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oheart 于 2016-1-20 00:20 编辑
47.姬子的過去
夕陽西下，燻得天空一片橘紅橙黃。姬子和千歌音並肩走在學校附近的河堤上，兩手輕握，
路過的幾隻小白鷺扯著嗓子「嘎—嘎—」叫著，卻絲毫不干擾到兩人寧靜的內心。
望著波光閃耀的河面，姬子緩緩停下了腳步，像在自言自語地喃喃：
「每次看到河邊的夕陽都會想到相馬…」
千歌音停下腳步站在姬子身旁，看著姬子平靜而悠遠的神情片刻不語，不著痕跡地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彷彿連詢問都太過於危險的輕聲複誦「相馬」這個太過於熟悉的名字。
姬子並未發覺千歌音的異樣，轉過頭對千歌音燦爛一笑，一邊拉著眼前之人坐到河堤旁的台階，一邊不好意思地問：
「千歌音，我們在這裡坐一下好嗎？」
千歌音笑了笑，點點頭。
「妳記得我跟妳說過我是孤兒的事嗎？」姬子望向遠方幽幽地說。
「嗯。」
「在爸爸媽媽還沒過世之前，我們家是個幸福的小家庭。爸爸是學校老師，在學生面前雖然常常一副很嚴肅的樣子，
在我面前卻很溫柔，總是順著我、包容我的任性，把我當作寶貝一樣地呵護著。
他每次只要看到我哭，不管原本是什麼表情，整個人就會變得好溫柔好溫柔，總是蹲在我的面前，摸著我的頭說：
『乖，是哪個壞人欺負姬子了，爸爸替你教訓他。』那時候我就會一邊哭一邊投進爸爸的懷裡，覺得好有安全感。」
「媽媽是家庭主婦，對每個人都很溫柔，常常是週遭親友的傾吐心事對象。
原本在一家麵包店當麵包師父，我出生後就辭掉工作專心在家照顧我。
從我有印象開始，我總是記得家裡隨時瀰漫著一股剛烤好的麵包香，乾乾的、很清爽、很溫暖很舒服的麵包香。
對我來說，媽媽就像記憶中的麵包香一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包圍著我，只要在媽媽身邊，我就覺得好幸福。
爸爸很少直接對媽媽表達他對媽媽的愛，卻很喜歡趁著媽媽在一旁時蹲在我面前，撥起我的瀏海對著我大聲說：
『姬子怎麼會這麼可愛呢？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姬子有雙跟媽媽一樣美麗的大眼睛，才會這～麼迷人！』
當時年紀小傻傻的我總是害羞地轉過頭，不懂一直溫柔看著我們的媽媽為何臉變得紅通通。」
姬子一邊說著，一邊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們家雖然不是很有錢，但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直到七歲那一年—─」
姬子頓了頓，眼眶溼潤，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沉重。
「有一天我們出去玩的路上，我吵著要坐到前座和爸媽一起，爸爸狕不過我所以就答應了我。
那天天氣很好，我還記得天空中有幾朵長得像小白兔的白雲，我才剛指給媽媽看的時候——」
姬子聲調頓時變得哽咽，努力用顫抖的聲音說出這段藏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回憶。
「一台貨車突然朝我們撞過來…我整個人馬上暈過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醒來時，身邊的爸爸已經滿臉鮮血，整個人攤在駕駛座昏迷不醒，媽媽則是緊緊抱住我，用身體把我整個人包住。
她…她看起來好痛苦，嘴巴不斷吐著紅色鮮血的泡泡，我哭著一直用手幫她擦想要把泡泡擦掉，泡泡卻怎麼停也停不下來，
只能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媽媽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心裡覺得好可怕好可怕，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算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只要我回想起這件事，害怕的感覺都像那天一樣，眼前的畫面永遠像正在發生一樣清楚，
好像這一切從來不曾離開過，只能害怕的不斷發抖…。」
姬子低下頭，雙手緊緊環抱住身前併攏的膝蓋，滾燙的淚水滴滴落下。
「媽媽…她看了一眼血流滿面已經沒有意識的爸爸，然後無力地對著懷裡一直哭個不停的我溫柔地說：
『乖，別怕...媽媽會在妳身邊保護妳，所以別哭…。姬子的笑最可愛了…媽媽好喜歡姬子的笑……所以要記得喔，
如果以後爸爸媽媽不在了…姬子也要讓自己開開心心的…這樣爸爸媽媽在天上看著妳，也會覺得很開心…要記得喔…。』」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口，聽著媽媽這樣說我只覺得好害怕好害怕，好像媽媽從此就要消失了。
我緊緊抓住媽媽的衣服，看著媽媽的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白，鮮紅的血不斷從嘴角流下，好像永遠也流不完一樣…。
然後，媽媽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倒在我的身上，好重好重，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原來，媽媽的身體這麼重...平常看起來這麼纖細的媽媽，原來失去力氣的時候身體這麼的重……。」
「紅色的鮮血，沿著媽媽的手還有胸口，流到我的身上，染紅了不久前爸爸媽媽才剛買給我的白色洋裝。
對…他們那時候說，我是個好孩子，所以買了這套洋裝給我。…我窩在媽媽的懷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媽媽的身體慢慢變冷，
我拼命想要讓媽媽的身體溫熱起來，但媽媽的身體卻變得越來越涼、越來越涼…。
忘了我到底哭了多久，後來自己也累的不知不覺睡著了，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在醫院裡，身上打著點滴、貼著紗布。
我著急地想要爬起來找爸爸媽媽，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惡夢，卻發現…這一切都是真的…。」
「後來，雖然我說我想要看到爸爸媽媽，但那些大人們只是不斷安慰我阻止我，他們只願意讓我站在遠遠的地方，
遠到我怎麼看也看不到爸爸媽媽的地方。很多叔叔阿姨拿著攝影機、麥克風擠來擠去拼命衝到我的身旁，
大聲問著許多問題──我只覺得害怕…。想要抓住身邊熟悉的手，但卻發現能夠保護我的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永遠不在了…。」
姬子伸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對著輕撫自己背部安慰著自己的千歌音一笑。
「後來，脾氣暴躁的叔叔領養了我。我雖然一直很害怕他，但心裡很感謝他願意收留我。
因為我什麼都不會，當爸爸媽媽走了之後，我就變成一個什麼都沒有，沒人要沒人愛的孩子。」
「叔叔，」姬子不禁顫抖，深吸了一口氣。
「只要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不愉快，喝了酒回到家就會大聲吼叫我的名字。我雖然很害怕但仍會努力躲起來不讓叔叔找到，
可是，不管我躲在哪裡他都能夠找得到我…。他會一手掐住我的手臂讓我無法逃走，一手拿起塑膠管或是竹棍，口中吼著：
『就是妳這個倒楣鬼，害死妳爸媽我才得收這爛攤，一天到晚給我找麻煩！』然後把我打到站不起來。」
「好可怕…好可怕…」姬子不禁眼中再度湧出了淚水，神情恐懼而悲傷。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但那時還小的我心想好心收養我的叔叔會這麼生氣，一定是我做錯了什麼，才會惹叔叔生氣；
一定是我這個麻煩鬼，才會…因為想去海邊玩而害死了爸爸媽媽，全都是我的錯…。」
「相馬，」姬子轉過頭含著眼淚對千歌音溫暖微笑。
「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千歌音看著眼中晶瑩閃爍的姬子，心裡一陣震盪。
她心疼著姬子遭受到這麼多折磨，卻仍然能夠保持著一顆純真善良的心，
也嫉妒著相馬在姬子最需要人陪伴的時候，參與了自己所來不及參與的過去。
心疼與嫉妒同時侵襲著，千歌音不禁厭惡起湧上醋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