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回憶

「是，我是當時幫海未ちゃん加油的南小鳥。好久不見，黑木君。」小鳥對於眼前的男人的感覺滿複雜的，但基於禮貌，她還是打了個招呼，並行了一禮。

「果然是妳啊。那，妳剛剛是在發甚麼呆啊？又為什麼在義大利？」被稱為黑木的男子歪了歪頭問道。

「咦！？嗯...這個嘛......」小鳥的臉微微紅了起來，總不能說自己是在思考有沒有把青梅竹馬當成戀人這種事，況且自己和他不熟，根本沒必要向他說明。小鳥遲疑了一下說：「秘...秘密！說起來，黑木君才是，不是應該繼承家裡的道場嗎？為什麼在這裡？」

「哈？都燒成灰了還繼承甚麼啊？」

「咦？怎麼會...」小鳥驚訝地用雙手摀住了嘴，接著慢慢放下問：「是怎麼回事？」

「是秘密...嘛，雖然我也想這麼說，但這根本沒甚麼好保密的，況且我也想問妳關於園田那傢伙的事呢，總不能單方面叫妳提供情報，是吧？」

「海未ちゃん的？」小鳥警惕起來，有點懷疑對方想對海未不利。而他也立刻看穿小鳥的想法，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是想對那傢伙怎樣，只是有點在意。這樣吧，我先告訴妳我這邊的情況，以及我想知道園田的事的理由，妳再決定要不要告訴我吧。」

小鳥還沒回答，黑木又說：「這裡不方便談，找個咖啡廳吧，我請客。」說完就轉身帶路。

小鳥愣了愣，說實話，她算內向的女生，要和一個不熟悉的男人單獨去咖啡廳什麼的，她有點抗拒，但一方面她想知道對方想了解海未的理由，另一方面身為秋葉原前任首席女僕的她早把這附近的咖啡廳都弄得瞭若指掌，不用擔心對方會把自己帶到奇怪的小店之類的。想想後內心一定，踏出腳步追了上去，內心也回想起四年多前的事。

(以下並非只有小鳥視角，也有海未的內心戲)

當時她們才初三，有次早上上學時，小鳥到平常三人約定的樓梯口時，發現海未已經在那裏等了，正欲打招呼時，卻覺得海未有點不對勁，似乎有什麼煩惱。

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來，但從小一起陪她長大的小鳥可是很清楚的，海未平常若先到的話，都會威風凜凜、抬頭挺胸地站在那邊等她們，就像個等待君主的武士，每次小鳥還沒看見她，海未就察覺到她的到來了；今天卻不同，海未不但沒注意到小鳥，還低著頭靠著牆壁，雖說表情仍舊一副很正經的樣子，但小鳥還是很確定她在煩惱什麼。於是上前在她眼前揮了揮手說：「海未ちゃん？」

「嗯！？啊，小鳥，早啊。」海未猛然抬頭，眼神左右亂飄，並伸手將頭髮撥到後面。小鳥看出她在掩飾心中的驚慌，被勾起了玩心，雙手伸到背後，身子放低，並將上半身靠向她道：「嗯~？海未ちゃん？妳在隱瞞我什麼嗎？」

「！？」海未瞬間顏藝了一下，隨即回復冷靜說：「甚麼意思？我沒有隱瞞妳什麼啊。」

「騙人。海未ちゃん的氣場和平常不太一樣，小鳥感覺得出來」小鳥微微嘟嘴說。

「那…那是什麼東西啊，我和平常一樣啊。」

「…吶，海未ちゃん，我們是很要好的青梅竹馬吧？還是說…」小鳥眼神濕潤起來，一臉委屈地仰視海未：「海未ちゃん心裡根本不信任小鳥？或是根本不把小鳥當青梅竹馬？」

看著小鳥的表情，海未心疼起來，連忙大聲反駁：「怎、怎麼可能！小鳥是我最要好的──」話還沒說完，海未臉就紅成一片，聲音也馬上降了下去。

小鳥眨眨眼，問：「最要好的？什麼？」

「~~~~~~！」海未轉頭避開她的視線，掙扎了一下後道：「總、總之，我當然信任小鳥，也把小鳥當成青梅竹馬看待，別誤會了。」

『海未ちゃん也真單純，隨便講講就認真起來了。』小鳥心想著。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才會讓海未顯得更可愛。

「那麼，究竟是什麼事讓海未ちゃん那麼煩惱呢？」小鳥恢復姿勢問道。

「唉，小鳥妳真的是太狡猾了...」海未先是低聲抱怨完，這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晚點放學後──」

海未還沒說完，就傳來了充滿元氣的聲音：「喲~~海未ちゃん、小鳥ちゃん，抱歉我來晚了，都怪雪穗沒叫我起來。」

兩人轉頭望向往這邊奔來的另一位橙髮的青梅竹馬，海未嚴厲地罵她：「別怪到雪穗身上，明明就是穗乃果妳太懶散了！」

「但是，海未ちゃん…」

「別找藉口了！」說完，海未就轉頭對小鳥賠笑說：「不好意思，小鳥，我們還是先去學校吧，快遲到了，這件事我們中午再談。」

「嗯！走吧，海未ちゃん。」

中午吃飯時，三人在校園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吃午餐，邊吃邊聽海未的心事。

「我想妳們知道吧，我父親雖然是入贅的，但是其武道流派也是很有名的，在和園田家合併後，甚至可以說是在關東地區最強大的流派」

「也因此，雖然有不少人來拜師，但也有其他流派的人來和我們『交流』。」

穗乃果還沒聽懂，小鳥就聽出海未的言下之意，睜大眼睛問：「也就是『踢館』囉？」

「我是覺得沒到那種成度。通常都是雙方的掌門人互相約定好時間、地點後，讓雙方最得意的門生或是下任繼承人對決，雖然只是簡單分個勝負，但因為會邀很多人去觀賞，所以有很大的宣傳作用。」

「咦？那海未ちゃん妳有上場過嗎？穗乃果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耶。」

「小鳥也是第一次聽說。」

「呃，大概上場過十次左右吧。每次都是在假日舉行，比賽加上各個流派交流的時間，大概要花半天的時間。畢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不想浪費妳們假日的優閒時光，所以就沒有特別通──」

「太過分了！海未ちゃん，我們可以去幫妳加油啊！」穗乃果激動地拍打大腿，順便把手上的麵包壓爛。而小鳥也附和地點點頭：「就是說啊，幫海未ちゃん加油是很重要的事，才不會浪費我們的時間呢。」

被這麼一說，海未便有點不好意思，臉微微紅了起來：「別…別這麼說。」

「那麼，海未ちゃん應該都贏了對吧？最近又要和誰對決了是嗎？」

「是，這次時間比較特別，放學後我就得去附近的體育館了。」

「咦咦？這麼快？糟糕！穗乃果今天必須趕回家幫忙，這樣就不能幫海未ちゃん加油了。怎麼辦？怎麼辦？」

看著穗乃果驚慌失措的樣子，海未無奈地笑說：「既然家裡有事就別勉強自己來了，我沒問題的。」

「嗚…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吶，小鳥ちゃん就拜託妳了，連同我的支持幫海未ちゃん加油吧！」穗乃果說完後想繼續吃午餐，結果這才注意到已被壓爛的麵包：「啊啊啊啊啊！！穗乃果的花生醬麵包啊~~！」

「真是的，誰叫妳剛剛這麼激動，現在......」突然注意到小鳥的神色有點奇怪，海未不禁問道：「怎麼了？小鳥，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喔，小鳥沒事的。」她搖搖頭，盯著海未的眼睛說：「反倒是海未ちゃん，妳真的沒事嗎？」

「什、什麼意思，我當然沒事了。」

「別又想騙我了，海未ちゃん，這次的對決跟以往不同吧？妳剛剛說沒問題時看起來非常有問題。」

海未倒吸了一口氣，接著慢慢吐出來，瞥了一眼還在糾結麵包的穗乃果一眼，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小鳥呢。沒錯，這次的確不太一樣，以往對手不是用劍道，就是用弓道和我對決；但這次對方的流派是槍術。」

「槍術？」小鳥微微睜大眼睛：「我還以為日本槍術已經失傳了。」

「確實，日本槍術在明治至昭和年間陸續失傳。但還是有些殘存，今天的對手就是其中之一，他們混合了各個流派，甚至是西洋的招數，因此既非伊東流也不是寶藏院流。總之，它已經是個獨立的派別了。」

「這樣你們要怎麼比啊？海未ちゃん應該不會槍術吧？」

「當然不會。所以只能用劍道來對付了。」

「怎麼這樣？兩邊的武器不同啊，這樣要如何分勝負？」

「我就是為了這一點而煩惱。」海未嘆了一口氣，頭靠在雙手上說：「分勝負的方法是打落對手的武器，不然就是在場雙方掌門人都認定誰贏了才會結束，時間五分鐘，延長賽三分鐘。當然，像一般的劍道比賽，在時限內得到分數兩次也可以贏，但是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次的有效攻擊部位是不是和劍道一樣。我從來沒遇過這種類型的對決，說實話，有點害怕啊…」

突然間，小鳥伸出雙手握住海未的右手臂，海未因為突然間的溫暖微微一愣，抬起頭看到小鳥用那甜膩的嗓子說：「別擔心，海未ちゃん很強的，我相信妳沒問題喔。」

「小鳥……」海未眼中滿是感動，忍不住用左手摸了摸小鳥的臉頰。

『就算輸了，小鳥也會陪妳一起哭泣的(・8・)。』小鳥默默在內心補充從小就想看到「小敗海」的願望。

很快地，便到了放學時間，海未第一次覺得放學鐘聲有如死神的宣言一樣，令她的心跳因緊張而加速。

儘管小鳥中午對她那樣說，但要面對未知的全新挑戰，果然還是會緊張。

一旁的穗乃果匆匆地收拾完東西，背起背包說：「那我先回去囉。海未ちゃん，Fightだよ！」

「...啊。」海未勉強露出笑容說：「嗯，穗乃果妳也要好好工作喔。」

「那、那是當然！明天見囉！」說完就跑走了。

海未望著她離開門口後，才轉頭說：「小鳥？收拾得差不多就該走囉。」

「啊，好。」

因為還有點時間，加上這次走的路線和平常不太一樣，小鳥就拉著海未到平常不常去的點心店，一面逛一面問：「說起來，海未ちゃん有說會邀請不少人去觀賞吧？怎麼路上都沒看到宣傳單之類的，難道是只有兩方的門生會去？」

「不是這樣的，父親認為放在路上宣傳的話，會招來很多只是單純觀賽，而非真心想找個適合自己的流派、對武道有熱忱的人，剛好門下的徒弟有精通電腦的人，於是就宣傳在網路上了。」

「喔~原來是這樣。」小鳥盯著新發售的馬卡龍，接著冷不防地說：「海未ちゃん是不是還有其他令妳煩惱的事？」

「什麼意思？」

「就是除了這次的對決方式跟以往不同外，妳還有其他壓力來源。」小鳥一面說，一面望向其它新售的蛋糕。

「…妳又看出來了？」

「嗯…其實沒有。」

「那為什麼這麼想？」

小鳥歪頭沉思了一下，接著將目光轉回海未身上：「女孩子的直覺吧。不然就是小鳥我有偵測海未ちゃん心情的雷達。」說著用手指了指頭上的鳥毛。

「呵呵，小鳥妳別說笑了。」海未微微一笑說：「確實還有其他事，但說出來也無濟於事。」

「但是...」「好了，我們該走了。」海未立即打斷小鳥的話，轉過身走去。今天她已經暴露了自己很多軟弱的地方了，平常根本不會這樣，她怕再這樣下去，會養成習慣，失去武士應有的「勇」，到最後甚至無法保護小鳥她們，只能依賴、拖累她們，這種事一定要避免。

小鳥愣愣地望著離去的海未，咬咬唇，追了上去。

其實海未在煩惱的事已隱隱約約地告訴小鳥了，只是很難聯想出來。因為很少人學槍術，屬冷門武術，因此對方的流派鮮少人知，海未也是不久前才知道。

但也正因為這樣，海未要是落敗了，就大大丟了園田流的臉，除了父親的武道外，母親的舞蹈名譽也會受到影響。雖然昨天父親沒有明說，但海未也明白這次的對決非贏不可。

只是...這次的對手跟以往完全不同啊，連對方會怎樣出擊都難以預料，只能靠臨場反應。

想到這裡，海未又想起中午時的場景，忍不住回頭偷瞄小鳥一眼。

就算是為了小鳥，也絕對不能輸！

海未在心中如此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