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迴盪著輕快樂曲,陌生的樂曲,但嗓音卻有些熟悉。
久張開眼,模糊視線慢慢聚焦,空白天花板上畫著不成形的星空,白色銀河以金色顏料替代,她伸出手,試圖抓住遙遠的河流。
「部長。」
突如其來的呼喚打斷思緒,久轉過頭,看著對方。
「睡醒了?」
「啊啊……」
久坐起身,尚未清醒的目光盯著對方。
「哇,看來不像睡醒的樣子,來,妳的紅茶。」
「……謝謝。」
久接過真子遞來杯子,溫熱飲料讓混亂思緒重新整理。
「我好像做了夢,奇怪的……」
「嗯?真意外啊,部長很少做夢吧。」
「是啊。」
「是不是太累了?昨天整個晚上都在弄那些東西?這也不用急著弄完。」
真子看向在桌上堆成小山的資料,換成自己,不眠不休也要三、不,至少四天才能處理完。
「嗯……」
久閉起眼,放任整個人陷在椅子。
「今天要把合約送過去吧?要我陪妳嗎?」
「麻煩了。」
「對了,部長,有個小隊要借用咲,工作內容已經寄到妳的信箱。」
「拒絕他們。」
「還真快……內容不適合嗎?」
「讓現在的咲去做,太早了。」
久張開眼,雙手向上伸展身體,一手壓著另一邊的肩膀,頭部緩緩轉動。
「不過是要按下板機的人,組織裡多的是,不需要特別讓咲去。」
真子看著久的背影,將溫熱杯緣輕觸下唇。
在她們這個小隊,資料組的真子及和不常被借用,但狙擊手的咲跟武鬥派的優希常列在借用名單上,只不過部長很保護她們,沒必要的話不會隨便將她們借出去,就算真的外借,也只會交給自己信任的小隊。
久的老師是組織中傳說的狙擊手,而久的表現也不辱老師的名聲,上前線後,成為組織中最優秀的狙擊手,然而退出前線後,身為久學生的咲,總是被別人冠上莫名期待,似乎小隊中只要有咲,不管多艱難的任務都能成功。
不過,待在久身邊的真子很清楚,她們無數次成功,都是因為久在每次任務中所收集的資料和每個人的努力所達成。
「說起來,部長為什麼會從前線退下來呢?記得之前,那個……靖子小姐說的……」
「那種莫名奇妙的稱呼就忘了吧。」
久一臉無奈,揮了揮手,指著自己的右眼,鏡片後的眼睛似乎閃過一道光。
「因為這個。」
「眼睛?」
「啊啊,有次工作失敗了,眼睛受傷,就這樣退下來。」
「復健也是那次工作受的傷嗎?」
「唔……好像是吧。」
「好像……嗎?」
「嗯~應該是,都三年前的事,問這個做什麼?」
「啊,總覺得,雖然我們一起工作蠻久了,可是,我好像不太清楚部長的事情。」
「就算弄清楚又能怎樣呢?」
久笑了,走到真子身旁,拍上對方的肩。
「比起那個,先把利亞斯特公國的資料找出來,總理和軍火商私下交易之類的,一併交給我。」
「部長……」
「什麼?」
久轉身,看著站在桌旁的真子。
「工作,要適可而止啊,今天還要去簽約。」
「是是。」
久背對著真子,走向門口,一派輕鬆揮著手。
「我去找由美。」
「嗯。」
看著久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真子嘆了口氣,端著空杯走到放著茶壺的桌子旁,精美茶壺和成套瓷杯是部長的生日禮物,聽說是某個部門的女孩們集資贈送。
真子想起久生日當天,自己看著久推著一台不知道從哪裡借來的推車,跟在後頭的優希和咲手中也拿著包裝精美的禮物,那天她們光拆開禮物就花了一個上午,用不到的東西都轉送給組織設置的育幼院,用得到的東西都放在辦公室。
太有人氣也是一大煩惱呢。
真子抬起因裝有茶水而略有重量的茶壺,溫潤茶水倒入杯中。
印象中,久並不是熱衷於工作的人,雖然能力很強,但可能因為能在短時間內把工作處理完畢,反而對工作興致不高,讓她把精力花在工作上,如果不是因為期限快到,就是在逃避什麼,而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吧。
真子將杯中剩餘茶水一飲而盡,看著殘留在杯底的粉末。
那個女孩對部長的影響力這麼大嗎?竟然讓她這麼動搖?
那個,連生死關頭都沒有畏懼神情的部長……
真子突然瞇起眼,轉過頭,看著從窗外射進的橘色光芒。
「真刺眼啊……」
溫柔旋律告一個段落,擱在白色琴鍵上的手指緩緩移開,坐在鋼琴前的女孩放鬆肩膀力氣,放在琴鍵上的雙手將琴譜翻到下一頁。
身旁細碎聲音吸引她的注意,轉過頭,看見站在鋼琴後方的女孩。
「學姊。」
稚氣聲音帶著憂慮。
「嗯?」
疑惑嗓音和溫柔笑容,那是女孩常從對方身上得到的反應。
「為什麼……為什麼要委託她們呢……」
「華菜,我要結婚了。」
「……我知道。」
就像從齒縫中硬擠出的聲音,華菜低著頭,盯著磁磚中間的細縫。
「回國之後,就要跟不認識的男人結婚,對方……我連一面都沒見過。」
美穗子將手指放在白鍵上,按了一下,單音的音符從鋼琴中傳出。
「所以……想任性一下呢。」
「任性?」
「嗯……對不起,華菜,我不是不相信妳。」
她伸出手,將站在身旁的華菜抱在懷中。
「對不起……華菜,請原諒我。」
被美穗子靠著的地方正緩緩發熱,和對方臉頰接觸的肌膚感受到溫熱液體,華菜也擁抱住那柔軟的身子。她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成為對方的支柱,即使如此,在這個時候能陪在她身邊的人,只有自己。
送走華菜後,美穗子獨自站在鋼琴旁,伸手輕觸冰冷鋼琴,黑色烤漆上印著指尖紋路,輕輕滑過,除了指紋之外,還倒映著自己的容貌,白皙肌膚、細緻五官,咖啡色雙瞳中有著濃烈寂寞。
蓋起鋼琴琴蓋,拿出銀色鑰匙,對著黑色洞口,插入,金屬扣鈕轉動,發出輕脆金屬撞擊聲響,鎖上。
將鑰匙放入口袋,走到門口關上燈,拉起木製拉把。
摸索冰涼牆面,小心走下樓梯。
以為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仔細一想就知道,對方絕對不是能隨意在路上見到的人,姑且不論真正的身分,數量異常的證件就可以判斷不是普通人,那一個禮拜的日子如同一場夢,沒錯,一場美夢。
美夢易醒,聖誕節那天,當美穗子從床上醒來,發現原本躺在身旁的人不見蹤影,對方留在房內的東西也都像是幻影般,全都消失不見,如果不是隱形眼鏡和證件夾,美穗子一定會以為作了夢。
抱著證件夾度過夜晚的日子比想像中難熬、懷著希望等待對方的早晨比想像中痛苦,但美穗子還是熬過那些時間,第一年、第二年,當她早就不抱希望時,巡迴公演機會來臨,不得不離開當初相遇的城市,受邀到其他城市演出。她的音樂博得好評,就連母校都特地在畢業前夕邀請自己回學校再次演出,對出了不少知名音樂家的學院來說,這是一項殊榮,所以美穗子再次回到這個城市,卻又遇到她--上埜。
但是對方已經不記得自己了。
美穗子可以從她的眼中看到,熟悉紅色瞳孔中盡是疑惑和不解,呼喚帶著有禮的陌生,當自己發覺後,身體和心理受不了,竟然--在她面前崩潰。
她不願想起當時對方的神情,原本帶著笑意的臉上充滿悲憐,美穗子不確定是不是心理作祟,但是,比起被遺忘,美穗子更受不了明知道對方所在之地,而自己卻不能接近。
最後她決定,被迫放棄音樂、放棄未來、放棄夢想的自己,要為這樣的自己任性一次,至少在訂婚前這段時間,就算用盡所有積蓄,美穗子也想再次重溫,那一個禮拜的美夢。
雖然,那是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摸索到牆上開關,她按下開關,鵝黃色小燈閃了一下,走廊回歸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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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樂!
這是2016年的第一篇~
怎麼說呢…真的很感謝願意看文看到2020年的朋友{:4_383:}
我想應該是不至於拖到那時候,但在今年前完結,就不敢保證了。
(已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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