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近野，阴风一吹，雷声响过，雨势渐渐大了。荒野中一条小径向小镇延伸，小径上两个人影缓步前行，这两人一前一后，前头是一八、九岁的小女孩，扎的两个冲天辫子，一双眼睛灵性十足，也不管雨水敲打，紧抱着怀中包裹。后是一老者，手握一竹竿上挂白布，写的是“仙人指路”四字，一副银髯飘在胸前，颇具仙风道骨。老者忽然看了眼天色，连连摇头，“不祥啊。”“爷爷，你都念叨一路了。”女孩把包裹抱的更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个地方可以躲雨。两人聊着脚步也没停下，雷声又是一响，催的两人走快。“呸呸，下雨天崴到脚，不是不祥是什么。”老者晃了晃当拐杖用的旗杆，“至于躲雨的地方嘛，我早想好了，再往前有一间道观，我有恩于那观主，今晚就在那投宿。”“有恩？”女孩嘴角一撇，“是那观主被爷爷骗了吧。”老者正色道：“哪是骗人，当年若非我出手，只怕观中所有人都要被妖物捉去填肚子。”女孩回头看了眼老者，学着老者先前的模样，连连摇头。“你这小鬼。”“我是不知道爷爷还会降妖除魔。”老者半气半恼：“你是不知道。那道观看着普通，实则正对一处孤露凤辇，本是一风水宝地，却不知被谁立了风水局，在地下只聚阴气。道观下埋了一坛老酒，感阴气生出物性，化成模糊人形，夜里出来食人生气。观中道士都不是修行人，不是我一把火烧了院中槐树，泄了阴气，他们早就没命了。”“那么危险我们还去住啊。”“我不说那妖怪死了么。”老者拎着旗杆往前一指，“就在前面，瞧见没。”女孩瞧着灰蒙蒙处一点暖黄，露出不大高兴的神情：“可我淋了雨，想洗个热水澡。爷爷，今天不能找家客栈住么。”“最近的镇子离这也要走上一天，今天该是住不上了。再说你爷爷我崴了脚，大雨天的哪能走那么多路。”老者摇摇头，朝道观走去。伸手推开道观木门，老者摸了摸胸前胡子，踏入观中带着孙女到处闲逛，直到他最后推开客堂的门，才皱眉道：“怎么里里外外不见个人影，莫不是道士都出门打醮去了？”“爷爷，我们这就么住下明早会不会给道士赶出去啊。”“都是方外之人，不过是行个方便。尽管住下，我看谁敢赶我。”爷孙两人一边走回大殿，一边说着家常闲话。老者正说得兴致高昂，却见孙女停住脚步，哆哆嗦嗦向前伸出手指，老者顺着手指看去，只见空荡荡的大殿内多了一个棺材。女孩扯着老者手臂，紧张道：“爷爷，那地方刚才没有棺材吧。”“这……自然是没有的。”老人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张符，塞了一张在女孩手内，“莫怕，有这祖师爷秘传，什么妖怪也害不了我们。”“你说害不了你就真害不了你？”那棺中传出一道女声，棺盖飞起又落下，一娇小少女已坐到了棺材上。这少女身着紫衣，容貌秀美，一点泪痣竟在孩子气的脸上点出一分妩媚。起身后少女也不言语，认真审视两人，半响，朝两人嘻嘻一笑。“爷爷，这小姐姐好漂亮啊。”女孩见少女笑，也回以笑容，兴冲冲的扯着自家爷爷的袖子。老者却没女孩一般高兴，神色严肃打量少女：“姑娘身边鬼气森然，近似幽冥鬼神，但自身体如玉人分明是生人，姑娘是鬼道中人吧。”少女听了老者这番推测，也不回答，拊掌道：“我没见过懂得符法的人，老丈说自家秘传不惧妖邪，莫不是雷法。”女孩扯着老者手臂，老者轻拍女孩的手，待女孩放手，老者抚须笑道：“姑娘见识非寻常人可比，却不知为何来此。”“自然是来躲雨，这黑云夜雨的，我可不愿赶路。”少女四处张望“老丈可见到了观中道士？这借宿的事总得和主人说一句才行。”“我们也没见到，爷爷猜道士是出门赚银子去了。”女孩笑嘻嘻的接口，“我叫小环，姐姐叫什么呀。”见自家孙女报了姓名，老者也说道：“老夫周一仙，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叫我陆九就好。”陆九笑盈盈地问小环，“那这观中的灯是小环你们点的？”“我们进来之前灯就点着了。”陆九听了轻轻点头，敛去笑容，对小环低声道：“那你说这灯是谁点的呢？”这问的简单，未免叫人多想。“这……”小环愕然回头，见周一仙摇头道：“陆九姑娘莫要吓唬我这孙女，这灯怕是道士出门时忘了才一直点着。”小环又看向陆九，见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也不做解释，便躲到周一仙身后，大声叫道：“你坏。”话音里已带了哭腔。“小环，不可无礼。”周一仙喝住小环，对陆九道：“这丫头平日宠惯了，也不知大小，姑娘莫怪。只是我这孙女乐意亲近姑娘，姑娘也不好随意欺负吧。”小环受了训斥，不再说话，只在周一仙身后瞪着陆九，眼中一片水雾氤氲。陆九看了小环的神态，温言道：“是我错了。”小姑娘仍是气鼓鼓的，不愿搭理她。“老夫与这观主有旧，借宿一事老夫应下了。”周一仙拱手道，“姑娘请了。”言罢，周一仙正要带着孙女离去。一年轻道士推门而入，一阵寒风随他一同入了殿内，吹得殿内灯火晃动不定。道士见了人便是一怔，挺直身子，视线扫过殿内，开口道：“怎么还有两个生人在？”“两个生人？”小环回头往背后望去，只见陆九正笑着朝她招手，“爷爷，那棺材！”“棺材，那打不开的棺材怎么了。”那道士闻言，瞥了眼棺材，“那棺材抬着沉，就是开不了，白费我们师兄弟抬棺的劲。”周一仙仿佛未听到小环的呼喊，迈前一步，淡淡道：“十年不见，观中还是周兄主事么。“周？周师傅已经羽化了，如今这观中主事的是张师兄。”道士脸色一变，神色恭敬行了礼，“尊讳如何称呼，还望赐告。”“老夫周一仙。”道士伸着脖子，头向前倾，眼光盯着周一仙不放，口里不住嘀咕着：“周一仙，周一仙……”“怎的，知道老夫？”“不曾，不曾，只是觉得这名颇好。”道士摇摇头，“我们师兄弟出门参加喜宴，走的太急落了贺礼这才折回，眼下无法招待先生，就请先生与我等同去饮了喜酒吧。”“没有主人家宴请，哪里有自己去的道理。”“不碍的，不碍的，这喜宴人是越多越好。”听了道士这般说，周一仙才点头答应。道士也不耽搁，只是刚转身踏出一步，道士的头便落在地上。“吓唬你是我不对，可我又哪里骗你了。”陆九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