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队葬当日下午-

“当了这么久的队长，要休队自然是可以的。只怕你做的是退队的打算。”

山本元柳斎看了来人之后，用低沉的声音直截了当地说。

“凡是重大决定都需时间来细细考虑。总队长若是希望我退队，也该等过一段时间再催才合情合理。”

“绕着圈子说话，实在没有必要。还是说，你仍记着我之前同意虎彻勇音去虚圈那事？”

“谈不上记不记，只是您毕竟是做了。”回想起当时景象，卯之花声音冷了几分，“护庭十三队已经付出了相当代价。而且就当时的情况看，我赶到的稍稍晚些，虎彻勇音的性命便也会搭在那边。”

“便还是记着那事了。”

“事情已经过去，又提起来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也罢了。只是有一点还需要弄清。”

“什么？”

“十一番队当下是没有队长的状态。你这边没有其他打算吗？”

“没有。”

夜里。

卯之花独自望着月光出神。坐在椅子上，身旁一壶清酒摆着。

酒确实是香醇的，但到了心里，只觉得空空落落。

又想起之前同虎彻勇音一起品酒。对方学会喝酒，大概也是使用禁术回来之后的事情。

该说对方是学会享受生活了吗？

不为身边杂事所累，饮酒只为品其中香醇享受微醺时惬意心情自然是好的。只怕是借酒消愁，无非是白白糟蹋了好酒，又以身体为代价暂时驱那一小刻愁绪而已。

心里猜着虎彻勇音学饮酒之后是哪一种类型。越往后想心却越来越重了。

我是哪里值得你如此呢，勇音。

沉默许久，看着月光，回想之前许多片段。

只愿沉浸于过去相处的时光，却是不敢想将来。在意么？答案是明摆的。但能付出更多么？能敞开心来对待么？能不愧对对方么？

若是旁人的都也罢了，那一份沉甸甸的心意偏偏是来自虎彻勇音。

夜里吹来的风是微微的凉。

过了许久，起身回房间时卯之花突然停住脚步，看了看酒杯，片刻后兀自轻轻笑了。

竟还在想虎彻勇音做法不对。刚在心里说了心情不好时饮酒都是糟蹋，借酒消愁而已，那自己当下正做的是什么呢。

本是想挑些你的不对，到头来，我自己却是犯了一样的错误，实在惭愧。

我为何要待你如此，到最后为何又会伤你至此呢。勇音。

进了房间。

灯缓缓地灭，片刻后，最后一点微光散尽。

卯之花当下是在自己的住处。

地方山清水秀，周围基本都是贵族居住。话虽如此，府邸之间的距离极远，就算彼此相邻也基本不知身份。

卯之花平日里都住在队舍，挑了此处只当是选个地方存些收藏，通常许多年也到不了一次。选了地点相对偏僻的房子，和其余府邸对比虽不起眼，但细细看过，却是更加精致的住所。若是一人居住，瀞灵廷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可以相比的地方。

卯之花为人处世十分低调，加上一直住在队舍，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是她私下的住所。

大概不管什么地方都是每个时期有每个时期的流行与特色，瀞灵廷的风格表面总是如此，细节处也是一直在变，当下便有许多贵族跟了现世的风，找人换了很多现代设备。许多年前，据说还有买现世跑车兜风的风潮。

卯之花虽不喜欢现世的装修风格，但毕竟很能接受新事物，前几年发现现世的很多设备确实方便之后便也花了些费用重新装修这屋子。当时只是想偶尔休息时好些，没想到几年之后却是要常住。

未眠之时，人总是会想起许多。

住在这里和隐居没有任何区别。此地与护庭十三队各个队队舍都有相当距离。

四番队舍所在处虽是偏僻，但环境清幽。呆得久了，便觉得所谓偏僻未尝是件坏事。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记得虎彻勇音刚刚到四番时，曾经这样说过。

“很漂亮，很清净。”这样说着，露出一个干干净净同时又藏着些许羞涩的笑容。

当时是怎么回应已经忘了，只记得虎彻勇音是喜欢四番队舍所在的地方的。

月光透过窗户洒到一旁精致典雅的花道作品上。

望着花朵，回想那些琐碎温暖的事。

休队的第二天，瀞灵廷另一头虎彻勇音得到了消息。

休队第三天，晨曦一束一束洒落在室内将家具铺成了暖色的块面。卯之花起身走出卧室，到了大厅，看了一旁摆着的花道作品。

身为四番队长时每日都有许多事情要做，偶尔休息还好，大片的空白的时间想要消遣干净还真是要费些心思。

前一天的作品里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状态不是最令人满意。今天那几朵花已经柔柔绽放开，作品整体形态更加完整了。有些事情交给时间去做，结果果然不会令人失望。

到窗前，取了另几朵花，正思索要如何加工处理时，突然觉得有些地方奇怪。

凝神朝窗外看了一眼。

两朵龙胆花正正当当地种在庭院中间的空地上。

“……”

卯之花凝神探了探，周围没其余人的灵压。应该是把花留在这之后人便走了。

轻轻推门出去，看那两朵龙胆。暖暖的蓝色紧紧相邻，和队徽上的图案形状几乎一样，忍不住让人猜测是精心挑选的。

周围空无一人，也再没有其他的布置。卯之花便站在庭院中央看着这两朵花出神。

会是心中想的那个人做的这些吗？对方是如何找到这边？

虎彻勇音——

休队是为躲你，连这点也想不通么？这样送了花来，究竟是何意？

想不到别的可能，只能认为对方是整夜绕了瀞灵廷一圈一点点细细找来。想起对方伤未好就开始这般折腾，心里不知该说是生气还是心疼。

沉吟片刻，最后抬手布了结界。如果对方硬闯，她一定会知道。如果不硬闯，明天必然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将两朵花带进屋子，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创作花道作品。

周围安安静静。

虽不确认花是虎彻勇音所送，但想一圈却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可能。有谁会深夜潜入进来留下两朵花便走了？……不，说是逃了或许更好。

希望你能好好休息，希望你能保重自己，也希望你能给我些时间。从头至尾，你竟没有一次是懂我的。

卯之花叹气，指尖轻轻抚过花瓣。

花表面是柔嫩又脆弱的，但内在生命力却异常顽强。取了龙胆，插入一侧，固定好。

与之前风格截然不同的作品。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第二天，卯之花刻意朝外面看了看。

前一天夜里结界未破，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顺着小路走了出去，打算检查一下看看外面是不是也如常。

结果就在小路尽头，结界边缘的位置发现了一朵雏菊。只有一朵。将其拿起之后发现包着这朵雏菊的是一条围巾。尸魂界里没有这种样式，大概是现世买的。颜色并不艳丽，但色彩的碰撞倒是十分抓人眼球。

下面铺着一张白纸，大概是防止围巾被泥土弄脏。

轻轻打开围巾，里面滑出一张字条。

“卯之花队长一个人休息的话请千万注意身体。注意保暖。

听说之后几天温度会稍稍凉些。

非常挂念。”

如人一般清秀漂亮的字迹。细细观察，可以发现最后一行字用力相对重些，纸的背面也有了浅浅的痕迹。

看了这几行字，先前看到花时的一丝担忧一丝不快，竟突然间散没了。

非常挂念……

是，我也非常挂念你。

顺着那条长长的小路走回房间，卯之花拿了纸笔，又拿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回复的话。

“礼物费心了。

此地偏僻，路上白白耗费许多时间并且不利于伤口恢复，不必再来了。

谢谢。”

临睡时将那张字条放到了之前雏菊所在的地方。担心夜间被风吹走，于是用一盆小巧精致的花道作品压着。

晚间。

虎彻勇音小心翼翼地带着原先准备的东西赶到卯之花所设置的结界外面，那条小路的尽头时，低头便看到了那花朵。

小心地蹲下身双手将花瓶拿起来，仔细赏过，想着卯之花队长确实厉害……花的姿态如此自然，如此奥妙。

黑暗里看不太清楚，于是拿到月光下看了看，清楚了作品中心摆的是什么花时心里突然一沉。

占中心地位的花是六月菊。

六月菊……花语是“离别”。

拿起字条，读了五六遍，独自站着，怅然若失。刚才刚刚知晓有了回应的欣喜心情已然消散。

默默站着。

过了很久，下了决心似的收了字条，将那花放回原处，甚至还收起了之前准备好的东西，转身离开。

清晨。

清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添衣出门到原来的地方。

见到那盆花依旧摆在那，以为虎彻勇音昨晚是没有过来。走到正面才终于发现对方所做的改动。

六月菊的前面挡了一朵桔梗花。

桔梗花，花语“永恒不变的爱”。

也有无望的爱的意思。

低声叹一口气。再看下面，没有字条。也没有其余的东西。

这一晚，虎彻勇音留下来的便只有这朵花。

该猜对方是会听了自己的话好好休息了么？这次会那么顺利么？
将花拿了进去。

望着那花沉吟许久，到底抬手，将六月菊轻轻取出。

桔梗留在原处，静默无声。

转眼又一天过去。第二日清晨卯之花本着确认的心态再一次到了那个位置。

空无一物。虎彻勇音没有过来。

一半欣慰安心。想着夜间温度很低，赶来赶去对身体实在不好，能休息的话，不论从哪方面想来都是好事。

一半怅然若失。

本该是彻底断了联系，如今多了几句话都是不应该。

怎么突然便放不开了呢。

惦念起来，担忧起来，想着对方昨晚会是在做什么。有好好吃饭、睡觉吗？伤口还在疼吗？

自嘲笑笑，压了那些心思离开。

玉指纤纤，许多日皆与花朵为伴，指尖也沾了淡淡的香气。

整日陪伴在身旁的，除了醉人花香，还有的便是有意无意被忽略却在出神时缓缓升起的思念。

不愿以思念二字去为那情感命名，却也找不到其他的称呼。

以往总是不理解的东西，到这时却也品个够了。刻意躲开，转身时却又不舍。心里含着对你的不满，等看见你，那些却又烟消云散。

你也有过这种心情吗？

人或许就是这般矛盾的吧，勇音。

日子便这样过下去。

虽然告诉过对方不要再来，但当时对方放置玫瑰的地方是出去寻找花朵原材料时的必经之路。

无心也好，有意也罢，之后卯之花总是会早些出去，经过那里。担心虎彻勇音留下了什么信息却没有被及时发现。

一连六天，一无所获。

或许对方是有好好在休息了，应当欣慰才是。

正这样想，就在第七天时，情况有了转变。

依旧是那个地方。

东西不再是直接摆在地上了，而是多了一个小小的架子。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箱子，而箱子中间粘着的，迎风摆动的，依旧是一枝雏菊。

雏菊，外观古朴，清丽姣娆，天真烂漫。

花语是“深藏在心底的爱”。

卯之花走到一旁，轻轻打开箱子。正中央摆着的是一张字条。

“抱歉，又来了一次。

之前和清音去现世闲逛，发现了一家非常不错的糕点店。尝完觉得真的很好吃！忍不住买来。

犹豫再三，还是送来了。

对不起。

但是真的很好吃，卯之花队长请尝一尝吧。”

卯之花看完纸条之后苦笑。翻开一层包装纸看了看下面，确实是样式精致的糕点。

将箱子拿了回去，坐在窗台前看着外面鲜花绽放，沉吟许久，最终放弃了再留一张字条的想法。

起身。

当日下午。

四番队舍里，虎彻勇音正躺着休息，突然觉察到熟悉的灵压。

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欣喜的感觉便瞬间升起来。跳下床跑到外面，发现只有水无月过来时多少有些失落，但很快也就好奇起来。

水无月落下来，一旁四番队员也纷纷出来看是不是卯之花队长回来。虎彻勇音见状不对，赶紧把队员都赶了回去，然后独自在水无月身边，小心地抚摸对方。

水无月低下头，片刻后一个盒子从背部滑下来。

“这是？”

虎彻勇音赶紧双手小心地接下来。发现盒子上面贴着一封信。

小心将信打开。

“这些是亲手做的一些点心。

吃完睡个好觉吧。

谢谢，辛苦了。

不过，若是再深夜赶来，会性命不保的。”

看完，虎彻勇音兴奋地打开了盒子，满足地看着卯之花所做的点心。

水无月打了个哈欠，最后啪地打了虎彻勇音的头。虎彻勇音赶紧一边头晕一边抚摸水无月，好话哄着把对方送走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