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标题

作者:Richo
更新时间:2016-02-12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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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Richo 于 2016-2-17 10:33 编辑


本应冰冷如刀锋般




身體還在發顫。大破狀態下的手已經並沒有力氣能握住弓了,只要手指稍稍彎曲便又能感到扯動傷口的疼痛。 硝煙與血腥味殘留在鼻腔,彷彿還在耳畔的砲火聲震聾發聵,兇猛且冰冷的海潮聲被隔絕在了思緒外頭。

世界聽起來萬籟無聲。

她本應慶幸戰鬥的結束的。鬆口氣、擠出一個微笑,做些任何什麼別的都好。

從剛才開始就在腦海中定格下的畫面僵硬了眼皮的眨動,眼睛被海風吹得紅腫,像是剛剛大哭過一場的狼狽。

她開始討厭起自己如今像人類的軀體了。記憶是不需要的,糊在口腔的哽咽是不需要的,如同墜入冰窖的心臟也是不需要的。那個地方本應叫『鍋爐』,19具ロ號艦本式重油、油煤混燒鍋爐,不知哭泣、不知眼淚、不知心痛。她本應堅硬如鋼才是。


『蒼龍、飛龍…加賀全部沉沒。赤城大破』

那時並沒有機會說出口,通訊設備就被深海棲艦的攻擊毀壞。

就快到了。還有半天的路程。

千瘡百孔的衣衫只能將傷口顯得更加可憎。原本只需一天的行程在如今的身體狀態下被硬生生地延遲到七天。提督府沒準早就將自己給除名了。

「提督提督提督提督…」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未被說出口的气音聽起來像是嗚鳴。


戰爭只有流血,哪有流淚啊。




今年的春季比去年冷了很多。花遲了些日子吐芽,嫩綠才在乾涸的深棕中點上輕輕的那一劃。若是和往年相比,這本該是綿綿的春雨打濕花瓣的時候了。要不是日曆上的日期的對應,現在更像是加了雨的冬末:驟雨反反復復地下,海風裏還殘余著冬日的冷咧,刺得臉頰生疼。一天內的晴、雨反復交替搞得大家苦不堪言。

「我原本以為離開了不列顛那鬼地方就不會被天氣所困擾了呢。」金剛說這話時滿臉掃興,懷裡還護著專門為teatime準備的蛋糕,身後便是同樣被雨水打得渾身濕漉的三個妹妹。

沒有人預料到今年的春天會這麼長,這麼冷。任何事情沒有鋪墊,也沒個因果。

鉛灰色的陰雨印在了金剛的眸子裏,那時她看向海,天空中少存的幾只海鷗大力飛近海岸,白中帶黑的翅膀被收起。它們在尋找避難之所。她想起英吉利海峽邊的海岸,比這更任性的天氣,她坐在沙灘邊的露天小餐廳吃著三明治時老是得防範著海鷗的奪食。那兒的海鷗可比日本的霸道多了。

不知道戰爭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啊,戰後每天一定要有個不被打擾的下午茶時間!

余光中穿著藍色雨衣的郵差先生在遠處和她揮手,金剛回過神來,笑著和對方打起了招呼。那應該是提督的妻子寄來的吧?她猜。提督的女兒現在應該是要上大學的年紀,前些日子提督他還向自己諮詢應該給孩子的高中畢業禮物買什麼。平時在指揮台邊運籌帷幄的男人居然在挑選女兒禮物上猶豫不決,這著實讓她感覺到有趣。她是最早來到提督府的艦娘之一,也是親眼看到提督在戰爭的壓力下提早長出了華髮,所以就算她不是秘書艦,提督也會和她聊聊工作以外的事。

喔對了,順便一說,是不會有人會寄信給艦娘們的,她們從來沒有離開過戰場和軍隊,和她們打交道最多的深海棲艦都在一艘艘地在冰冷的海水裡躺著呢。

她從未想過死訊會接踵而至。


海島東南方的那一大塊草坪之前一直是閒置著的,因為裡宿舍樓還有其他的公眾設施太遠,甚至連金剛姊妹們都不會來這裡開茶會。海島空閒的地方有很多,提督府艦娘說到底也沒有那麼多人。偶爾驅逐艦們會鬧著鬧著跑到這裡來,不過也沒有多加停留。加賀也會偶爾經過,海島上的天然果園在離這的不遠處,每次遠征結束稍有空閒時,她會特地繞道挑選些已經成熟了的水果帶給赤城。這沒有遮蔭的一大片空曠草地,就連北上都不會選擇在這裡偷懶。

十字架的石料都是提督自己選的,辦公室桌子上的相框也拿到了這裡,上面是尚未參軍之前的提督的全家福。墳墓刻得很簡單,石料上就寫著性命和在世日期。得知消息後的提督好像是被抽了魂的行屍走肉,面色凝重,一言不發。拿鐵鍬和觸碰十字架的手都在顫,夕張原本想要上前幫忙的,被五月雨攔住了。

還沒送出去的禮物連著鮮花一起擺在了墓前。通知死訊的那封信已經被捏壞了——深海棲艦的航空部隊彷彿從天而降般突襲東京,司令部反應不及時。约50人死,400人伤。提督的家人正好的死亡名單裡。

第一艦隊出征那天,加賀、蒼龍、飛龍、赤城四人還特地為提督的家人獻了花。花在赤城歸來時都還沒乾,白色花瓣邊緣泛黃,漫溢的花香被時間打散,只剩如絲如縷的單薄淹沒在了潮濕水氣中。


金剛總覺得提督一開始其實是沒有為艦娘們立碑的念頭的。她們是用油、弹、钢、铝在工廠里打造的,死後還可重製,就算只不過是同一個模子罷了。軍方使用艦娘也是看準了低成本和方便反覆使用投入戰場這點。從來就沒有人和她們說過「艦娘其實是人類的一分子」,他們說的是「去殺掉深海棲艦,去扭斷他們的脖子!」

在收到佈告後,提督的心態大變。這正是因此第一艦隊險些全部覆滅,但是拿到了全滅對方敵艦的險勝。

看到赤城不肯入渠、不肯卸下裝備,把箭對準提督質問後,提督心態又變了。

提督還是不如戰爭那般冷酷。


和赤城通訊設備斷了消息的那天,提督就命令五航戰接替一航戰成為第一艦隊,完成一五航戰的交接。這一直是五航戰所追求的東西,但是誰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場。瑞鶴一聲不吭,眼睛卻是紅了, 翔鶴在掐住咽喉的沈默中應了聲,用著不失分寸的言詞接下了新的身分。成為秘書艦的長門發現了她尾音裡的顫抖,她相信提督也一樣。

提督什麼多餘的話都沒說,公事公辦地說了下一個作戰計畫和讓她們注意下新成長起的孩子們。他假裝沒有注意到眼前的異樣。瑞鶴顯得越來越煩躁,在她發怒之前,翔鶴趕快牽起了她的手。握得很輕,大拇指輕掃過緊握成拳、青筋泛起的手背。

提督還是讓她們先走了。翔鶴牽著瑞鶴的手沒有鬆開,瑞鶴的拳頭已經鬆開了,雖然眼神裡還是有著無從發洩的憤恨。

瑞鶴還年輕,至少她在姊姊面前一直是孩子的一面。她沉不住氣。沒等到回房,她一走出提督辦公室就轉身抱住了翔鶴。與其說「抱」,「一頭撞到了懷裡」的形容更為恰當。她的手緊緊抓住對方腰間的衣服,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並大幅度地反覆吸氣呼氣。

翔鶴明白自己此時應該當好姊姊的身分的,安慰她、緊緊抱住她,就算說類似「一切都會過去的」胡話也行,只要此刻能安撫這個孩子,任何方法都好。

但她做不到,因為她也做不來那份冷靜。她腦海裡滿是那位黑髮紅衣前輩的身影,她總覺得還有許多話想說,她對如此的結局也是心有不甘。

翔鶴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用手圈起瑞鶴,她的腦袋埋在她的肩膀裡,她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她什麼都沒說,等對方冷靜下來。

「可惡,明明不能就這樣結束的!我都還沒有贏了她!為什麼不給我一次再與她切磋的機會!」瑞鶴說得咬牙切齒、滿是恨意。翔鶴卻感覺到自己的肩頭濕了。

「不要逞強,想哭就哭吧。」翔鶴慘淡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抱得更緊了些。

——把我的眼淚也一起流了吧。

瑞鶴停頓了一會兒後開始放聲大哭,直至聲嘶力竭。


從第五天開始瑞鶴就違背提督的指令去作戰時赤城最後發送的坐標地點,出海尋人。艦娘死後是會沈入冰冷的海底的,為此她還強抓了隻潛水艇一起帶出去。翔鶴奉提督的指令出門得把她帶回來,用了加速道具輕鬆趕上後,她卻隨了瑞鶴的心意,一起向那片如噩夢般的海域駛去。

也是因此她們誤打誤撞地與返航回來的赤城錯過了。到現在都沒有人可以回答上來,對那兩人來說,究竟是錯過了再見赤城一面的機會更加殘忍,還是目睹了赤城被雷擊的處罰更加殘忍。


赤城回來的時候在凌晨2点55。那日守夜輪到了驅逐艦們。舞风、萩风、野分和岚,四人無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見之人。赤城抬头面無表情地掃過她們一眼后,便往弓道場去了。她要去換一把能用的弓。

等背影跌跌撞撞地走出視野之後,四名驅逐艦才回過神來,在塔樓按下了「全員緊急匯合」的響鈴,並撥通提督房間的電話。她們滿心歡喜,因為一航战的旗舰如今已經回來了。

她們並未預料到自己會將她親手擊沈。


提督匆匆跑到港口處,單薄的睡衣還穿在身上,腳下還是室內拖鞋,只不過是在睡衣外頭披上了白色的軍服作為保暖罷了。赤城在那時早就已經重新走到了港口,就算傷口已經結痂,但是血腥味還是很重,她手上拿著新的弓。箭搭在箭台之上,單色羽毛對準自己,而箭頭對準站在自己面前的提督。

他們之間大概隔了五米左右的距離。提督沒有再靠近了。興奮地跑下塔樓的四名驅逐艦離他們最近,也最不知所措。而其他陸陸續續到來的艦娘們也不知該如何走向前,身為秘書艦的長門看出了赤城眼底的憤怒與...悲傷?她不得不走近了。

赤城是認真的,她真的想要他死。


「為什麼你在大家受傷嚴重的時候繼續發下進擊的指示?!她們全部沉了啊…不管是蒼龍還是飛龍,就連加賀都沉了啊…」

「我知道妳們會贏的。」提督眼裡閃爍著遠方燈塔離的亮光,光波在眼眸裡移動。好不容易堅定下來的心又有了動搖的跡象。

四艘驅逐艦們能聽到她們的對話,走近的長門聽得到她們的對話,耳朵更為靈敏的大型艦們也是。

「用她們三人的性命換一場戰役的險勝?!」

「你們贏了。」提督嘆了口氣,胸腔裡被灌滿夜晚的冷風。

「她們都沉了!」這七天來連夜趕路的赤城此刻被憤怒和疲憊燒紅了眼睛。

提督不說話。

赤城將弓開到最大,已經開始瞄準了。


提督是吼出來的「戰役只有戰死和勝利的道理!沒有撤退!舰娘是武器,并不需要同情和眼泪,甚至谈不上生命这一说法!加贺死了,大家死了,再打磨些更為锋利的刀就好!还不如说,赤城你现在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就算你們四艘艦全沉了,那也是為下一次戰役清掃敵人!這就是戰爭,艦娘會死!人也會死!只有贏了後,所有的犧牲才能成為有價值的!」

他吼得很大聲,在場所有的船艦都能聽清楚。


赤城還沒有鬆開三指,她渾身都在抖,彷彿下一秒就會被放肆嘲笑的海風給吹倒了。

「单造空母赤城你能否继续为我而战?!」提督严词喝问。

赤城没说话,还是握着弓。弓满开,身子也是站得笔直,往日里這本應有胸有成竹、凌厉之色的身姿,此時却显得悲哀。

「舞风、萩风、野分、岚,立刻對赤城進行雷擊處罰。這是命令!」在場所有的艦娘中只有守夜的四人穿著著艦裝。

幾艘年輕些的艦娘被這句話嚇得閉了眼睛,但大部分的艦娘們還是看著的,原本被她們當作心臟的地方現在正逐漸發涼,她們無力將視線移開。


舞风、萩风、野分和岚四艘驅逐艦各發出一發魚雷,除野分以外全部命中。

凌晨4時55分,空母赤城沉在了提督府的近海,成了不同形狀的、破碎的鐵片。

赤城還是沒有射出那隻箭,因為她知道提督說的是對的,在場的所有艦娘都知道那段話是對的。她們並沒有任何立場可以反駁她們的造物主和長官。

赤城並沒有機會看到那天的太陽,她在那個逐漸亮起的清晨,被事實的黑暗所擊沈。


作為一把已經無用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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