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秋穰子 于 2016-1-10 10:33 编辑
2.我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并不是因为那股呛人的刺鼻,而是烟草残留在鼻间的余韵总是会让我想起大麻。喔,是了。我也不喜欢大麻。也不是因为那种致命的成瘾,只是四肢无力精神却很亢奋的麻醉会让我想起医院。嗯,我不喜欢医院。不过这并不像烟草和大麻那样有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就像有人对大豆过敏,过敏到只要空气中含有豆制品的分子便会窒息一样。我只要见到医院的红十字,路过医院的门口,都会发自内心的厌恶起来。没错,厌恶是不需要理由的。不管是对豆腐,还是对医院,亦或者对这样或者那样特定的人群,人的厌恶都是不需要理由的。虽说如此,我还是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盒,敲出一根叼在嘴上。舔舐着逐渐被浸湿的滤嘴,我瞥了一眼蜷缩在沙发上熟睡的红发女人,默默地又把打火机放了回去。果然比起番茄这种酸酸的东西,我更喜欢巧克力。「意义不明。」意义不明的联想,意义不明的口癖。虽然她姑且算是我的友人,不过我也没有帮她盖上什么的想法。毕竟已经是快要初夏的暖和天气,更何况——视线自下而上的运动了一周,黑色长裤,深色风衣,发育良好的身材是露出度少到可怜的程度,这样应该是不会感冒的吧,只是睡一觉。毕竟她应该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意外的是收回视线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障碍。「这家伙,红色的难道是天生的?」使劲嚼了嚼嘴里的滤嘴,荡漾开的苦味却还是阻挡不住心中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放下搁在办公桌上的腿,我站起身来,尽可能的放轻靴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响。简直和做贼一样。所以说我到底在干什么,这种事情问一下不就好了吗。
西木野真姬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然而她现在却知道自己在做梦,不是栩栩蘧蘧那样的状态。而是清楚的明白着这个现实。西木野真姬在西木野真姬的梦里。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她正站在属于自己的班级里上着课的缘故,那是因为她认得讲台下班级里所有人的缘故,那是因为在教室的角落里有着一个面部像打上了马赛克一般模糊不清的存在的缘故。这才是西木野真姬眼中的世界。「——」她尝试着喊出了那个存在的名字的刹那,世界变了。所有人的面目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就好像没有信号的电视屏幕一样嘈杂了起来。只有原来——不,也许是原来是面目的部分霎时间全部转向了墙角。转向了那个有着黑色双马尾,身材矮小,除了无法辨识的面容以外全部充斥着熟悉感的存在。“她”开始发出抽泣般的声响,低低地啜泣的声响。「你——」以及混杂在低泣声中不断回响,不断变响直至震耳欲聋的语句。你们为什么不看着我?「不,不对!」她慌张地捂上耳朵,像是要拒绝那个声音一样发出大吼。但她的声音就像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声无息。只余下围绕在世界之中的低泣越来越响,直至变成听不出性别,甚至听不出原句的咆哮。「骗子。」你根本没有张开过眼睛。
西木野真姬睁开眼睛的同时,敲门声也响了起来。这让我产生了一瞬间的愣神,既没有像预想中的情况发生时那样跳开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站起身去给门口的人开门。失误总是在一瞬间发生,让我也没有什么机会能反悔或是补偿的时间。我和她在相距大约十厘米的距离四目相对了差不多十秒。这很重要,因为这十秒让我清楚地看见西木野真姬的脸是怎么从白皙变得和她的头发差不多颜色。就像熟透的苹果——不对,是像番茄一样。很好看。我是说,我这个友人脸红的样子,很好看。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番茄。「——」只不过在我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话之前,大腿外侧就传来了尖锐的疼痛感。嘴里的香烟也随着低声痛哼掉在地上。不过这时候的我并没有什么去怜惜那根香烟的余裕。被踹了。被用高跟鞋的鞋尖狠狠地踹了。「快去开门!」在我吃痛忍不住倒退踉跄了几步的时候,西木野迅速转过身去把脸埋在沙发靠背里,含混不清地如此命令。就像是配合她的话语一样,门口的人似乎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又敲了敲门。只不过这份不耐烦全都转化为了敲门的力气,咚咚咚的听起来就好像在锤门一样。我无奈又好笑的看了一眼纤细的颈部根处也变成红色的友人一眼,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转动把手。门外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学生打扮的人。虽然可能百分之九十九的学生都是属于我不认识的范畴,不过这位似乎更奇怪一点。「绘里亲。」我刚把集中在她明显不太符合学生年龄的某个部位上的视线移开,就被她能顺畅的叫出我的名字这一点吓了一跳。我挑了挑眉毛。
似乎很介意自己脸红的样子被自己的学生看见,西木野老师甚至顾不上跟我打招呼便低着头重重地踩着看起来不怎么容易行走的高跟鞋冲出了房间,细小的「失礼了」还没有传到站在门口的两位的耳朵里便消散在空气中。虽然早就知道西木野真姬相当容易害羞,但是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我晃了晃扎成马尾的金发,伸手把门打的更开了一些。「那么……要进来坐一下吗?是在学业上有什么烦恼吗?」「咱可是专业的。」被用莫名其妙的方式呛了。不仅如此,看起来她还完全没有进来的意思,反而很失礼地往后倒退了两步,远离了门口斜靠在对面的墙上。「不,没什么。咱是说,绘里亲你不追上去吗?」「追上去?」比起对方似乎完全没有使用敬语的说法方式,我更在意她完全不搭调的内容。虽然很想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不过对方完全没有进来房间的意思。低声的叹着气,我走出房间反手把门关上。失去了唯一的光线来源,这条位于学院深处的室内走廊只剩下头顶年久失修的灯泡勉强维持着看不太清楚地面程度的照明。忽明忽暗,忽闪忽灭。说起来,这所学校似乎从我来到这里任职之后都没有很好的修缮过校舍的样子。因为是木制的结构,地板上早已产生了腐朽的痕迹,踩上去凹凸不平,比如自己脚下的这段走廊,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角落里的腐坏更加严重。布满深褐色暗纹的木地板总让人有种用力踏地之后便会断开从这两楼直直摔落下去的错觉。现在连电灯的灯泡也快要坏掉了。「对,追上去。」「追上小真姬。」嘻嘻笑着,不知何时站直了身体的学生向我提出了建议。说到底,我又是为什么会走出房间来到这个因为黑暗变得深邃起来的走廊里呢?后脑稍微有点痛。什么坏掉了?是灯泡?哒、哒、哒。「真的可以吗?」「你不去的话?」我僵硬着身体,看着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的脸庞从面前慢慢的走到接近出口的方向,她带着些许猩红的眼睛孕育着笑意清楚地把身着红白相间服饰的身姿印入我的意识里。「我……」啪。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响,走廊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窗户是隔绝世界的门。窗户是魍魉魑魅们无法破除的结界,无论窗外有怎样的风景,是有夺去的生命的气球,还是有粘腻鲜红的手印。只要躲藏在那一层薄薄玻璃的另一侧,就没有什么能够夺走你的一切。你是如此脆弱,而这窗户又是如此坚固,内与外成为概念的结界,阻挡住了你无法面对的事物。所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情况下绝对不要开窗。无论你看见了什么,还是听见了什么。西木野真姬看了看校舍走廊外变得昏暗起来的黄昏天空,没来由地突然想起友人对自己难得一本正经的忠告。「那家伙一定又在抽烟了吧。」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真是不像个老师。真姬摇了摇头,似是要把脑海中的金发形象挥出想象。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但是记忆正在发出警报,警告上课时间的临近,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排课表上,西木野真姬的名字模糊的被标在了下午的课程上。「这地板真是越来越破了……不该穿高跟鞋来的。」叹着不知道对谁的抱怨,真姬一脚深一脚浅有些艰难地走向记忆中教室的方向。要不要先去办公室换双鞋?不知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路终于失了足,还是盘旋的想法触动了哪里的神明,高跟鞋踩进了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凹坑之中,好在及时扶住了窗沿才没有崴伤脚。不过鞋跟却是已经和鞋身分离开来,眼见是没有办法穿了。叹着比之前更重的气,西木野真姬干脆地把脚上明显已经报废的高跟鞋脱了下来,赌气似的扔到了一边。手上的感觉有点奇怪。心头虽然对手心的滑腻感到一丝疑惑,却也来不及在意。因为她分明透过窗户看见与校舍成口字型的教学楼顶楼平台边缘站着一个身着红白色制服的人。自杀?没有给真姬思考与行动的余裕,那个人形就笔直的从楼上坠落了下来。时间仿佛随着人形的坠落逐渐减慢速度,好让距离甚远的真姬好好看清楚那个人形的样子,以及她充满惊恐的眼神。好近。近到能够看清四溢的鲜血,错位的五官,开裂的颅骨。以及那个熟悉的相貌。当西木野真姬意识到她下意识地打开了窗户想要呼喊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