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问了几次，卯之花到底是将地狱蝶里的内容告诉虎彻勇音了。
虎彻勇音站在原地，不肯动身。她想不出总队长是怎么就做了这种决定。
“不是总队长想的那样的。”既害怕又委屈，她几乎是在恳求卯之花相信她，“卯之花队长……”
“我相信你，勇音。但现在先随我走。”
卯之花语气稍稍有些严肃，但总体是温柔的。虎彻勇音听完多少安心了些。卯之花说相信她，情况就还没有太糟。
“那……这些人？”
“先把他们困在这。”卯之花轻声说，“涅队长会过来将这些人带走，一个一个检查。”
“……是。”
他们一同到水无月上时，虎彻勇音浅浅吸了口气，指尖轻轻摩挲着水无月光滑的皮肤。她有好久没坐到水无月身上了。
水无月动身。
路上，卯之花思绪万千。她在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总队长要求把虎彻勇音立刻带到忏罪宫应该是考虑到那里有杀气石，可以封印虎彻勇音的灵压。这样一来就算虎彻勇音被虚附身暂时也构不成威胁。
不过，虎彻勇音如果真就这样被送到忏罪宫，她是不认的。她理解总队长封印对方灵压的想法，但情感上实在无法支持这种做法。
“勇音。”
“是……”
“灵压的事，还是不打算说，是吗？”声音低了下去，其中含着失望。
“……卯之花队长……我……真的没办法说……”虎彻勇音垂着头。卯之花问了她这些次，心里难受得针扎一样。但她……只是实在没办法回答。
卯之花听完沉吟片刻。
“如果勇音不说，我只能去查了。”
“……不。”听见对方肯定的语气，虎彻勇音心慌起来。如果是旁人和她说这些，她如何都不会信。但眼前这人毕竟是卯之花，万一真的被揭穿了，该怎么办呢？“拜托了，卯之花队长。我的灵压增强的问题和这事件无关。”
“是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之前……”虎彻勇音说完，犹豫许久，最后低低地开口哀求，“队长……”
卯之花一动未动，像是没有听见虎彻勇音在叫她。
“卯之花队长……我知道我现在的请求很奇怪，但是……”虎彻勇音硬着头皮说，“我这样做，是实在没有办法……卯之花队长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件事？”
“我只是想不出，是什么事值得你这样瞒着。”语气冷冷淡淡，心是失落的。
“我不是瞒着队长……”被这样逼着，虎彻勇音只觉走投无路，“……卯之花队长，这样吧……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给我点时间，让我把一切整理清……”
“是很复杂的事？”
“……嗯。很复杂。”
卯之花听虎彻勇音这样一直求她，心里到底也是不舒服。
很快就要到一番队舍了。这时水无月放慢了速度，似乎是知道这场谈话对两人的意义。
“我知道了。”最后，卯之花还是让步了，她叹一口气，“理论来说，这是勇音的私事。失礼了。这件事情，就按照勇音的想法来吧。”
听到卯之花向她道歉，虎彻勇音差点吓得从水无月上掉下去。她定了心神之后小心翼翼看卯之花的侧脸，却发现对方只是望着前方。神情如常，但虎彻勇音总觉得对方此刻有些落寞。在过去，她是完全无法将这个词与卯之花联系起来的。
“队长……”小心翼翼地小声唤着。
“嗯。”轻声应了。
“队长……对不起。”生怕对方有一点不舒服是因为自己，虎彻勇音态度诚恳地道歉。
道歉听着更像商量。这位心思细腻的副官，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卯之花听完沉吟片刻，回头时看到虎彻勇音一脸担忧，像是惹坏了主人的小猫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样子。想观察自己又不敢直接来看，只得一直低头，时不时用余光偷瞄。
“勇音不怪我刚才就好了。”
轻声说完，卯之花在心里苦笑。这幅样子，谁能拿这人有办法呢。
话音落，她们已经到了一番队舍前面。
水无月准备飞到下面时，虎彻勇音一脸疑惑。不是去忏罪宫么？
“勇音。虽然我相信你，但当下的情况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那些。虚的能力还没有完全弄清，在那之前可能会暂时委屈你。如果真的暂时限制你的行动，也只是想借此机会证明你的清白。”卯之花看了虎彻勇音表情之后便立刻理解并且解释了。
语气很柔，一言一语落进心里，不安的情绪被抚平。
“是……”虎彻勇音点头。看卯之花的白色四番羽织衣角轻轻飘着，许久，闭上眼睛。
只要能在身边就好。只要你还信我就好。
水无月落到地面。
卯之花收了刀。
“勇音，你随我进去。然后等一下在会议室外面等我。”卯之花说。
“好。”
虎彻勇音就小心跟在卯之花后面，走进了大门，最后在另一扇门前停下。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呆在那里。
大概是总队长的命令。周围一位一番队员也没有。
虎彻勇音苦笑，最后忐忑不安地等着，猜测卯之花会和总队长谈什么。
“总队长，很抱歉。”卯之花进去之后低了头说。虽然是道歉的话，但语气平和，不卑不亢。
山本元柳斎看了一眼卯之花，末了难得深深出一口气。
“你越来越像队长了。”感慨地说完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山本元柳斎抬起头，“之前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
“看起来是虎彻勇音袭击了其他队员没错，但实际是虚附身于其他队员攻击虎彻勇音。虚有在短时间内转换寄主的能力。”
“问题是，你如何知道虎彻勇音当下没有被附身？虚是可以伪装成死神本来的样子的。”
“我认为她是无辜。但如总队长所说，没有证据，事情究竟如何谁也无法保证，确实有限制行动的必要。因此我将她带到这里。她就在门外，就算是被虚附身，在这里也不会敢有什么动作。”
“既然你也认为有限制行动的必要，那么为何不直接将她送去忏罪宫？”
“因为忏罪宫是用来关押罪人。不能因为没有证明她清白的证据，就将她当罪人看待。”
“她当然不会和罪人被关在一起。之所以让她到忏罪宫，只是因为这次情况特殊，要用到那里的杀气石来隔绝她的灵压。”
“总队长是这样想。但其他人呢？”卯之花毫不留情地问。
山本元柳斎听完沉默很久。他不是在为这件事情感到为难，只是心里觉得意外。他与卯之花相识千年，瀞灵廷恢复秩序，当下模式的护庭十三番队成立之后，卯之花队务之外的事是一向不管的。对手下是相对的严厉，出了问题会指责，但给人感觉也只是做分内事。
唯独这一次。
卯之花这是第一次这样偏袒部下吧。
山本元柳斎感慨万千。
“确实存在对虎彻副队长声誉造成影响的问题。这只有我们两人，就不绕圈子了。你觉得哪种处理方式是可接受的？”
“如果可以，请对外宣称虎彻勇音在是去现世修养。忏罪宫房间皆是为犯人准备，环境恶劣，请允许我挑选一间房间简单添置些必需品。”
山本元柳斋听完，深深叹气。在过去，卯之花烈为一位副官出头这种事，根本是想也想不到的。
“好。就这么办吧。不过涅应该很快就到四番队了，先配合了调查再着手处理其他吧。”
卯之花轻声应下。
外面，虎彻勇音等得心焦。
门终于打开。门缝出现的瞬间便上前。
看到熟悉的身影。
卯之花的表情开始还有些沉重，但看到虎彻勇音之后，柔柔笑意瞬间便轻漾开来，如刚刚投在她素白羽织上的阳光般温暖。
“卯之花队长……”虎彻勇音看到那笑容之后心安许多，猜测结果应该没有之前胡乱猜的那么糟糕。
“勇音。我们现在去忏罪宫，等一下你先在那里等我，涅队长很快便会到四番队去将那些队员接走，我必须在现场。把那些处理完我会回来找你。”
“那么……？”虎彻勇音想说她自己去忏罪宫，但后来想想不对，不管怎么说，她应该是被人押去的。
“我送你去。”卯之花说。
山本元柳斎在门内看着两人背影。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初代剑八当下竟愿意为副官做到如此程度，不禁让他感慨时代变了。实在很难将当下这个卯之花与那位和他一起在战场厮杀的人联系到一起。
如此，不由多打量几眼那位副官。
身影消失。
只剩一片空白。
傍晚。
虎彻勇音在忏罪宫的房间发呆。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她的手上戴着杀气石，完全无法释放灵压，行动也很不便。只能在唯一一把椅子上坐着，任自己思绪飘远。
这次的事情会怎么发展……？要在这里呆多久呢？
万一她呆在这里的时候，外面有了什么出乎意料的发展……到时候该怎么办？
答应了卯之花，说着“把一切整理清”这种话……可是，心里明明清楚这不是整理不整理的问题。
实在失策。也是怪自己无能，只有在和平时期才能完全隐藏住灵压，碰见之前的战斗的情况，本能一般便释放灵压压制敌人了。
垂下头。
难道要告诉卯之花吗？
不行……不能说。
正纠结时，忏罪宫里面一身白衣的人突然打开门，紧接着跪在门口。
“虎彻副队长，卯之花队长来找您了。”来人如此说。
虎彻勇音苦笑。还真是副队长的待遇。
起身，随对方走到外面。看到卯之花就站在转角。
“卯之花队长……您……怎么进到这里面来！”虎彻勇音震惊看着自家队长，“我是说……这是关押犯人的地方……”
“已经不是了，毕竟你在这。”卯之花说完，对着那位白衣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辛苦了，我带她去便好。”
“这……”身着白衣的人犹豫了一下，下一秒看到了卯之花的眼神，便不犹豫了。立刻一个转身离开。
“勇音来吧。”
卯之花说完朝另一个方向走。
虎彻勇音静静跟着。等卯之花打开门，一个温馨得和平时住所无差的房间呈现在眼前。忏罪宫房间是纯白，意为增添犯人心理压力，因此卯之花选了些颜色素雅但各不相同的家具灯饰。
“这些都是我让队员去临时准备。”卯之花说完笑了笑，“别多想，涅队长那边已经开始调查，你在这呆不了多久。我这么做是想给这里的人施加些压力，提醒她们你和其他人不同。”卯之花说完玉指轻扬，虎彻勇音顺着望去，一侧桌子上放着几本书，“不太清楚勇音平时喜欢什么类型，就让队员准备了些。有什么想看的书和这里的人说一声便好，他们会去准备。”
“卯之花队长费心了……”虎彻勇音震惊又感动。明明是被卷入事件，却还有这种待遇。这和休假有什么区别？走到桌旁，指尖轻轻摩挲着最顶端的书的封皮，玉指微微一挑，封面翻到一旁，第一页的字露出来，“我喜欢这本书。”虎彻勇音简单看了看之后将其合好，“谢谢，卯之花队长。然后……对不起。现在时机特殊，身为副队长明明该多为你分担些，最后却是添了这么多麻烦给你。”不敢看卯之花，生怕对方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而她却无能为力。
“勇音不要多想。遇到这种事，是我该向勇音道歉的。”卯之花说完也走进屋内，“你什么都没错，我却还是只能送你到这。”
虎彻勇音听到卯之花对她的称呼是“你”而不是副官，这让她心更暖了些。
她刚想开口，卯之花烈却将话题岔开了。
“勇音先在这休息吧。晚上的时候十二番队队员可能过来检查身体。有任何事情的话，让这里的人去叫我。我没事也会常过来的。这几天，你就先当是行动不太自由的休假，等这风波过去，我会找机会安排一个真正的假期给你的。”
“那些全都不必了。只要卯之花队长注意休息就好……这次的事情一出，四番队也是在风口浪尖……辛苦卯之花队长了。不必担心这边了，真的。”
卯之花没就这问题发表观点，她走到虎彻勇音身边，白皙指尖轻轻落到虎彻勇音肩上，抚平衣褶，末了轻轻滑下去，伴随柔柔话语散去。
“我回去了，勇音。”
意味深长，像是在等着对方说什么。
虎彻勇音看了卯之花的表情，瞬间便猜到对方等的是什么。但她却只是呆呆站在那里，无法开口。
等待片刻，没有结果之后咽了一丝苦涩。一个温和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唇角扬着，没有重量般。
“早休息。”卯之花再次说。
“是……队长辛苦了。”
虎彻勇音站在原地，看着卯之花离开。
门关上。
她坐在床边，疲惫地闭上眼睛。
要说吗？
不要说吗？
当下形势极为不利，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样想方设法隐瞒的一定是大事。
如果一直不说，就算卯之花不提，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了吧。伊人表面不动声色，不代真就表心如止水。
可是……
若是开口，卯之花会丝毫不受影响吗？真的到了紧要关头，还能像之前那样如释重负般轻松自在地离开吗？
如何能够做到呢。将那一切亲口说出来，最后又不添一句“求你，留下来”。
留下来，留下来。
明明每天都在心里和卯之花这样说了。明明分别的时刻可能是在很久之后，但只要一想到心里就酸楚到不行了。
如果真的将这些说出来，她怎么可能不去求卯之花。明明想到就觉得害怕，又怎么能心平气和把一切说出来。
“卯之花队长……”
喃喃地小声唤着卯之花的名字，躺到床上。被子很松软，比房间里的还舒服。
“卯之花队长……”
闭上眼睛，如有对方相伴。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大概会哭吧。
但是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将近百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了吧。
小心将副官章放到枕边。进了忏罪宫，戴上杀气石做成的手环之后，她便将副官章拿掉了。
副官章看起来是很威严而且贵重的，她现在一点灵压都释放不了，不适合戴着。
看着副官章出神。因为卯之花是队长，所以她可以为这个东西付出一切。
上面印着队花。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四番的队花。
龙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