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下）：冰海之滨

黑暗中，万籁俱寂。世界上，似乎只有角落那座古老的立钟还在沉闷地响。

远方，一股浓烟从基斯拉雅潮汐发电站的巨大烟囱冒出，缓缓飘散开。

希靠着床头坐着，绘里斜躺在她的怀中。两个人都清醒着，却都一言不发。绘里不打算问希为什么会来，希也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的意愿。对于她们而言，这些话语都是多余的。

重要的是，希真的来了。此刻真的能听到希的心在耳旁安稳地跳动，但绘里已是睡意全无。她坐起身，从衣架上摘下厚厚的围巾。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好。”

东正教的圣诞节将近，节日的气氛逐渐在城中蔓延开。希贴在电车的玻璃上，好奇地张望着窗外北地之城的万家灯火。

她看到彩色飘带在寒风中飘扬，橱窗里灯光闪亮。沿途道旁种满白桦树，枝桠被雪包裹。并行的汽车扬起融化的雪泥，车站里贴着甜酒与爱情电影的海报，一切都略带着陈旧的时代感。

绘里坐在她的身边，慵懒地依偎着她，任由颠簸的车厢摇晃自己的身躯。

“是不是和东京很不一样？”

希兴奋地转过头：“是的！”

还有冰冻的谢苗诺夫湖，堆满白雪的小小木屋，岸边向海中伸出的短短小木桥。山下黑色的货运列车驶出场站，蜿蜒在伸向遥远西伯利亚的铁轨上。

“从这里下车，还要再步行一段。”

她抓着希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齐脚踝的积雪中。

巴伦支海沿岸一处普通的小码头，一艘冰封的小渔船孤零零地靠在岸边。

极夜的冰海之滨，碧蓝色夜空清澈而透明，繁星闪耀抖落一片银光。

“就是这里。”

“好漂亮！”

希发出惊叹。

“很棒吧，属于我的小海军基地。”从绘里的声音中能听出一丝淡淡的自豪，“这里能看到最漂亮的星空，和最漂亮的海岸。”

“说到海军，忍不住开始幻想了。”希在雪地中转了个圈，扬起飞舞的雪沫，“绘里亲穿上军服的话，肯定会非常帅气的。”

“这个时间，就连大海也睡着了。”

她们在海岸边坐下，眼前陷入深眠的冰海平静如镜。

“那么，我是红军的指挥官，希是我的俘虏？”

“那么，绚濑长官打算要怎么处置咱呢？”

“嗯……戴上最重的镣铐，永远关在战俘营最深的房间里。”

希做出恐惧的样子：“好可怕！”

“这还不够，”绘里认真地说道，“还要派一支钢铁制成的军队守卫在外面。日夜巡逻，不眠不休。”

“咱就有这么危险吗？”

“不，只是我要确保没有人能从我手里抢走你。”

紫发少女轻轻笑着，小巧的脸颊都藏在厚实的长风衣竖领之后，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美丽的眼睛望着她。绘里避开了她的视线，抬头望向夜空。

“哦，又有极光出现了。”希睁大眼睛，指向海的另一边。

我许了愿……

是什么？

不必开口，相视一笑，就读懂了彼此要说的话。

“我希望雪下的更大些。希望航班停飞，这样希就不会回去了。”

“果然是孩子气呢……”希握住了她的手，“但是比起绘里亲，或许是咱更害怕寂寞一些。”

触感像雪一样清凉，也像雪一样柔软。

“咱在想，冰海就是绘里亲眼睛的颜色。”

“那希的呢，就是极光的颜色。”

希笑着，开心地回应道：“咱很喜欢这个形容。”

“这里的星空美丽得不像是真的。”身旁的金发少女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她的一缕紫发，“希也是。”

她们就这样默默地相互依偎，任由思绪飘荡，幻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我真希望这个夜晚永远不要过去。”

“嗯……”

不知不觉间，希已经睡意朦胧了。于是绘里轻轻抱起她，回到了岸边的小木屋。

“不会过去的……”希在她的耳畔含糊不清地说着。

“嗯？”

“……这是极夜啊。”

绘里微微一笑，关掉了小小的台灯。

“那就和我，留在这里吧。”

“……好。”

自她双唇之间吐出的呢喃之语，组成情人耳中最美妙的音符。

不要离开我。

不要让别人代替我。

不要留我独自承受黑暗。

我的希，可以答应我吗？

绘里轻轻亲吻了希额前的发丝，注视着她逐渐滑入深深的睡梦之中。

远处的海面之上，庞大的船舶划开层层叠叠的波涛，驶向远洋。

“虽然我们总是要离开梦境的，但我不想失去你。”

“这是，你和我的极夜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