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妄想骑士 于 2016-3-1 10:55 编辑

《监禁Ⅱ》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处于黑暗之中了。

一点亮光都没有，手指探到几乎触碰自己眼睛的距离都看不到一点轮廓。

还好自己并没有被绑住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下，也没有受伤。

对自己会如此冷静感到了一些惊讶，冷静一点才更好吧，总比惊慌失措好。

这里大概是某个地下室吧，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跟阴凉的气味，像是以前曾到过的地窖。

向四周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会儿，我所在的应该是一个墙角，墙壁有些湿气，但不觉得很脏，手掌扶着墙，总之我先试着站起来吧。

咔嚓——

随着我起身的动作，脚踝附近传来了异样的，不舒服的声响。

我愣了一会儿，冷静地，平静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脚腕。

沉甸甸的，金属的触感，锁链状的东西缠绕着。

刚刚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发现，我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涌上来的不明原因的颤抖却无法控制，像是天气太冷而发抖似的，我的身体不断抖动。

装作冷静地像是做梦一样探查的我，被锁链这个事实轻易粉碎了粉饰的假象。

但我还是努力地冷静了下来，往前试探锁链长短。

这条链子真的很短，让我的活动范围不超过三米，像是被锁在角落的狗，心中突现这个形容，这份屈辱感，与不知名的恐惧，让我差点就忍不住泪流。

我蜷缩在角落，努力喃喃自语让自己冷静，但却无济于事。

被囚禁的焦躁感，跟不知道身处何处的恐慌。

其实我很害怕黑的地方，不知道那之中会潜藏着什么东西，太多的未知，我讨厌未知，所以我害怕黑暗。

一个人面对这一片寂静的黑暗，我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即使理智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激动，脑中关于黑暗的妄想却停不下来。

也许自己就在某个血腥场所，也许自己是眼睛看不到了，总总猜测让我快要发狂。

不知道从我失去意识到醒来有多久，其实不管多久也不会有人找我的，妈妈不在这里，奶奶也不在，我跟着继父的妈妈，也就是同样称为奶奶的一个老人一起居住，她并不喜欢我，我失踪几天对她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吧？

想到自己可能无人知晓地死在这里，害怕的情绪差点化作尖叫冲出喉咙，但这都消失在我死死捂住自己嘴的手掌下。

我的思想有时候的确很消极，也好多次想到死，但这是不一样的，我讨厌自己被其他人杀死，我讨厌自己无法选择就死了，讨厌死得难看，死得恐怖。

怎么办？自己要逃出去只能靠自己。

也许学校发现我没去上学会告知家长的吧？但那也要过好几天，我真的可以撑到那个时候吗？

我明明就是胆小鬼，却硬要装作坚强的样子，我知道这是我所遇到的最重大的危机，如果这时候放弃了，这时候惊慌失措了，我就真的会死掉。所以一定要冷静，不许哭，不可以哭，感情跟恐惧都要掩盖起来。

深深吸气，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背，拼命地用意志忍住了泪水。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也有了某个预感。

终于忍下了恐怖感，开始适应这个安静又黑暗的地方的时候，我听到了声音。

前方右边的地方漏出了一丝黄色的光芒，因为长久处于黑暗之下，那微小的光芒也让我觉得刺眼。

然后门缝大了一点，一个人钻了进来。

门接着被关上了。

我默默记下门的位置，突如其来的亮光让我的眼睛因为刺激流下了泪水。

这是刚刚那个进来的人打开的灯光，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到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四周雪白的墙壁，地板是粗糙的水泥地，我的左侧大概四米远的地方摆放着似乎是可以装到窗户上的那种玻璃。

而站在离我五米远的，按下了门边开关的人，是一个跟我就读同一个初中的初三学姐，不熟，只见过几次面。

已经醒了吗？

对方若无其事的平静声音让我感到有些可怕，但现在比起刚才的完全黑暗要好多了，我点点头，惴惴不安地望着她，希望她能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

——我醒来前，就是受到了学姐的邀请，到她家玩，接近下午又顺便吃了饭，记忆到这里就断了，醒来之后也差不多能猜出来，但我不明白她的动机。

学姐的表情很温和，她走近我，伸手摸摸我的头。

乖，乖孩子。

微笑着的她跟她的动作都让我感到恐惧。

你、你想怎么样？

我怯生生地问，怕惹怒了她。

我喜欢你啊，你写的小说都很有趣呢，虽然你没意识到，在我们学校里你很有名哦，从外省转来的小说家什么的。

那，那……

学姐抱住我，感觉很不舒服，只有恐惧感。我不喜欢她，本来也没什么感觉，这个时候被抱住只会想跑开。

她喜欢我的事固然惊讶，毕竟我以为女孩子喜欢女孩子只会出现在小说动画里，现实里的还从来没想过，但我也在意她会看我写的小说。我写的都很普通啊，男女的恋爱故事，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同学会喜欢看也只是不想让我受伤而已。

跟我在一起吧？我知道你现在住在奶奶家，跟我一起住也没关系吧？反正她也不关心你，不让你吃饱，我绝对会好好照顾你的。

她贴着我的脸轻轻蹭，毛骨悚然的感想，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

不是说我外貌协会，学姐的长相算不上好看，只能说普通，我也是很普通的相貌，不是因为她不漂亮我才不喜欢她，只是我从来没想过现实跟女孩子在一起，感觉很奇怪，而且完全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这种情况下被要求成为恋爱关系，我完全不想答应。

不答应她也许会被揍，还会被过分对待，但我还是下定了决心，忍着颤抖的声音，努力平静地说。

不要。

那反对的声音是如此小，我咽下口水咬牙，反正都说了，多说一点无所谓。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我不喜欢你。

像是等待审判一般的漫长时间，我的恐惧差点压迫我哭出来，但我还是咬着牙忍耐着。

学姐抱紧我，很用力地，勒得我无法呼吸。

不可以拒绝哦，你必须跟我在一起。

我伸手推开她，再次拒绝。

我说我不要！我不喜欢你！

就算很害怕，唯有这点我不会退缩，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不可以勉强的。

那你一个人好好想想吧。

学姐冷淡地说完就走出去了，我挽留的话语堵在嗓子眼。难道要告诉她只要放我出去就跟她在一起吗？

我做不到答应之后跑掉的事，要么不答应，要么答应就要做到，为自己的死脑筋恨不得抽自己。

但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学姐的手指按下开关，关上门。

然后一切再次陷入黑暗。

就在黑下来的这瞬间，无法控制的泪水落了下来，我哭得完全停不下来，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眼泪也能流这么多。

寄人篱下的委屈，无处倾述的痛苦，被锁起来的屈辱，还有黑暗的恐惧，对自己生存的恐慌，有很久没哭过的我，一口气爆发了出来，一直压抑的，不让自己崩溃的坚强似乎裂开了口子，勇气顺着缝呼地流光了。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哭得有些无力，面无表情地流泪，一开始努力擦泪水，现在索性不管它了，反正擦了还会流，等那种悲伤从身体里流光，我用衣服的袖子擦了擦有些疼痛的眼睛，蜷缩在墙角，只有这样才勉强有点安心感。

没有时间感的黑暗中，我一言不发地忍耐着，忍耐着学姐下次到来，也忍耐着在黑暗中的孤独感。

渐渐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自己的忍耐力还算不错，所以暂时不觉得饿，也没有生理需求，只要一直熬着，下次有机会就逃出去。

可是脚上的东西解不掉，我有尝试把它从我脚上拿下来，那上面却扣着一把像是锁电瓶车的大锁，除非拿到钥匙，没办法打开。

周围也没有可以帮的上忙的东西，刚刚匆匆一眼，整个地下室就一览无遗了，全空的，只有左边有没用的玻璃。

我一筹莫展难道要等被发现吗？不，感觉如果自己一直被关着的话，找到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吧，小镇没有常驻的警察，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来学姐家玩也没人看到，根本就是死路了嘛。

还不到绝望的时候，想办法让学姐解开锁链我就能逃出去了。

这样想着逃跑计划，在黑暗里煎熬着，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门又打开了，学姐给我送来了简单的饭菜，但都是我喜欢的食物，已经饿了的我也就吃了下去，没想到什么宁死不屈，总不能饿死自己吧？

然后就是再次的重复要求在一起，我拒绝的流程，她关上门走了。

这次再查看了地下室，发现我锁链勉强能到达的另一边，有个简陋的马桶。

刚刚担心自己的生理需求怎么办，就发现了这个东西，看来是没问题了。

旁边还放有纸巾。

如此准备周全让我安心下来却也感到了一丝对于逃出去的绝望。

之后学姐又给我送过几次饭，我也不知道她是按照什么时间送的，期间不欢而散了好几次，她看起来越来越焦躁。

不过一直没对我暴力相向，除了锁住我这件事比较难以接受，她对我都还算好，有食物有水可以上厕所。

但她的话语让我无法忍受，告诉我有多么不受重视，多么可悲，那些难以启齿的想要埋葬起来的记忆都被她挖掘出来，她一边贬低我，又一边说喜欢我，那副模样完全不像正常人，我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精神的压力不断累积，我发现我开始习惯了待在黑暗里，对于学姐带来的光明感到不适，我喜欢上了黑暗。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我开始被潜移默化了吗？

不可以这样，我不能变成学姐的狗。

学姐也有试图亲吻我，被我推开了，强迫压住我也被蹬开好几次，甚至有次熟睡中忽然发现不对劲，醒来看到学姐在脱我的衣服，还好及时醒来，因为太愤怒还揍了过去，因为这样在快饿到极限的时候才有饭吃。

虽然没有对我暴力，学姐的冷暴力，黑暗跟禁食的惩罚依然让我的精神变得越来越不安定。

我发现自己的想法开始往偏激跟自我毁灭方向前进，好几次失控地砸墙，用脚踹墙，大声咆哮吼叫，想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这样的困兽之斗，学姐越来越频繁的妄图侵犯我，让我接近崩溃边缘，但意外的，一次抵抗中，学姐撞到了左边墙上靠着的玻璃，玻璃碎了一地。

她的手上也划破了口子，我的手臂也因为反抗过于激烈摔到地上擦到了碎片。

比起关心她自己的伤势，她很紧张地看我的手臂。

口子不是很大，只是看起来流了很多血，看到这种伤口，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了恐惧，被这疼痛刺激反而觉得很愉快，这种疼痛才让我知道我还活着，不是个锁在别人家地下室里苟延残喘的狗。

灵光一闪，真的只是突发奇想，我把沾上我的血的一小块手掌长度的玻璃碎片藏在了身后的口袋里。

因为我喜欢穿有很多口袋的裤子，宽大的口袋放下玻璃碎片也没觉得什么异样。

学姐把其余的碎片拣了出去，帮我包扎好伤口，似乎很消沉，我说不清对她什么感觉，一开始是厌恶，后来仇恨，现在却是无所谓，之后，我真的可能因为斯德哥尔摩喜欢上她吗？不，不会有这种可能。

在她出去后，我隔着裤子摸了摸那块玻璃，这将是我的唯一赌注。

陷入沉睡之后，又一次被惊醒，学姐熟悉了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执拗地妄图挑起不存在的欲望。

身体本能的厌恶让我一如往常地挣扎起来，但这次的她却格外认真，那力度让久违的恐惧涌上心头，挣扎着挣扎着，裤子拉链被扯开，学姐的手指隔着内裤贴住我的下体。

一瞬间像被电击，强烈的，连自己也没想到的仇恨感，我猛地伸腿用力踹了她。

因为太过用力，锁链哗啦哗啦响彻这个封闭空间，脚踝被不够长的锁链扯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我发着抖，因为愤怒，也是差点被侵犯的恐惧，学姐呻吟着爬起来，我哆哆嗦嗦地看着她，手指不知怎么，碰到了后面裤袋硬邦邦的触感。

对了，那块玻璃。

趁学姐没扑过来，我拿出那块玻璃碎片，然后将它——

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要再这么做，我就马上捅死自己！

抖得不成样子，手指也因为握太紧感到疼痛，不知道有没有流血，我把玻璃尖端贴在自己的脖颈上。

学姐一脸惊慌地望着我，嘴上连连叫我不要冲动。

解开我！放我走！要不我就死在这里！你不会得到我的！

我失控地大吼。

你这个恶心的变态！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学姐犹豫了，我知道她不想放我走，那就干脆死了算了，反正我也受够了，是一个懦弱的女孩子也好，寄人篱下也好，没有朋友也好，遇到这种事也好，全都是，全都是不如意的事，全都是讨厌的事，不断地转学，不断颠沛流离，不断地失去自己的东西，不断失去喜欢的东西，这些痛苦的事，我受够了！

我将玻璃碎片向脖子里刺入，这瞬间我的确是想死的，想死得不行，为什么我要活着？为什么我要被生下来？为什么我要遇到这些事？

但很快，学姐大声地，惶恐地请求我不要这么做，她愿意放我走，只要我不自杀，她愿意放我离开。

那双眼紧紧注视着我的动作，这一刻我真的感受到她对我的喜欢是有多深，但我不会喜欢她，就算是有一点点心动，因为被如此喜欢而感到虚荣，还是不会喜欢她。

她对我所做的我不会原谅。

然后我就保持着随时可以杀死自己的姿势，用自己的生命威胁她解开了锁链，第一次踏出了地下室。

看到了夕阳西下，久违了的景象，被这份再寻常不过的光景所感动。

我头也不回地，踉跄地迈步离开了那里。

那果然是学姐家的地下室，而离我失踪也就一个星期，没有人找我，被手套跟高领毛衣掩盖住的伤口没人询问，偶尔会怀疑这只是一场噩梦，但手上的疼痛是那样鲜明。

我没有报警，学姐也没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报警，也许是她那货真价实的喜欢太过沉重，虽然方向完全错了，也是如此扭曲，我无法去真的伤害如此喜欢我的人。

但这份痛苦与屈辱，我还是深深地记了下来。

经过这次，我发现我莫名喜欢晚上不开灯坐在房间里，对他人的触感感到微妙排斥感，无法信任他人，在太宽广的地方会有恐惧感。

我开始想被人囚禁，但不是学姐，想被喜欢的人如此囚禁。

我已经逃离了那里，心却一直没有逃离那个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