，用枪尾戳了戳东条希，“如果碰见了海未和绚濑绘里，我相信海未，至于其他人遇见了，与我们何干？”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该出发了是吧！”即使缩到角落还是会被对方用枪尾戳到，紫发法师不满起身，点亮指向之火自顾自朝前走去。
“希。”身后红发恶魔却突兀道。
“恩？”东条希本来想回头，却被恶魔一手按住头顶阻止。
“能够在慢慢燃烧的道路上，有着这段经历，真是太好了。”很少说出感性话语的西木野却这样说道。
“随您喜欢，毕竟对于我来说，在西木野之前，您是真姬。”紫发法师这么回答道。
而在另外一边的两个人，在园田海未爆发式的怒吼过后，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沉默到园田海未已经完全失望准备拔腿离开为止。
“海未…“金发精灵在对方转身的前一刹那叫住了她，因为久坐她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
蓝发好友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搀扶，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你的意思是未来终究是美好的？“苍蓝色的眸子望了过来，令人稍稍欣慰的是其中已经褪去了绝望。
“我不知道。“园田将白色长剑收回背上的剑鞘，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但是我至少能够确认，如果你不继续前进，那么永远没有机会看见美好的世界。“
“我可以…相信你吗？“活动着发麻的双腿，精灵一步一步走向剑士。
“什么？“迟钝的剑士完全没能理解。
“我曾经失去一个不甚美好，但是是我的全部世界。“唇畔笑容苦涩，绚濑绘里继续努力迈动步伐，”而我可以相信你能够带来没有了她们的陪伴，全新的世界？“
接下来蓝发剑士说了什么，让金发精灵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曾经以为自从五十年前的世界就是黑暗一片，而园田海未最终成为了那道穿破结界的第一道光。
“谢谢你，海未，谢谢你让我至少有前进的动力。“明明眼泪还止不住，绚濑绘里绮丽的面容上笑颜温暖。
金发精灵止住眼泪的时候才发，自己一直死死揪着好友的衣襟还将对方的肩膀衣料染成了更深的颜色，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带着哭红的兔子眼，后退了一步。
还没有说话，一直握在另外一只手上的记忆水晶球却突然亮了起来，让她惊疑出声。
连续明灭了两次后，水晶球猝然碎裂，只有她能看得见的光之一族魔力流从中流泻而出，朝着穹顶汇聚而去。
“….“绚濑绘里还没从父亲唯一的遗物碎裂中缓过神来，只是下意识的抬头看想了头顶的岩壁。
岩壁一点一点被点亮，一个一个星点闪烁起了微弱的光晕，然后互相连线，那竟然是个极其繁琐的魔法阵！
从法阵的中心点猝不及防射出了一道凌厉白光，朝着站在正下方的绚濑绘里直窜了过去！
“小心！“顾不得细想，园田海未扑上前护住了她。
光芒过后，整个山洞重新黑了下来，而两个人却全部失去了踪迹。
整个世界都好像颠倒了过来，以幽深的水为穹顶，而脚下的土地却没有实感地显现着蓝天白云般的投影，这是园田海未和绚濑绘里略有狼狈地爬起来时看见的四周景色。
“这是？“逝川能够感觉到是位于一处和它有关联的结界之中，轻轻地在鞘中铮鸣，蓝发剑士微微诧异看向这处结界唯一标志性的那座依山而建的神庙，以她的视力还不足以看清那里有什么。
“好充沛的元素啊。“绚濑绘里微微感知了一下，然后指了指那座位于高山之上的神庙，”神庙应该有纹饰，我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所以我们还是过去看一下吧。“
“恩。“和逝川能够产生轻微共鸣的东西似乎也在那个方向，园田海未没有拒绝，率先抬腿朝那边走去。
离得越近逝川的鸣动就愈发微弱，当终于走上神殿前那条看起来有几分残破的大理石道路时，逝川的鸣动彻底停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这让园田海未不禁警惕了起来，但是当她环顾自周的时候，不由得就被景色吸引了。
圣殿坐落在以碧蓝为底的天地之间，虽看似荒芜残破，却依旧圣洁高远，毫无纹饰的大理石支柱环绕支撑着其中依旧保存完好的主神殿，连同整片空间一起，在这样的世界永存下去。
“没有纹饰…这里是谁的神殿？”绚濑绘里从未见过这样的所在，于是和园田海未如出一辙地皱起了眉。
“只有一个神灵没有纹饰。”创世神之下的所有神灵都有各自不同的纹饰作为象征，比如光明神的日曜云纹，智慧神的芒星纹样，两个人继续朝着神殿走去时，园田海未这么说道。
“你是说…创世神吗！”绚濑绘里惊呼出声。
“恩…只是创世神不需要信仰…所以怎么在这里会有神——”园田海未没说完的话在看见大门上的图案是戛然而止。
“！”绚濑绘里原本在扭头听好友说话，此时看见好友难得一见的震惊表情也赶紧回头看去，然后石化的人变成了两个。
那是腾跃在破碎大陆之间的黑色巨龙，此时正仰着脖颈对太阳吞噬而去，仅仅简单的画面却散发着不详的凶兆之气，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颤栗。
没有人会将提亚马斯作为神殿象征，就连创世神也不敢….除非….
“没错，这里就是提亚马斯的神殿。”那是极为干净温和的男子声音。
“不可能，怎么会有人信仰提亚马斯，你——谁？！”声音离的并不远，而园田海未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完全没有察觉到。
雪白长剑出鞘，直指出声的方向，蓝发剑士没有察觉到绚濑绘里自从听见那声音时，完全僵直背影的异常。
“顺着线索找过来了呢？绘里。”在一处断裂的大理石廊柱旁，站着一位年轻的金发男子，即使被园田海未用剑指着却依旧笑容未变，朝着绚濑绘里的方向伸出手。
“海未…放下剑。”手腕被人轻微握住，精灵好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转过身来看向那位不速之客。
蓝发剑士依言收手，沉默将剑随手插入地面。
“您为什么…为什么会还活着啊。”绚濑绘里后退了一步，咬牙问道，那依旧穿着白色王袍的精灵和记忆深处那天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明明说出誓言和您灵魂相连的母亲都已经去世了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