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atsu97 于 2016-3-19 22:22 编辑

六

绘里从梦中醒来。

醒来的缘故，是持续灯光照射造成的不适感。

摸索到枕边的手机，挣扎着张开眼。按亮屏幕，时间是上午十点，通知显示一封新邮件，惯例来自两小时以前。

盯着熟悉的发信地址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点开。

绘里放下手机，起身关掉亮了一整晚的灯，走下床拉开窗帘。

还未适应倏然变强的光线，就被什么东西反射的亮光灼痛了眼睛。下意识闭上双目。透过布满毛细血管的眼睑，它化作温和的柔光，在视网膜上映成一团模糊的金红色。

——是转角那家店门口、圣诞树顶上的星星吧。

稍偏过头，避开那道过于刺目的反射光芒，绘里张开眼。

圣诞的气氛充斥着整条街道，商店橱窗里摆放着白胡子老人和红鼻子驯鹿的玩偶，路灯间连着的彩绳上挂满了银色的小铃铛。经过的情侣们戴着同样款式的围巾和手套，交谈嬉笑时呼出的白气融成一片。

绘里抬眼望向前方，远处的云雾淡而稀薄，被阳光蒸发至几乎透明。

——有多少个节日、没有和海未一起度过了呢？

离开的一年里，不是没有再看到过海未。

辞掉原来的工作，换了手机号码，来到距东京很远的地方，只身住在一间不太宽敞的公寓里，与过去所有人断了联系。

即便如此，不时进行的时空旅行，却犹如命运捉弄般地、常常将地点落在东京那个两人合租的「家」附近。

绘里也曾经悄无声息潜进去。家里多数时候是空无一人的。偶尔碰到静静看书的海未，也都不打扰地回避了。

每当这时，绘里总会庆幸，旅行时想要躲开海未，实在是一件非常轻易的事。

不过，也有差点被发现的时候。

某一次来到了闷热的雨季。在车站涌动的人潮里，一眼认出了前方正在等候电车的熟悉背影。想着海未应该不会注意身后的自己，近乎贪婪般、难得而怀念地望着被风轻扬起的深蓝色长发时，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绘里只好有些狼狈地蹲下。

站起身时，海未已经不见了。

——这样长时间注视的机会，此后再也没有过。

回到过去的旅行，更多是美好而怅然的怀旧情绪。

然而对于所看到的未来，窒息般的无力感却如同海底的水草，向上缠绕住了湿漉漉的心脏。

摆放在壁橱里的花瓶与原先那个有着同样的形状和花纹，墙上挂着的还是用了很多年的、斑驳而老旧的时钟——未来的海未，依旧是坐在轮椅上的海未。

那支射向未来的离弦之箭，是否仍然沿着预定的轨迹、没有任何改变？

绘里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因为只要遇见海未——无论是怎样的海未，绘里都只远远看着，没有一次上前询问过关于未来、抑或是关于过去。害怕一旦听到恋人的温柔嗓音，那份痛苦的思念心情，将使离开的勇气瞬间瓦解。

——自己的确是个胆小鬼。

只会独自一人、逃避般、矛盾而纠结地寻找通往改变的道路。

——如果说，『离开』不会使将来有所改变。

——那么，连结着过去、现在、未来的，究竟是什么？

绘里轻叹了口气，收回纷乱的思绪，将视线投向近处的天空。

持续几天的大雪昨夜终于停了。此刻初霁的晴空一望无际，水洗般的湛蓝干净明朗，看着很是舒服。倒是个出奇晴朗的冬日。

——不过再怎么晴朗，也都和自己无关。

绘里低下头，自嘲地无声笑了笑。

把吃剩的披萨装入专门的袋子，外卖盒展开折叠后压扁，收拾好包装纸，将它们分类放进垃圾桶里。洗手、擦干，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

——感谢现代生活的便利性，即使搬来这里后自己几乎再也没出过门，也可以还不错地生活下去。

花费了几个小时后，好不容易把资料整理好，绘里长出一口气。

意识到屋内的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了，顺手按下台灯的开关——却没有如预料之中亮起来。

绘里怔了怔，看向屏幕右下角。电量图标显示着非充电状态，无线连接徒劳转了几圈后，打上一个小小的红叉。

……是停电了吗？

想着没有收到相关通知，绘里环顾四周，注意到之前洗手时厨房没关掉的灯此刻也熄灭了，不得不暗叹起自己的倒霉。笔记本虽然还有电，但并不足够支撑接下来的工作，况且如果完成后公寓里的电还是没有恢复，连不上网络也无法将确认的邮件发出去。

思考片刻后，绘里合上电脑。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周末没读完的书。

即使离开了一年，受海未影响而养成的习惯，也都还保留着。

譬如闲暇时候的阅读，譬如细致的垃圾分类——又或者是，将要入睡时、习惯性地搂住身边的空气，从时空旅行回来偶尔的昏迷中苏醒后、习惯性地以为海未已经把自己温柔地抱到床上——现实却是置身于冰冷的地板上。

唇边浮起苦涩的弧度，绘里甩甩头，努力不去想那些甜蜜的回忆，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借着已不甚明亮的天光，继续未完的阅读。

白昼不长的冬日，天色很快暗了下去，窗外挂起深蓝色的夜幕，自然的光线微弱至不足以再照清文字之间的区别。

绘里从书中回过神来，才发觉周围已是一片黑暗——电力还没有恢复。

察觉到这一点后，恐惧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屋内格外安静，可以清晰地听到胸腔处由于害怕而加快了频率的心跳。惨白的月光只能稍微照亮空旷客厅的一小块，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动不动潜伏着，影子模糊而诡异。

幽暗的夜里，一切都显得阴森可怖。

冷风从未关紧的窗户缝隙钻入，拍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绘里不禁打了个激灵。手中的书本滑落，纸张翻动的刺啦声每一下都重击着脆弱的耳膜。

失去了唯一能紧握住的东西，绘里无力地蹲下身，紧紧环抱住膝盖，头深埋在手臂里，颤抖着缩成一团。

委屈与害怕交织的泪水涌出眼眶，口中无意识地发出断续压抑的抽泣。极度恐惧的状态下，刻意埋藏的、满胀的思念情绪被轻而易举戳破，顷刻间溢满了整个胸口。

想要努力抑制住哽咽，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肺部被扯得生疼。

——海未。

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那个人温和宽慰的笑容。

——好想……见到你。

黑暗里异常敏锐的听觉捕捉到窸窣的响声，似乎是钥匙插入锁芯后的转动声。

紧接着是门被轻轻拉开。伴随某种特定的节奏，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跟前。

——沉稳的、熟悉的、久违的脚步声。

怀着绝望般的心情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泪眼朦胧中，映着隐约月光的琥珀色眼眸，在一片漆黑中格外明亮。

身体陷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亲切得让人不由得眷恋深嗅。

「绘里。」

海未一贯的、有些低沉的、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仅仅是听到，嘴角就无意识地上扬。

「我们回家吧。」

沉浸在微微眩晕中，方才的哭泣过于猛烈，以致声带无法直接做出反应。只能回搂住怀中令人安心的存在，缓慢而坚定地收紧了环抱的力度。

半晌，终于带着哭腔、闷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回答——

「……嗯。」

海未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绘里，我……很想念你。」

「嗯……我也是。」

「请不要再从我的身边逃开了。」

「好。」

「绘里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吗？」

「知道。」

「即使现在的绘里不愿意面对将来，可我一直坚信，深深思念的这份心情，一定可以传达给未来的、不再逃避的绘里。」

——我都知道。

「没有绘里的未来，不是我想要的未来。」

——连结过去、现在、未来的是什么，我都知道。

「因为绘里的事，才是我最喜欢的。」

——存在于时空以外的羁绊，正是这份、两人互相喜欢的心情。

「无论是怎样的未来，都请绘里和我一起面对。」

——所以绝不可以逃避、也不可以畏惧。

「那么，还请绘里多多依赖我——」

「海未。」

打断对方的话语，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绘里闭上眼、吻住了思念已久的柔软唇瓣。

「我爱你。」

——不，不只是喜欢。

两人交缠的双唇间发出模糊的低喃和喘息，绘里微仰起头，情不自禁地加深了这个吻。

——那是，足以称之为『爱』的东西。

室内外依旧是一片黑暗，凛冽的夜风擦过窗户玻璃，呼啸的声响透露着冬天冰冷的意味。

但不知为何，总感觉温暖的春天，似乎就要到来了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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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拖到现在才发。非常感谢留言和评分的各位，你们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w

其实把这一章当作END也是可以的，因为基本上故事的架构已经完成，埋下的伏笔也几乎都挖出来了…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期待GOOD END（大概…会尝试一下写**////）以及TRUE END哦~

那么，多谢阅读w（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