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對李靜恩來說,張季嫙的出現過於自然了,自然到兩人之間的相處彷彿是多年舊友,跨過了時光,再次相逢時,沒有太多的激動使然,只有言不由衷的默契。
「張季嫙。」
張季嫙一滯,那嗓音乘著夜風,輕輕地喚著她,透徹的嗓子如潺潺溪水,她甚至能從中感受到柔情蜜意,她不禁被引領,抬眸對上李靜恩淡雅的微笑,騰騰熱氣令人心醉。
四目交接之時,目光流轉秋水般的流光,韶華轉瞬即逝,她率先別開了。
有股說不出怦然捉摸不清,張季嫙捏著自己發熱的耳根子,想想這女人的嗓音實在懾人心神。
「妳不怕發胖嗎?這時間還陪我吃滷味。」李靜恩邊問邊夾了個水晶餃準備送入口中,張季嫙柳眉一挑,低低一笑,自然地伸出筷子,從李靜恩手中夾走了水晶餃。
李靜恩有些詫異,眼看這女孩不經意的頑皮,不知怎麼地似乎喚醒了母愛,逕自從碗裡再夾一個水晶餃,放到張季嫙的碗中。
張季嫙原本得意的訕笑,一時間頓住了,隨即緩和了幾分,成了溫柔的弧度,揚起了眼波,細細地咀嚼著。
「諾。」
聞聲,李靜恩抬起頭,一塊章魚狀的鑫鑫腸湊近李靜恩的薄唇,在張季璇無聲的催促下,李靜恩張口咬住,忍不住笑了。
「笑什麼啊?」張季嫙嬌瞪一眼,忽然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道,「妳不介意間接接吻吧?」
李靜恩微愣,聳肩笑笑,「女生沒什麼關係的,又不會發生什麼事。」
「也是。」張季嫙附和著,卻有些心猿意馬,動作也跟著緩慢了。見此,李靜恩以為張季嫙可能是吃飽了,所以夾走了她碗中剩下的米血糕,不受某人筷子的摧殘。
「我、那我咬過一口了。」
李靜恩不明所以地凝視她,「有什麼關係嗎?別玩食物,好好吃東西,知道嗎?」
被說得臉紅耳熱,張季嫙有些惱羞,冷哼了一聲不發一語,見此,李靜恩笑瞇了眼,溫柔如月光,彎成弦月。
那分嬌媚似乎被引出了,李靜恩越看越覺得眼前的女人風情萬種,眉眼間的桃花勝放,勾人心魂。
她不禁嘆,「如果妳去演戲,肯定很適合演小三。」
張季嫙心一顫,一股冷意從胸口湧出,瞬間沁入血液中,不禁打個顫,然而,她仍是要裝作若無其事,若有似無地一笑。
「那妳是被糟蹋的正宮?」張季嫙邊笑嘆邊動手收起碗與盤子,沉默半晌,才聽見對方低低笑著,「七年之癢都過了,我還擔心嗎?」
「妳真的結婚了?」張季嫙揚高音量,第一眼只覺得這女人高雅成熟,原來是婚姻的淬鍊下,讓她磨出如此璀璨的低調奢華嗎?
李靜恩單手支著下顎,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反問,「我看起來像是人妻嗎?」
張季嫙的聽覺的確被收服了,而且是服服貼貼、心甘情願,聽著李靜恩溫雅慵懶的音調,她差點忘了回話,驚醒時,鬼使神差般答出連自己都懊惱的話,「結婚了,就可惜了。」
話說出口,張季嫙才意會到這有多失禮,正尷尬地想好好解釋一番,李靜恩倒是沒什麼波動,只是無懈可擊一笑,「我就當這是讚美了。」
話落,她起身走向收銀台,熟稔地跟老闆聊起天,張季嫙依然待在原地,朝著李靜恩的背影無奈笑嘆她的千變萬化,怎麼捉摸不清呢?
有句歌詞是這樣的,我不想人老珠黃才被人送作堆,意味著女人要趁著年輕貌美時尋到好夫家,才不會等到人老珠黃時被迫走入婚姻,只為尋得下半生的安穩。張季嫙對此觀念一直都是不屑一顧,時代在改變,女人不該依附著男人的豐羽翱翔,應該走出自己的人生才對,即使不婚不生,摸著自己的良心時,可以對得起自己足矣。
而她跟李靜恩之間是歲數一輪的跨度,她不該去評論她的私生活,也不該去臆測她的婚姻,這是極度失禮的,張季嫙當然是心知肚明。
她望著李靜恩窈窕高挑的背影,軍綠色的風衣讓她的背影如峻,無法想像她小鳥依人的模樣,也許吧也許,是李靜恩處事態度過於淡然,她無法想像這女人成為家庭主婦,她想,李靜恩應該是馳騁在草原的駿馬,瀟灑驕傲地活著。
但事實是,她有丈夫,有自己的家庭,過得幸福美滿。
張季嫙長吁口氣,她覺得自己的妄想過於狂放了,必須收回來才行。空氣中多些了些陳悶,這熟悉的悶熱感,張季嫙幾乎敢斷言,快要下雨了。
抬頭一望,剛染上黎明肚白的天際邊染上灰墨色,層層灰雲堆疊出下雨的徵兆,她的心情隨之沉澱。
此時,李靜恩愉快地走回她身邊,發現她面色不善,她輕聲詢問,「怎麼了?」
「快下雨了。」
隨著手指的方向,李靜恩跟著抬頭,甚至能嗅出空氣中的溼熱感,這是北部常有的天氣,從中部上來的李靜恩總有些不習慣,而張季嫙倒是適應良好。
「妳要怎麼回家?」
張季嫙沉吟片刻,勾唇一笑,「也許搭公車吧,趁著還沒下雨,跑快點應該能趕到第一班公車。」
人才剛起身、跨出棚子,一陣雷聲劃破天際,傾盆大雨隨之落下,張季嫙嚇得收回身子躲回棚裡,差點就成落湯雞了。
李靜恩伸出手,不過幾秒,手心接滿了雨水,玉臂跟著濕了一大半。她低頭思索,忽然脫下了風衣,不管還在恍神的張季嫙便直接拉住對方的手畹,利用身高優勢替她披上了外套,直接奔進大雨中。
「嘿?妳在做什麼?」張季嫙錯愕地抬眸,眼看李靜恩全身淌滿水,她慌了,卻臣服對方的溫柔眼神,不再掙扎。
兩個女人在雨中奔跑,一個只有半身稍微淋到雨,另一個女人卻是渾身雨水。每踩一步,濺起了水漥,同時攪擾了張季嫙的心湖。
那匆匆大雨,同時落進了張季嫙的心底,落在心中的某一塊柔軟地方,狠狠地被牽動了。
那是她最深的脆弱,也是不容任何人進入的地方,彷彿是深邃海域,暗藏了許多漩渦,禁止任何人的靠近。
然而,那雨、那初夏的大雨卻徹底打濕了她的心。
有些事,一旦發生了便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