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easky1456 于 2016-2-25 01:47 编辑

Side zero:鞋盒里的月亮

章九

最近实验要忙到很晚，乐正绫是从心底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的学姐。

她不止一次看见洛天依瘫在凳子上一会功夫就闭上眼打起了盹，虽然第一次看见她时她也是这副样子，不过现在已经依稀在眼睛下方看出了黑眼圈……

改天带些营养品假装快过期然后塞给她吧。

将近凌晨的学校基本看不到一个人，结束实验的两人例行在破旧的实验楼下骑上各自的车子就此挥手告别，按照辈分，每次都是乐正绫先向洛天依说‘学姐再见’，而后由洛天依的一句‘乐正学妹再见’作结。

偶尔会多加一句诸如‘路上小心’之类关心的话语，多半可能是因为今天的实验进行顺利，洛天依的心情不错。

但是今天在乐正绫说完‘学姐再见’之后，并没有听到预料之中的回应的语句。

前几天晚上听同宿舍的研究生说近来路况不好，晚上值班回校的一位前辈出了车祸，家属正和学校打得不可开交。

扶着车把的洛天依抬眼看向远方那一排排影影绰绰的楼房，雾很大，连路灯都显得有些朦胧。

“路上不安全，你要不今晚就别回实习宿舍了，我宿舍有里空铺……”洛天依向学妹如此建议，“是其他研究生的，她们几乎不会回来住，打声招呼就可以……怎么样？”

选择权交给了乐正绫。

已然明白了自己对天依的感情，现在乐正绫的内心，其实无比渴望和对方相处的时间能够延长，哪怕只有短短一分钟。

不敢奢求过多，慢慢地靠近，从普通的朋友做起，也是不错的开端。

“求之不得！”出口后发觉这句话太过热切，乐正绫慌忙改口，“不，我是说最近实习生宿舍那边管道施工，前两天还差点掉到坑里……”

“你要小心一点，万一真出了事怎么办！”拿出一副学姐的架势教训完人，“那就这么决定好了……”洛天依说完骑上车先一步离开，还在自行车上喜不自胜的乐正绫急忙赶了上去。

“天依学姐，你等等我啊！”

张口闭口一句话的事，但是洛天依现在恨不得一棍子敲晕提出这个建议的自己。

叫人回宿舍，毕竟不像请人吃顿饭一样简单，洗漱用品，杯具，睡衣……打电话给同宿舍的同学，对方同意床可以随便用，但是铺必须给人家卷起来，人家有洁癖……

嘛，也能理解。但是大晚上的去哪找一套被褥给学妹？

所以说自己中了什么邪突然担心起阿绫的安全问题了，明明学妹是生是死与她无关，之前还巴不得她赶紧早早离开……

但乐正绫如果真的在路上，像那个值班的学长一样出了交通事故……

脑中想象着这个场景，洛天依心里突然感觉沉甸甸的，有些不好受。

算了就当好人附体，谁也有心软的时候……

阿绫进了宿舍之后就一直戳在自己的身边一语不发，只有被同寝的人问到时才会得体的回答一两句。

“原来阿绫是和我同届的学生会长啊”，一边翻找着自己备用的洗漱用品一边留意那边的闲聊，洛天依对突然得知的信息感慨了一下，“那说不定之前见过面呢。”

本来从容得体的前学生会会长乐正绫，在自己的发言之后变得有些局促紧张，脸上升起一片红晕。

宿舍里暖气很热吗，自己怎么不觉得？

“我们之前的确见过面，学姐可能没有印象了……”

“是呢，毕竟学生会十个部门每个部里都有不少人，哪能全都记得清啊。”

想起来自己贫瘠的人际关系，洛天依打趣了一句。

“不过阿绫，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乐正绫很想告诉洛天依她们上一次见面的场景，却被她毫无预兆的叫了自己的名字而打断，这大概是洛天依第一次称呼自己‘阿绫’，不是‘乐正学妹’、不是‘你’。

“阿绫？怎么呆住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唉？那就坏消息吧！”乐正绫此时的内心雀跃不已却还要强装镇定，不管洛天依是因为不在实验室所以不再摆出学姐的架子，还是被她同宿舍里自己本来就认识会叫自己‘阿绫’的几位所影响，只要她能称呼自己为阿绫，就是天大的喜讯。

“因为没有空余的被褥，恐怕你今天晚上要和我挤在一起了，不过我也不常在学校住宿床褥还算干净，不知道你有没有洁癖什么的……”

这哪里是坏消息，这分明是最好的消息！

喜事一个接着一个，压下蠢蠢欲动试图上扬的嘴角，乐正绫第一次知道原来喜悦是这么难以抑制的感情。

“我没问题，学姐没问题就好，那好消息是什么？”

凭心而论洛天依是大大的有问题，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睡的她，事到如今和别人挤一张床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谁叫没考虑清楚就把乐正绫叫了过来，如今骑虎难下，只好哑巴吃黄连，苦往心里咽。

“好消息是洗漱用品有备用的你可以拿去使用，牙膏什么的不嫌弃的话可以用我的。”

自作孽不可活，洛天依给自己下了年初批语。

刚刚还在热火朝天开八卦夜谈会的各位舍友转眼个个鼾声四起，又是磨牙又是说梦话，充分论证了睡眠质量和疲劳程度成正比。然而上铺挺尸的两人却完完全全没有一丝想睡的念头。

洛天依是因为不习惯有人在身旁，而乐正绫是彻彻底底的因为紧张……

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一边是万丈深渊，从来没睡过上铺有些恐高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翻身掉下去，之前阿绫可真见过从上铺摔下当场死亡的案例。

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摔死什么的……这么悲剧的事想都不要想。

面冲墙壁留给乐正绫一个后脑勺的洛天依终于数着学校食堂的外卖窗口饿晕了自己。听见天依的小声嘟囔，乐正绫轻轻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没有回应，算是证实了这只是睡着的人在说梦话。

“红烧肉酱排骨炸鸡柳四喜丸子叉烧包驴肉火烧鸡蛋灌饼……吃！”吃字话音刚落，嘴里还在津津有味的咀嚼着空气的人在狭小的床上翻了个身，一肘架在了乐正绫的脖子上，

“噗呜——”被一记铁肘猝不及防的直击要害，失眠中的阿绫被打出内伤。

有点想吐……无奈的坐起身，质量不能更糟的床板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吱喳的怪叫。

乐正绫揉着自己的脖子，同时把对方甩出来的胳膊小心的放回被子里，身旁的洛天依还在吃着空气，一边吃一边露出了十分孩子气的微笑。和平时那个一本正经的学姐判若两人，这才是她卸下心防最真实的一面也说不定？

反胃感渐渐消失，乐正绫深呼吸了几下重新钻进被子，因为刚刚是背对的原故没有觉得别扭，但现在变成了面对面的状态……

能睡着就真的见鬼了。

“欣赏一晚天依的睡颜也不算糟糕。”如此安慰着自己的乐正绫没有发现其实这个想法本身就很糟糕。

视线勾画着对方的眼眉，轻俏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直到微启的唇瓣，借口自己恐高怕摔下床，阿绫允许自己又往天依的身边凑了凑。这下连吐息都能闻到，是睡前一起使用的薄荷味的牙膏。

距离太近，意识到的时候偏偏又舍不得远离半分。

乐正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可能是由于被深重的呼吸打扰了好梦，洛天依皱了皱眉，眼皮睫毛微颤，似乎下一刻就要醒过来。

见到此景乐正绫急忙僵住身体不敢乱动，眼皮紧闭，假装熟睡未醒。

柔软的肌肤贴上面颊，又蹭着双唇划过。

阿绫不仅止住了呼吸，可能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洛天依又一个翻身，重新睁开眼睛的阿绫此时看到的正是对方转身后留给自己的后脑勺。

回忆之前的那份触感，还有面对面时彼此所处的位置，乐正绫不难猜出擦过自己唇线的是对方脸上的哪个部位……

双唇接触，字面理解可以算作接吻吧？

不用多想，乐正绫知道今晚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

章十

“噗——阿绫你刚才说什么？！”

“哥，虽然这是包间但你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好不好，乐正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

乐正绫一脸嫌弃的看着擦着桌子上洒出来的红酒的乐正龙牙，不得不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阿绫你是认真的吗，是哪家的混小子，能不能让老哥我和他见面好好聊一聊。”

“捏弯的的叉子暴露了你的内心活动哦，哥……还有‘她’不是哪家的混小子，她叫洛天依，是现在带我的那个比我小一岁的研究生……是我学姐。”

乐正龙牙，28岁，某企业高管，借由出差之便顺道来看自己实习中的妹妹，此时正因为妹妹出柜的消息震惊不已。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龙牙终于开口“阿绫我知道你和爸妈……有矛盾，但是你也用不着以这种方式来报复他们吧。”

“你觉得我是那种拿自己的人生大事开玩笑的人吗，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乐正绫抿了一口杯里的红酒，虽然知道里面红色的液体是货真价实的高档货，却完全比不上那天吃火锅时随意点的冰镇啤酒的味道，或许是心境不同的关系。

“你当年填报志愿时可不是这么想的……”龙牙的一句话呛得乐正绫哑口无言。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完全没有往报复那边考虑的……”阿绫硬着头皮反驳道，最后的几句真心话微若蚊鸣。

看着妹妹一副小女生提到心上人一般娇羞的表情，脸红的原因一定不是因为酒精，自己的妹妹从大学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真的拼起酒，龙牙估计她能和自己战个平手。

“虽说你有了心上人，但家里的那位最近正忙着给你相亲？可能过两天他们就要召你回去，搞不好要订婚……我刚好出差就先提醒你一声。”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回去，他们相他们的，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一口气喝完了杯里剩余的液体，乐正绫重重的杯子放回桌上。

“我受够了！哥……你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吧！我原本以为他们有朝一日能够想通，却没有想到他们现在越发的变本加厉，免去了你总经理的职位不说，还要把外人搅合进来，说好听点叫做强强联合，说难听一些不就是拿子女的幸福当儿戏吗！”

发泄完早已憋在心底的无数怨言，阿绫接着说，“说说你的想法吧，哥，我知道你也不是只知道坐以待毙的人吧？”

从小到大的兄妹情义并没有因为外界的改变而产生隔阂，恰恰相反，因为有着共同的心结，兄妹二人反而站到了同一阵线，只是之前与父母的对立并不像现在如此明显。

“我曾经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们能够想明白，毕竟他们的的确确拿我当亲生骨肉一样抚养了十余年，我现在依然记得那时的爸妈，直到后来他们才……变了。”

两兄妹在餐桌上沉寂了片刻，龙牙默默掰直了刚才捏弯的钢叉，阿绫又满上了面前的酒杯。

“我也以为，只要按照他们的规划本本分分的继续我的人生就可以，继承公司，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子，再努力的把事业做大做强争取更多地市场占有率和利润……可是现在，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恶心的想吐。”

摇了摇见底的酒瓶，乐正绫叫来了服务员要求再上几瓶，见到龙牙朝自己招手示意，阿绫有些不满，

“不是说好上次的接风宴钱我出，这次轮到你了吗，我知道你投资的那几个项目都是稳赚不赔的，所以别和我哭穷，我钱也很吃紧……”

“阿绫你一会不还要回实习生宿舍吗，我怕你喝太多路上出危险，再说哪次吃饭最后不是我掏腰包，你少和我装。”

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酒瓶，龙牙晃了晃瓶子，发现已然倒不出一滴。

“我好不容易搞来居然被你当水喝了，你也不说给我留点？！”

“还不如火锅店的冰镇啤酒呢……”

“意大利酒庄酿酒师傅的灵魂不会放过你的。”乐正龙牙心疼的看了一眼酒瓶，无不遗憾的放在了桌子上，

“那你就去喝你的冰镇啤酒啊，你不喝我喝……”

“好了哥，别心疼你的酒了，我知道你还有，说正事吧。”

赤瞳中褪去了醉意，换上了精明干练的眸光，

“过去放弃的音乐也好，如今热爱上的科研事业也罢，还有……我现在喜欢上的人……他们恐怕都不会同意吧。”

阿绫嘴角挂上一抹无奈的微笑，“所以我终于下定决心叛变了。哥你现在，私下里其实掌握了不少乐正集团的股权了吧。”

乐正龙牙不置可否，“现在的关键在于，那些和家族交情匪浅的老股东，我还出不了手。”

“所以你想拜托早已不问事的祖母……”乐正绫补充。

“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手头里一些散户的股权，加上祖母她手里的一部分，如果再能借她老人家的面搞定那几个老股东……肯定就能把父亲架空。”

说完自己的计划，龙牙松了口气，“原来妹妹你都知道，我还以为你一直被我蒙在鼓里呢……”

“父亲当年教给我的，我只不过现学现卖。祖母那边，是要我出面了？”

“因为当年她说过她那一部分只留给你。我原本想逆子的骂名我一个人背负就足够了，看来也要把你一起拖下水了。”

龙牙说完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却呛得咳嗽起来，“等等阿绫你点的什么酒？”

“伏字打头的。所以不能喝的太急，会呛到……”嘴上是这么说，自己却灌了一大口。

见妹妹借酒消愁，龙牙不逞多让，自己也灌了一口。

“阿绫，如果是之前的那个你，肯定还会选择隐忍承受，而不是选择和我一起公然反抗吧？是因为那个……你喜欢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龙牙难得有机会取笑一下行事滴水不漏的妹妹，果然她脸又红了。

“就是为了她不行吗？”被死老哥捏住了把柄，乐正绫心说等我以后有了嫂子有你好瞧。

“我有点好奇能被你喜欢上的是什么样的人，明明之前那么多类型的向你告白的都被你拒掉了……到底是何方神圣，要不要和我介绍一下？”

你哥我很好奇。乐正龙牙露出了一副超八卦的嘴脸。

“说的我好像不是人类一样……机器人都能谈恋爱，我也是人类啊，喜欢上某个人类也很正常。”

“机器人谈恋爱？最近上映的电影？还是小说？”一听到科幻作品龙牙来了兴致，妹妹和自己品味差不多，她喜欢科幻小说还是受自己的影响。

“是小说，我学姐看完以后给我的，我本科时一直在意想读却没有机会的一本书，是说一个科学家爱上了她制造的机器人的故事……你确定要和我一直谈论科幻小说？”

发觉话题的走向有些奇怪，阿绫不禁反问。

“……那谈一谈借你书的那位你喜欢的学姐吧……”

“洛天依，研一，比我小一岁，喜欢读书，听音乐，做实验……嗯……没了……”忍住了几句即将出口的言论，乐正绫生硬的切断了发言。

“真没了？”

“没了。”

回答完毕，乐正绫擅自又把两人的酒杯满上。

“听起来和之前那些人没什么两样……她是了解了真正的你才喜欢你的，还是……我不是为了打击你，阿绫，难道不是因为你一时兴起，答应了对方的告白所以你们才交往的吗？”

作为几个为数不多了解真正的‘乐正绫’的人，龙牙不得不提醒对方，“你有没有考虑清楚？”

“纠正一下，是我单方面喜欢她，而且……我还没有告白。”阿绫朝龙牙苦闷的咧嘴一笑。

乐正龙牙手中的就再次毫无形象的洒向了桌面。

“说了半天八字还没有一撇，我原本还想问你进行到哪一步了，啧。”

婆婆妈妈的龙牙再一次重复起擦桌子的举动，“真没用。”一边擦桌子一边补刀。

“因为她……很自闭，不喜欢和人深入交流，能够像现在这样陪在她的身边对我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的她……”

联想到最近虽然嘴上不情不愿还是会老老实实坐在自己车后的天依，还有几天前破天荒邀请自己去吃火锅却醉的一谈糊涂的举动，阿绫不禁嘴角挂上了笑容，

“她现在愿意向我敞开心扉，但凡事总归要循序渐进，我怕突如其来的告白会吓到她，她会把犹犹豫豫伸向我的手缩回去。曾经的她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心障，我想……救她出来……”

双手无意识的攥成拳，明明自身难保却还想要拯救别人，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可笑？

“喜欢上了麻烦的角色啊，你。那么多正常人追着你跑，你最后却选了一个不愿意搭理你的自闭……”

喜欢这种事，到底不是自己能掌控的。龙牙联想到自己当年的初恋，不免有些心有戚戚。

“其实说起来……也是我的错……”

“你的错？什么错？”

“我和她四年前第一次见面，那时我就对她持有一定程度的好感……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和她交错而过，却一直没有尝试靠近对方。假如当年会场上的我留在了她的身边，那么中间的很多事就不会发生，她依旧还是当初的那个洛天依，而不是现在的这个‘天依学姐’……”

“所以你，也算是为了赎罪？我就不问中间发生过什么了，但那并不是你的错？”

看着阿绫紧握的拳头有些颤抖，龙牙宽慰了一句。

“现在的我，并不是为了赎过去的罪，而是仅仅想把她从那个狭小的世界里拯救出来……”

如果这个只能为自己痛哭流涕的无用之人也能拯救别人，那我是否也可以期待做到更多？

比如寻找我自己的人生轨迹？

再比如，以乐正绫的名义，和洛天依拥有幸福美好的未来？

“……其实也算是自私的自我救赎吧……”

重重地靠向椅背，阿绫最后感叹道。

“我不必把月亮放进鞋盒，恳求它让我忘记未做之事，衷心感谢生活为我上的这一课，错过的机会将使人久久难以忘怀。”

阿绫静静的念起了很久之前在书中读到的一句话。

“卢梭，鞋盒里的月亮？你也读过？”龙牙问道。

“很遗憾这不是卢梭写的，时代背静对不上，不过我很喜欢。可惜没有人能回到过去，也不能总是踯躅于过去的错误自怨自艾。她也曾说过，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无可挽回，只能把握当下……而当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从兜里拿出了一张打印好的档案，阿绫递给了龙牙。

“这个人原来在学生会，曾经因为不良记录在毕业时受到过学校处分……他现在在分公司任职，手底下貌似也是不干不净，哥，不能仅仅是开除那么简单，你懂我意思吧……”

阿绫的手里晃着酒杯，阴暗的微笑挂上嘴角。

龙牙接过递来的纸张扫了一眼，转而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

“妹妹你就放心吧……”

龙牙露出和阿绫不逞多让的相似表情，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也觉得这小子出奇的不顺眼，就包在我身上……”

章十一

“喂，阿绫，有事吗？”

作为一个手机恐惧症患者，洛天依的手机一直保持着静音震动状态，休息日时还会关机，如果不是因为来电显示是阿绫，而不是某个未知号码，洛天依打死都不会接听。

此时的洛天依正窝在实验室看文献，她的学妹晚上要去见哥哥，科里只剩她一个人。

晚饭随便凑合了一顿，接到电话的前一刻洛学姐考虑的还是晚上走回宿舍时要不要顺手买点烤串吃的问题。

“喂，你好，我是乐正绫的哥哥乐正龙牙，请问是阿绫的学姐洛天依吗？”

看着被龙牙扶下了公交一身酒气还冲着自己傻笑的乐正绫，洛天依嘴角抽搐也还是赶忙上前帮着醉鬼去搀扶另一个醉鬼。虽然她知道这个人是阿绫的亲哥，但是旁人并不知道，让同学看见影响不好。

煞有介事为心里冒出的别扭感找了借口，洛天依任凭醉鬼之一扑来后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所谓的醉鬼之一自然是那个依旧执着的称呼自己为‘天依学姐’的笨学妹，如果是眼前的另一个黑白色敢扑过来，提五十斤一桶的双蒸水面不改色的洛天依有自信揍得对方连他亲妹都认识不出他来。

然而只是假设，而且好歹他也是阿绫的哥哥。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阿绫这个样子回那边的单人宿舍我有些不放心，因为她经常和我提起你，而且刚才她也闹着要回来，所以我就只好用她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面前俊朗的青年诚挚的表达着歉意，然而张口的一嘴酒气让洛天依不漏声色后退了半步，拍了一下挂在身上动手动脚的某人，洛天依点头致意，

“不会麻烦的，作为她学姐也是分内的事，还有以后……如果为她着想的话还是不要让她喝太多…………她第二天还要做实验。”

明明没有错还平白破费了一笔的龙牙很想叫冤，为了妹妹到底没有张嘴，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把套在手臂的一个塑料袋递了过去……

“饭店剩下的打包，阿绫晚上可能会……饿，你如果不嫌弃也可以尝尝，太多她也吃不了。”

接过塑料袋的洛天依感觉到了袋中食物的余温，微不可察的瞥了一眼身旁眼皮打架的乐正绫，叹了口气。

剩下的饭肯定没有这样的热度，而且剩饭也不长这样，这很明显……是外带打包。

被学妹关心起饮食健康的学姐，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实在是太不像学姐了……

“谢谢……我会和她说的……”

“天依……回宿舍睡觉吧，我好困……”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反常态称呼自己的学姐为‘天依’的人，似乎脑袋退化成了小孩，竟朝着洛天依撒起了娇。

一张脸红了半边，洛天依觉得自己最近因为乐正绫脸红的次数有些多，对面阿绫的哥哥露出了奇怪的眼神，脸皮薄受不了被关注的视线，洛天依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后就架着自己学妹匆匆跑路。

“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无情，你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阿绫，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为自己的妹妹默默送上祝福，龙牙也追赶着末班公交车一路飞奔而去……

莫名的既视感，面对此情此景洛天依顿时有种现世报的人生感慨。上一次是自己喝醉，这次换成了阿绫……

不过是自己骑车带着对方的这一点倒是没有改变。

之前喝醉的人迷迷糊糊的说自己的‘释天’停在了校门口，拿到了钥匙的洛天依闻之松了口气。没有自行车，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搀着对方回去，不管从体力还是心理承受力对洛天依来讲都是个巨大的挑战——尤其是心理承受力。

开锁，跨上车，扶稳车把，醉醺醺的阿绫乖乖的坐在了车后顺风顺水的抱紧了天依的腰，想着自己之前也没少这么干，心慌不已的年下学姐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平稳了乱了节奏的心跳，蹬上车向宿舍骑了出去。

不比实验的deadline，现在这个点放风的学生不少，怕遇见熟人，洛天依车把一拐钻进了正在施工中的近道。

美名其曰改善校园环境，为此学校地面的石板砖换了一遍又一遍，与其换砖还不如修理修理一下雨就积水的实验楼前的那条破路，到了夏天，骤雨过后都能没到小腿的水深……说多都是泪。

抱怨着学校的公共设施，洛天依还要小心掌好把防止车子不稳。这条近路还是阿绫告诉她的，因为路上会有些颠簸，之前每到这段路上她总会紧紧地抱住乐正绫防止自己被颠下车。

“阿绫，扶稳点，今天道有些不好走……”

说话间自行车可能是压过了一块石头，洛天依觉察出前胎剧烈的颠簸了一下，而后胎，可能是贴着石头的边擦过，翘起的车尾不是按照设想直落地面，是蹭着石头滑向了一边……

不受控制的后轮有点类似雨天骑车手刹打滑的场景，说起之前，洛天依在下雨天还成功做出了后轮‘漂移’的特技，当然冷汗也吓出了一身，其实只是误打误撞走了运没出事故而已。

好在‘释天’的刹车性能不错，天依也及时踩地防止了车子继续侧倒，心有余悸的洛天依抹了把头上渗出的冷汗，才终于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原以为是因为紧张所以感觉呼吸不畅，知道她低下头才明白这不是主要原因。

那个叫做乐正绫的死学妹原本搂在她腰上的爪子，刚刚趁着乱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上移动十余公分，停在了洛天依还算平坦的……胸部上。

想到之前自己醉的一塌糊涂时还高声朗诵海子的面朝大海，洛天依就羞耻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辈子再也不出来。

不和醉鬼一般见识……见识到了醉酒之后的各种囧态洛天依下定决心以后一定滴酒不沾。尝试着扒开袭胸的某人罪恶的双手，没料想醉鬼的力气还不小，居然掰不下来。

后座靠着天依后背睡得安稳的人不满的哼了一声，又紧了紧手里的力道，而且还下意识的……揉了揉。

“不和醉鬼一般见识是吧……”宛如恶鬼附身一般的洛天依，此时很想把车后的乐正绫像垃圾一样扔在桶里一走了之……

* * * * *

二日清早宿醉微醒的阿绫觉得自己不仅仅有些头疼，手背上也青了一大块，老实说昨晚的事她记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卸下了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一块重石，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就稍微多喝了一些，结果……似乎醉的有些过。

好像给天依添了不少麻烦的样子……在心里忏悔着自己的失态，乐正绫向自己的学姐默默致歉，回忆完毕不是很明晰的部分片段，貌似还有自己洗脸泼了对方一身水这种所作所为，晕沉脑子清醒了大半，阿绫这才察觉到睡觉位置的变动。

不是往常靠近悬崖的那一边，而是靠墙的这一边。

大概是某个人怕喝醉的自己摔下床，所以刻意为之……

小心翼翼的不吵醒对方轻轻抬起头四下张望，宿舍安静的出奇，不出意料，真的是一个人也没有。

除了自己和自己怀里的洛天依。

也许是体温略高的原因，睡梦中的天依总是会无意识的靠近自己，第二天醒来时尴尬不已的学姐还会把乐正绫赶到其他的铺上，出于人不能贪得无厌的自警，阿绫总是醒的比天依略早，然后小心拿开对方揽住自己的手轻轻拉开和对方的距离。

偶尔，不愿远离这份温暖的人会选择妥协。

比如现在。

怀中的女孩还在沉沉的睡着，嘟着嘴的可爱睡颜让人舍不得打搅她的美梦。窗帘上透进了些许光亮，朝阳还未东升，然而光芒却已经洒满大地。

怀中温暖的热度，拂过颈边轻柔的吐息，微微靠近对方直到自己的鼻尖触及到她挑起的发丝，一切美好的宛如梦境。

乐正绫想了想周六的实验要到晚上才开始，于是放任自己继续睡去。

愿你的梦中能出现我的身影……

愿沉睡在美好的梦中永不苏醒……

愿我所幻想却无法触及到的梦境，成为你我携手迎接的，晴朗的未来。

章十二

几日前固定资产的报废工作让整个破楼里面的人累到人仰马翻，单子和仪器对不上，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好歹找到了一部分。

年代久远标签老化脱落不说，楼上楼下搬来搬去早就不知所踪，找不着才是常态，找着的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把整个实验室掀了个底朝天，除了一副假牙一根龙头拐棍还有一张大字报这些神奇的道具之外，洛天依还发现了一包已经过期了将近六年的方便面，一脸讶异的拿给自己的学妹看，却被阿绫头也不抬的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附加一句“不要吃。”

“……”

傻子才会吃好不好，我只是想给你看一下而已，又不是要当作午饭。

在内心极度不满的反驳着学妹，洛天依挣扎着是否要用拐棍敲一敲对方的木鱼脑袋，挣扎到最后还是顺应本心抄起了木头悄悄走到对方身后，还未出手却被突然转身阿绫撞了个正着。

天依一脸尴尬的放下举起的拐棍，顾左右而言他，然而阿绫却灿烂微笑着步步逼近，直到两人之间仅隔着一根木棒才停下。

眯起的眼中是暗红色的瞳光，慵懒的气息让洛天依不自觉的想起那日在阿绫的怀里醒来，被道以‘天依，早上好。’的清晨，心中小鹿乱撞，脸也红了十分，可她并不愿意深入的思考这份心情所代表的意义。

正如她一直不愿意去理解为什么要偷偷藏起对方的照片，一样的心理。

再多一点时间，她告诉自己。

再多一些时间，或许就能循着光芒走出狭小的世界。

然而，不是现在。

“中午想吃什么呐？一起去食堂吧阿绫……”

洛天依如此对乐正绫说，抬起头的她望向了那双百看不厌的双眸，满满溢出的珍视和喜悦让洛天依的话语中微微显露了些许孩子气。

“好啊。”

乐正绫伸手拂去了洛天依肩上的一片棉絮，

“你喜欢就好。”她补充说道。

乐正绫和洛天依的距离逐渐接近，并不是亲密到无话不谈的那种关系，距离还在，但是这种距离，不是疏离，而是双方间若有似无的那一丝空隙。

实验的空挡天依依旧会跑到隔壁看书，对此她给阿绫的解释是隔壁比较有读书的氛围。

阿绫也会时不时过去找几本书看，毕竟难道有空余的时间和精力，而且天依现在已经不会锁上隔壁的房门。

紧紧的纠缠在对方身边会招致她的排斥心，所以不能太近。太远的地方又不足以踏进她的世界，所以又不能过远。如果抬起眼就能注视，如果努力伸出手就能触及，大概就是在这样的位置。

即使相互无话也不觉得尴尬难堪，而是一种无言的默契。

洛天依还是不肯再绫的面前开口歌唱，但会在绫无意开口唱出声时轻哼伴奏。

偶尔几次，阿绫趴在试验台睡了过去，醒来时身边总会多出一些物体，有时是身后被人披上的大衣，有时是靠在身旁也趴下入眠的洛天依。

“告白”两字被提上了日程，乐正绫笃定，如果是现在的她和她，应该能够成为更进一步的关系。

尤其是在大扫除时从书中发现了自己的照片，乐正绫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张几年前拍下来的照片，摄像时自己还在院篮球队。

那本书是之前天依从图书馆借来的，阿绫随手翻了翻觉得无聊就还给了她，当时书里可是什么都没有。

偷偷藏起对方的照片意味着什么？恐怕就和乐正绫笔记本背后写满了的某人的名字，是同样的道理。

然而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 * * * *

乐正绫永远无法忘记那时洛天依眼中流露出的恐惧，以及被人背叛的痛苦神情。

辩解的话语还能多说什么，她的的确确是抱有不纯的目的来到了她的身边，并且还……试图图谋不轨。

但是这个和那个有本质的区别，一定有区别！

可无论如何，天依的反应毫无疑问是彻底的拒绝，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害怕从对方那里听到更为刺耳直白的话语，乐正绫选择了彻底的离开，既然已经做出了无法挽回的错误，那也就只能祈祷时间能解决一切伤痛。

明明只是一个坏掉的牵线木偶，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控，妄想拯救别人，真是……痴人说梦。

* * * * *

乐正龙牙依照约定来接阿绫回公司准备接下来的‘夺权’会议。

手机打过去提示号码为空号，龙牙没办法，只好直接去宿舍找人。

贿赂了一番楼管大妈，却打听到了乐正绫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的消息，龙牙担心妹妹出了什么意外，于是拉着大妈上楼开门一探究竟。

于是看到了喝的烂醉趴在床边的乐正绫，她手边摊开的笔记本上遍布了‘洛天依’和‘乐正绫’的名字，被泪水晕开，红蓝两色混在了一起，有些变得模糊不清。

阿姨叹了口气，这些年多多少少什么样的都见识了，不过是又一个失恋的女孩罢了，但看了看地上的酒瓶，可能是喝的最多的一个……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想不开，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一棵树上找……收拾完一地的酒瓶，阿姨贴心的退场。

“哥，你来了……”

处于浅眠中的阿绫其实早在开门的那时起就已经醒了，听见阿姨喋喋不休的唠叨，担心对方问东问西的某人只好装作睡着，直到阿姨离开才爬起来。

“发生了什么？你和她……”

情况一目了然，但龙牙觉得还是亲口听对方说明一下好。

“被拒绝了，用最激烈的那种方式。”不漏声色的合起了笔记本，阿绫顺手塞到了被子下，

“反抗什么的都是说笑啊，老老实实当个傀儡不就好了，麻木没有自己的思想，也好过这种刻骨的痛苦……”

“所以呢？你就妥协认命了，决定遵循父母的意愿嫁人生子继承家业过完余生了？”

“那样听起来也不错啊……”

听到妹妹嘴里说出的丧气话，龙牙本来要拿给对方喝的矿泉水一气之下泼到了对方脸上。

“醒醒吧你！”

“我的妹妹乐正绫才不会这么轻言放弃，这一点也不像你！”

“然而我连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都不知道！事到如今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我！这几天我甚至都在怀疑，或许如你所说，她只是我用来报复父母的一个道具，喜欢上她也不过是一时的自我欺骗而已！”

“如果不喜欢，也不会觉得痛苦吧……”

乐正绫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但是不开机，会耽误很多事情，比如说，你的学姐打给你的未接来电……当然之后我打给你的。”

龙牙拿起阿绫丢在一旁的手机，开机后翻找了一会，之后朝阿绫示意。

听到这句的一瞬间乐正绫抬起手想抢过手机，却半途放了下去。

“也许是她打电话想骂我也说不定……”

很铁不成钢的乐正龙牙朝对方甩过去了毛巾，

“好好用用脑子，一个几乎不给人打电话的自闭，时至今日却给你打来了电话，要不是你把应答改成了空号，恐怕未接来电不止一个。”

回想当时洛天依照顾醉酒的妹妹时的行为，面对自己的一身酒气选择不自觉的回避，但是却任劳任怨的扶起满身酒味不亚于自己的阿绫，吃醋的小动作，不自然的脸红……

龙牙轻叹了一声。如果双方对彼此都抱有好感，那现在痛苦的就不只是乐正绫一个人。

“再仔细考虑考虑吧，还有这是明天的车票……”

“如果放弃自由那是你的选择，但是我要把握我现在的机会……一个错过的机会会让人抱憾终生，所以人们才会抓住当下不是吗？”

“来与不来是由你做主，但是我只最后问你一句……”

“阿绫，你还要继续悔恨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