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fgh0731 于 2015-12-25 00:48 编辑
(八)
轉變總來得突然。
有時候一覺醒來就變成蟬鳴四起的夏季,某天悶熱午後下起的綿綿細雨裡吹起清冷寒風,譬如關於時間流逝、季節更迭,有太多在驚覺後才赫然發現。
包括自己的目光開始跟隨三森這件事。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那是三森開始有意地忽略自己的某天,Pile獨自一人坐在舞蹈練習場角落時,所意識到的問題。
她抱住屈起的雙腿,眼神放空,直直看著身前的木質地面許久。
* * *
「Pileちゃん…みもりん?」
耳旁突然響起一聲疑問。
「うっちー!?」尖叫差點脫口而出,三森幾乎是彈了開來。「怎、怎麼了嗎?」
嚇得心跳加速,她掙扎著轉過頭,就見到內田捏著下顎,滿臉好奇和掩不住的些許酒意。
「只是來問問Pileちゃん,我們應該是搭同方向的車吧?唔──」看著上方嘟起嘴,應該是正在腦袋裡模擬電車路線中。「但你們是在…」
「咦?沒有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相對於Pile推拖的語速極快,三森乾澀的哈哈笑聲差點掩飾不住慌張。
真可愛吶,兩個人都是──內田緩緩背起手,像要使些小壞似地略彎下腰,笑開的眉眼彎彎。
「唔嘿,是不是打擾你們說秘…」
「內田さん,你家的車是往這個方向唷。」
「呀啊啊啊!」
一雙白皙好看的手,冷不防搭上內田的雙肩。
毛帽鮮豔的色彩闖入視野,才見到那被包得厚實嚴密的身子探了出來──南條嘆口氣,再墊起腳尖像個惡作劇孩子樂得開懷,附上耳邊輕聲說道。
「你果然喝多了。」
當事人被這麼一嚇,雙腳失去重心,壓著小前輩一起踉蹌退了好幾步。
「人、人家才沒有喝…醉…啊咧?呀啊啊!」內田再度發出劃破空氣的驚呼,她倏地掩起嘴,還能看見白淨臉頰透出的粉色羞赧。
「看來是想起來了,嘛,知道就好。」後退一步的南條前輩滿臉無奈,拍拍肩表示關懷。
「是我記錯了…對不起!」
嘿嘿笑著雙手合十,說完就被輕輕推著回過身去,準備往反方向走。
「抱歉,」推著人的南條回過頭來,拉下口罩,薄薄的唇似笑非笑。「還有…みもりん?」
「是?」
「──。」
無聲的兩個音節。
南條稍稍偏了偏頭,再度勾起的微笑既溫暖,又充滿信任。愣在一旁的Pile沒能理解狀況,急忙轉過頭,就見到身旁的三森從盡是不解的表情,逐漸明白些什麼似地抬起眉。
「下回的練習再見囉!」
南條前輩離去的背影,揮手離開。
- - - - -
車站裡,道別聲迴盪。
此時的Pile稍微退在眾人聚集的範圍外,看似心不在焉的模樣依舊,卻把正和德井等人開玩笑的三森看在眼裡。
「…結束了,已經第五場了呢。」
所有的疲倦不是消失,而是壓縮成塊塞在胸口暫時不發作。她低頭望著鞋尖,再抬起手擺弄額前瀏海,輕嘆出聲又立刻被雜音淹沒。
所謂的『人群距離』。
所以說,剛才不是都已經鼓起勇氣、停下腳步,才得以縮短這段她最討厭的距離了嗎?雖然指尖相觸那刻太過冰涼,冷得能抽去她所有的信心,如同過去的每一次,打算縮回只有自己的世界之前──
心臟突然止不住狂跳。
因為被輕柔扣上的指尖像回應,又或許是挽留,總之沒能抵擋住彼此之間逐漸升高的熱潮。不經意向旁邊瞥去,三森緊抿住雙唇,撂起長髮之下的耳根還透出些紅──難得動搖了吧。
──和現在的燦爛笑容,完全不同呢。
意識到『今天』已經結束的Pile,環顧四周的眼神有點漫不經心,雖然嘴角還好好地保持上揚,不甘心的感覺也只是隱隱約約。隨即決定由自己先離開,對眾人鞠了數個躬,再客氣地向身邊還待著的工作人員衷心道謝之後,最後一個俐落的轉身。
她認為自己又完成了一次與三森的,極佳的『群眾中道別』。
Pile只在這一刻突然心有點酸,想著要是照三森說的好好思考之後,發現心裡只有對待同事的情感──
真是那樣就好了。
- - - - -
聽得出腳步聲的主人沒什麼好心情。
響亮的最後一步餘音未絕,停在月台邊緣的Pile倒難得沒立刻拿出手機,而是低下頭翹起腳尖晃呀晃,眼角被軌道遠方電車的強燈閃爍,給刺激得酸澀。
──…ちゃん。
一塊塊被壓縮的不只是疲勞,裡頭還有過去被通通打包的情緒,包括工作的、工作夥伴間的,來自三森那些想不通答案的疑問,全都不安分地在此時蠢動,像是被隧道裡逐漸颳起的冷風給吹亂的瀏海、髮尾、衣角。
圍巾和邊緣綴著的流蘇跳起了狂野的舞,切碎她眼前的世界。
──堀さん?
原本有這麼在意的嗎?
愈不願意去想,三森的名字就擅自在腦海裡刻劃,每想一次的力道之深,能夠將胸口裡本就薄弱不堪的防禦網割開好大的缺口。
身體略為前傾,所有一切像隨時要爆炸而出,雙手叉在大衣口袋裡不安地捏緊。Pile深吸一口氣,嘴裡冒出些許抱怨的叨念,譬如『說什麼好好想想…』
「想──妳個頭──」
「繪梨子!」
聽見自己的名字。
「咦?」
銀灰色的車身轟地一聲劃過眼前。
耳膜大力震動像是瞬間爆炸,周圍的空氣被不停向前的車廂呼呼颳走;耳鳴總算恢復,轉為喀隆喀隆的震耳節奏擴大佔據所有聽覺,面前距離極近的電車還在急速橫越,為何看起來沒有盡頭?
但她能確實感受到手腕被向後一拉,重心轉移的瞬間,以及所倒進的懷抱裡所充滿的溫暖與香氣。
「靠這麼近,很危險的!」
Pile睜大了眼說不出一句話,直到恢復神志,見到自己還躺在對方的懷裡,她才奮力掙扎著要站起。
但不清楚是因為方才那瞬間湧出的疲倦感讓人脫力,還是回過頭就見到近在眼前的三森,莫名的不安與安心感揉合成過於複雜的情緒──結果是腦袋無法處理,身體不堪負荷。
──是呐,很危險的。
我們不都知道嗎?
- - - - -
沒有目的地。
抵達非預計中的車站,最後自錯綜複雜的地下連通道出來,身處都市夜裡永不歇息的明亮燈火之間。沿著比鄰不輟的聳立高樓,走過一棵棵掛滿閃亮燈泡的行道樹,她們愈走愈遠,直到獲得活動結束後難得能擁有的靜謐。
踏進空曠的日比谷公園時,Pile跟隨的腳步終於緩了下來。
「為什麼…」
注意到身後那人逐漸拉遠的距離,走在前方的三森頓了頓。
「不是說了要好好想想?」
透過不充足的光線,根本看不清Pile此刻略低下頭的表情。
三森側著身子,原先放在口袋裡取暖的手,此刻自然地垂在身旁,舒緩的雙肩角度沒了工作時的氣勢。
「為什麼現在又來找我?」
還以為會被氣勢洶洶地質問的──但這聲疑惑又輕又細,孩子般柔軟的聲線,充滿不安的探詢。三森抱起一邊的手臂來回摩娑,儘管這動作根本毫無取暖用處。
「那是…」
「嗯?」
被一聲鼻音軟糯的回應,弄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抱歉,我擅自這樣說…一定造成了妳的困擾對吧。」
「但我想過了,三森さん,並且發現這用不到幾分鐘的時間。」
再度被Pile直截了當的忽略。
和朋友聊天的時候,單刀直入地切中話題雖不是三森的強項,卻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每到了面對這份日漸模糊的情感界線,她選擇的盡是迂迴路徑──拐著彎的相處究竟能持續多久?還在計算著可能的時間長度,嘗試調整距離,卻往往被眼前這人給一句話說穿。
急迫地要整理出語句的Pile,弄得面前都是吐出的白色霧氣,一連串回答看來毫無關聯,更沒有要給三森說話的餘地。
「我喜歡妳──對,就是那個大家叫的みもりん、三森すずこ。」
「才不是你說的什麼奇怪的東西,什麼假的喜歡…」
不,記得說的是『不一樣的喜歡』吧?
「沒有什麼高深複雜的內心剖析或理論,我只是想起曾經一起去唱過歌、剪過頭髮、看過櫻花…的那些時候。」
「超級開心…不是只有很開心而已。」
與一般的朋友不一樣。
「在人群裡和妳擦身而過的時候,為什麼總會忍不住去注意?」
「我很不喜歡這樣,但也不是個說改就能改的習慣,大概是希望妳能同樣回過頭來看看我吧…真是的,這都在說些什麼。」
Pile搖搖頭。
「就連妳的習慣──啊啊,譬如剛才。搓著手臂像很冷的樣子,其實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常做的動作。」
明明平常什麼都心不在焉的,話題也總沒繞在點上,怎麼這回…
「忍不住會想,之後要是能和すーちゃん一起…嗯,只是舉例說明唷!」感忙舉起雙手在面前擋了擋,希望對方別誤會的動作讓人想笑。「一起看接下來要上映的劇場版,一起去參加各地的fan meeting,一起、去看夏日祭典什麼的…」
無法收回的天馬行空,大概就是我抓不住,卻又可愛迷人的那點吧,三森揚起了笑容。
「要是那樣就好了…」
怎麼似曾相識,Pile的聲音細得像飄到空中的霧氣消失不見,三森皺起眉低聲笑個不停。
「…笑什麼。」
「並沒有唷?」
「我就是想和你做很多很多事,這樣的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咳呃…」嗆了一陣。
語畢,這麼快的語速當然得呼呼喘氣,都要看不清Pile的臉了。
「不、不就是這麼簡單嗎?」
「嗯。」說的也是。
喜歡這件事,哪有這麼複雜。
「繪梨子,過來這邊吧?」
像是角色互換,三森反倒變成那個,看起來總是不認真聽別人說話的自由傢伙。她走到一張長椅旁,再對Pile招招手。
「幸好今天沒下雪,否則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在空曠的地方和Pileちゃん好好說話了。」
「嗯…」
「是的,本來是不想再提起這件事,至少今天…或說最近幾天。」
三森將雙手撐在身旁,捏住蒼白又凍得通紅的十指。
安靜的環境讓她不需要太大的力氣,一句句柔軟的耳語透過微微夜風遞過去,羞澀而溫柔綿長。
「但就在剛才…我是說最後準備分開的時候,發現再怎麼裝做不在意…」盯住地面,看來這樣能讓三森更加順暢地說出那些話。每一句稍有停頓,表示所有都是她經過慎重的考慮後所做的發言。「還是不想讓今天就這麼結束。」
──當你回過頭來,不經意對上的微笑就能擾亂心思。
更不用說指尖相牽,如狂潮般襲來的情感令人窒息。
「然後又聽見…不,正確來說是看見,」三森不好意思地微笑起來。「南條さん對我說的那句話。」
「啊,那是…?」
Pile突然想起那句沒看懂的對話。
為什麼能讓三森露出有些錯愕又出神的表情?
無法不去在意,但好奇的原因不過是,這件事與三森有關罷了。再度意識到這點,Pile暗自嘆了口氣之後倒也釋懷。
「說出來。」
「什麼?」
Pile一頭霧水,對突兀的語句感到意味不明。
看來總是無所畏懼、樂天行事的三森,坦然大方的樣子僅閃過一瞬。原本規矩放在腿上的手靠上心口,握起拳後抬起臉,看向身邊被遠方大樓燈火投射出 的Pile的輪廓,她奮力壓抑住羞澀,再為自己充滿坦然面對的決心。
「南條さん對我說,『說出來吧』。」
垂下的眉,讓笑容不知是無奈或苦澀,但自鼻尖至臉頰泛起一片嫣紅。
「指的是好好說出口,」
偏了偏頭,讓撂至一邊肩膀的長髮稍微傾瀉而下──腦海裡模糊的初次見面,形象與眼前的人重疊,
「我有多喜歡Pileちゃん的這件事。」
除了不是明亮的陽光自外傾瀉在這人身上,換做了清淡的月光與燈火,Pile彷彿見到了那天彎下腰來,笑著對自己說聲唱得真好的那位同事、夥伴。也許從那時候,她就把這人放在心裡的某個重要的位置,那位屬於大家的三森すずこ。
所以說,改變這種事並非突然。
意識到的瞬間,Pile感到胸口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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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前面所說,良心建議重看www
否則接錯線的感覺會深深烙印(x
無論如何,各位聖誕快樂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