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helix 于 2016-1-19 21:00 编辑

03.怕寂寞的恶魔

过于惊慌失措，妮可在街上跑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明明会飞。找了个没人的小巷子，她打开了回到地狱的“门”。穿梭在现世与地狱间，妮可拍了拍胸口，然后一愣。里面明明什么真的器官都没有，自己却养成了和人类一样的习惯。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紧张的时候却也会表现得“呼吸加快”，害羞的时候也会表现得“面色通红”。

“妮可啊，总觉得我们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绘里是这么说过，窝在电脑跟前看电影的时候说过。妮可当时没好气地接了一句“确实是”，扔过去一包薯片。

很明显，只会是“像”，而不会是“是”。

那个人昨晚会因为妮可心跳加速，会动情地喘息。妮可不知道自己的反馈是不是本能地模仿了人类，从而避免对方起疑。她很清楚一点，作为恶魔，她没法达到那个人类的要求。

不知名小姐睡醒时的表情松懈过头了。妮可觉得自己被认定为了“命中注定”。在不晓得恶魔蛊惑能力起效了没有，起效了多久的情况下，妮可被爱上了。无论假意或真心。

那个人想要的是爱，妮可想要的呢？

她不愿意去直面这个问题。

答案是无法避免的。她不大情愿却也是蠢蠢欲动地想要那个人的灵魂。这是本能而已，不留情面、毫无爱恨可言。

正因如此，好烦。

那个人在看到妮可尾巴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妮可意料之中，但是之后浮上来的寂寞是怎么回事？一副了然又忍住不哭的样子。

好麻烦。

妮可的脑袋里飞过关于不知名小姐的信息，那些她在接受绘里推荐后仔仔细细记下的信息。没想到独独忘了姓名。

可是记住姓名才更麻烦吧。

让诱惑的灵魂变成“街角将要饿死的母亲”、“绝望无助的贫穷作曲家”这样的描述就好了。妮可回忆了一遍自己先前收割到的人类，记忆里的面孔都模糊了。

你看，不记住名字，要忘记就简单多了。

妮可混乱地想着，撞开自己和绘里的宿舍门。她迫切地想要看到绘里，看到那个冷静、聪明的室友之后，就能带动自己冷静下来。

她失算了。沙发上的绘里向慌张的妮可投来求助的眼神。妮可想了想，放下自己的问题，背对着绘里坐在沙发上，调整情绪，准备成为绘里的知心姐姐。哪知道绘里开始指着不知名小姐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插科打诨。妮可颇为恼羞成怒，和绘里打闹了一番后反倒放松了下来。

没有好脸色地听完绘里与名为南小鸟的人类的故事，妮可咂了咂嘴，先前不知是谁对她和绘里的评价——“命运共同体”在她的耳朵里打转。听到绘里关心的问询，她不由地告诉绘里，不知名小姐或许更适合当恶魔。比起人类来说，她身上奇怪的吸引力更适合恶魔。

妮可说完后，沉默来袭。

不知名小姐的信息又在妮可眼前忽闪。小时候能看到神怪，说话超出了童言无忌的范围。胆小鬼。麻烦的家伙。

过了好半天，身旁的绘里终于憋出一个问题：“人愿意跟随恶魔离开，是因为灵魂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还是他们真的愿意跟随呢？”

妮可想了想不知名小姐，接道：“我也想问，人害怕和人有亲密的交往，反而亲近恶魔是因为他们真的想亲近恶魔，还是他们选择远离人类？”

无心地问完，妮可惊讶了一下。这么说，那个人看到尾巴后露出了然的神情，是猜到了自己并非是人类吗？

妮可和绘里各自烦恼着各自的烦恼，过了一会儿换了阵地，倒在新换来的床上。妮可赶走脑海中的那双眼睛，勉强把注意力集中在绘里的经历上。她的室友在讲到有趣的小鸟牧师时，蓝眼睛不受控制地闪着光芒，就快要掉出星星。

好麻烦。妮可叹了一口气。

绘里这时冒出毫无意义的话：“说起来，我只要把小鸟的灵魂收走，下半年的指标就达成了。”

妮可懒得回答说“你又不会做”，应了一声，在听到绘里否认后，又应了一声。她不自觉地把手移到左胸口。空荡荡的感觉刺了妮可一下，她回想绘里谈到小鸟时的语调和表情。

好危险。好麻烦。

“听着，绘里，我现在是很认真地在和你说。”妮可从床上弹起，爬到绘里面前。

千万不要和自己想的一样。

恶魔不死是因为恶魔没有心，因为他们永远需要人类的灵魂，永不满足。恶魔什么时候会得到心呢？

他们满足的时候。

“无论如何，你知道的，我们不死是因为什么。我们是没有心的。”

妮可看着绘里笑起来回应。她努力说服自己，应该要冷静下来，没有什么特别要担心的，绘里都这么答应了。她皱着眉毛躺回床上。

绘里还是去找了小鸟牧师。妮可和她道别时，忽而觉得这该不会是第四件后悔的事情。很遗憾，是的。

感谢那个该死的“命运共同体”，妮可第一时间就感知到绘里被点燃了。字面意思，一个不死的恶魔却被业火烧着了，这代表什么？她来不及咒骂什么了，跌跌撞撞地跑向现世。等赶到时，绘里提到过的小教堂都烧着了。

妮可站在那里看了3天，教堂才终于熄了火。她随便挑了个地方坐下。

妮可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向远处。偶尔有镇上的居民路过，指指点点，没在意坐在不打眼的地方的妮可。

终于妮可动了动，愤愤地踢开脚边的石子。滚远的石子被夕阳拉长了影子，这已经是她看过的第3个落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骂道：“绘里，你是个白痴！”

“根本不聪明！白痴透顶！答应好的事情怎么就没有做到？”

“白痴！白痴！”

“妮可我啊，”她站起来，转身面向教堂的废墟，“妮可我的命可是非常值钱，我不会为了谁就这么死了的。”

绝对不会。

绘里听到了这番话会说什么呢？她一定会眨着蓝眼睛，清清爽爽地笑起来说：“毕竟妮可还没有成为积分榜的第一啊。”

是啊，她即便用笨拙的方法也要拿到恶魔界的第一。在那之前，妮可的命不想为了别人就丢掉。

妮可吸了吸鼻子，捡起石子向教堂抛去，抿着嘴离开了。

绘里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内，妮可迫真展示了“行尸走肉”的含义。就连给矢泽姐弟讲故事时，她也心不在焉，甚至引起了妹妹弟弟的担心。

“妮可姐姐，这样可不行！”可可罗和可可亚掀开被子，站到床边。虎太郎打了一个呵欠，也靠了过来。

妮可慌了慌，正想安慰弟弟妹妹们，可可罗和可可亚分别牵起了她的一只手：“念出快乐起来的魔法吧？”

“……准备好了吗？”妮可四人举起手，握起中指和无名指，“1,2,3，niconiconi！”

念完后姐弟三人搂住了妮可。

“不愧是四人一起念出的魔法，妮可现在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妮可！”把弟弟妹妹赶回床上，妮可忍住哽咽念完了第69次《怕寂寞的恶魔的故事集》。掖了掖他们的被角，妮可逃跑似地跑出矢泽家。

漫无目的地飞来飞去，妮可还是落在不知名小姐家附近，透过栏杆，隔着一条马路静静看着那位人类的窗户。帘子拉上了，灯也是暗的。喔，妮可想起来了，不知名小姐说是要去浪迹天涯来着。难怪在这边盯了2周，都不见她的踪影。

妮可闷闷地哼了一声，下一个吸气时嗅到了奇异的香味，犹如陷阱般美妙。拜近日来头脑发胀所赐，她循着味道，稀里糊涂地被引进了一条小巷。妮可脚下的路面兀自闪起光，渐渐形成了一个阵型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三两个概念里被命名为“驱魔人”的人类从暗处现身，拿着可笑的驱魔道具，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术语。妮可提不起劲地打量他们，从记忆里搜寻应急办法。其实立马飞走就好了，但她的脑袋压根转不过弯。昏昏沉沉地应对着，等到她在意起来，妮可的右手已经被驱魔人用银枪贯穿了。

“在这种时候，根本不想让自己像人类啊。”咬牙抵御掌心传来的痛感，妮可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那个金发室友跳进了她的幻觉里。

“妮可啊，再不努力，搞不好就死了。成为第一个不满足就死去的恶魔，有点糟。虽然也是第一。”啧，好不容易看到一次这家伙，能不能不要这么讨厌？

耳朵里像是进了水一般，妮可模模糊糊听到驱魔人的交流。她是恶魔学徒的时候，确实听过学徒被驱魔人猎杀的传闻。

“快动起来！快动起来！”吵死了，金毛。

妮可渐渐使不上劲了。可可罗、可可亚和虎太郎也加入了吵闹的行列。

喂喂，为什么变成了给我送行的阵容？

但是少了谁。

在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妮可倒是想起来了一个事情。

“那个人叫东条希啊。”

啧，说好了在那之前不能死的，差点要像混蛋绘里一样了。

妮可睁开眼。血流了进去，刺激得她眯起眼。她粗略地给驱魔人定了位后，张开左手，掌心里冒出一小团火。制造出恶魔被驱魔人猎杀，不得不自燃的假象后，妮可压着右手，喘着气逃跑了。

希和父母坐在餐桌前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她夹菜时，筷子不小心和父亲的筷子撞在一起。在她收回筷子前，父亲的筷子已经变了方向。

希瞥了一眼对面的父母，又垂下了眼。

希成年已经有好几年了，但她父母的样子仍旧如希儿时一般年轻。

“这个世界上成年人只有遇见自己的命中注定才会老去。”希是相信幼儿园老师这番话的，并且相信她的父母是彼此的命中注定。在希成长的过程中，她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她的父母亲从未老去。从她记事起，这对爱侣便是如此年轻。

不曾衰老的父母在希面前假扮出了恩爱的样子，希不敢又不忍拆穿。她尽力地配合父母的演出，把真心话吞进肚子里。

“我们是为了孩子好。”提问会得到的无非是这类的答案。舞台上的演员由两个变成三个就好了。

希成年了，便从家里搬了出去。遇到妮可后，她才回父母家住了几周。

妮可，是恶魔。

看到那条通红的、带倒刺的、绝不是人间之物的尾巴，希第一反应就是恶魔。原来不是神龙那样的怪诞，而是恶魔。

希不太清楚自己看到尾巴后露出了什么表情，但她看到妮可逃跑后倒是大笑了起来。笑完了，她窝在被窝里，用被子蒙上了眼。这次又是只有自己会看见，只有自己会相信，只能说给自己听的经历。

“希，今晚就要回去住了吗？”母亲小心翼翼地提问。

希放下碗筷，点了点头。

洗完碗，希招了一辆出租车回了自己的公寓。她推开门，发现客厅亮着灯，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却看到妮可围着围裙，套着袖套从卧室探出身。

小恶魔背着手，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为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