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話　再次造訪後街

1

夜空中細雪飄散。菲肯靜靜站在鐘塔瞭望台，專注盯著司令部外的吉普車。

塞爾瑪披起厚重大衣，邊和幾名身著制式套裝的軍人說話，隨後他們並一同搭乘吉普車離去。

目送吉普車駛離村內主要幹道，菲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開啟手機。

「喂，是我。可以準備準備囉。」

「知道了，我馬上連絡丹尼爾。」魅凱回。

「幸好賽爾瑪爺爺如期去開會，否則可有得等。」菲肯聳了聳肩，又說：「這次一樣照那時間出發，還有，記得要變裝下。」

「沒問題。」

結束完與菲肯通話，月蓮與魅凱問：

「妳們這次打算去多久？」

「頂多留一天左右，這次不像上次還需守候之類，主要是交流情報的樣子。」

「那應該就能趕在賽爾瑪爺爺之前回來了。蘿洛告訴我，他去開會至少要花上三天時間。但妳們可也別逗留太久喔。」

「嗯，我們會注意時間。」

2

「哎？剛剛那人…我看錯了嗎？」

從宿舍走出來的莎莎，遠遠瞥見疑似丹尼爾的身影，但他身上服裝卻令莎莎訝異到不相信那是丹尼爾。

她加快腳步走向大門，好確認剛才見到的是怎回事。

「丹尼爾先生，真的是你？！」莎莎吃驚問。

「喔？這不是莎莎小姐嗎，晚上好。」丹尼爾微笑說。

「丹尼爾先生，你怎會突然打扮這樣？」

「怎麼，這套衣服不適合我嗎？」

莎莎搖搖頭，默默打量丹尼爾現在裝扮。

淡淡古龍水清香、黑禮帽與他右手的枴杖，那模樣像極了莫坎諾的貴族紳士們。

「才怪，這打扮非常適合！丹尼爾先生以這模樣出門話，說不是貴族反而沒人會相信吧。」

「哈哈哈，既然連莎莎小姐也如此認為。那我變裝可說非常成功了。」他爽朗大笑。

「…變裝？不是要出席什麼重要場合嗎？」

「我們要前往『後街』。」

魅凱替丹尼爾回答了問題。

「！？」

莎莎吃驚看向她，魅凱穿著也不像平常單調，還罕見地戴了帽子。

「沒錯。而且為了能順利混進後街裡，這次還得喬裝一下，就如妳所見。」

菲肯繞過她身後，站到莎莎面前。

「丹尼爾扮得是商人，魅凱則飾演他次女。而我，是正和商人＂爸爸＂學做生意的長女。」她邊說邊將圍巾繫好。

菲肯與魅凱同樣是黑髮，丹尼爾的灰髮可解釋成年紀大的關係。乍看時他們還真像一家人。

「還真有像呢。不過，妳們為什麼要再冒險進後街，該不會…？！」

想起當初自己與他們相遇時，三人是為了盜取莫坎諾才有的機械設備才到後街，莎莎不禁摀住嘴。

菲肯稍猶豫會兒，看了看魅凱和丹尼爾才回答她。

「放心，我們沒有要做壞事，只是打探消息。一直以來，我都用信隼和幾位自由黨民通信。最近收到些情報，必須要親自與他們會談才能得知更多。」

「原來如此…」莎莎鬆口氣。「如果要打探的話，請問…我也能跟你們去嗎？」

她語氣相當不確定，因為知道自己能與他們共同返回後街的可能性很低。儘管如此，她還是想試一試。

菲肯聽了後，露出為難表情。

「我知道妳長時間與親人失聯，一定會想跟自由黨民打探家人下落。但是莎莎，妳必須知道自己在莫坎諾已是被緝捕的身份，再回去話太過冒險。更何況我們是去貴國最混亂的後街呢。」

「說得也是…」

仔細想想，自己小命是別人拚死護送出來的，若自投羅網豈不是白費那些保護她的人們心力？

再加上她沒什麼對抗敵人的能力，萬一遭受危險，除了靠人保護以外什麼也做不到。

「所以，抱歉囉。」菲肯輕撫她頭安慰著。

莎莎失落地離開宿舍中庭前，魅凱拉過她到身旁。

「雖無法讓妳跟去，但我能替妳探聽妳家人消息。」她悄聲說。「但我想自由黨的人不會平白無故告訴外人情報，如果有能夠證明妳身分的東西，或許會願意透漏也說不定。」

「證明身分的東西…」她邊想邊摸索大衣暗袋。「這個或許可以。這是象徵我家族身分的飾品，給他們看的話應該行得通。」

莎莎拿出的手鍊以黃金打造，細小金鍊上鑲著青金石，裝飾的鎖片刻有『Ｌ』字母。

「我會保管好，也會為妳打探到消息的。」魅凱輕輕握住她手，小心接過金鍊。

那陣安心感伴隨她手心溫度傳遞手中，令莎莎重拾笑容。

「嗯，我相信妳一定會。」

3

大車前頭的保險桿毫不費力地犁平兩國邊境的圍籬，穿越國界進到莫坎諾，三人沿先前小路順利溜進後街。

找好合適的停泊與藏匿點後，再為迷彩圖樣的大車罩上塑膠布掩人耳目。

「那麼、菲肯，接下來該往哪？」 丹尼爾輕拍車身問。

「外頭有另輛代步的車，交給你駕駛囉。」

菲肯丟串車鑰匙給丹尼爾，並帶他們走出小巷。

＊ 　　　　　　 ＊　　　　　　　　＊

車窗結成一層水霧擋住視線。魅凱試著用手擦拭卻沒擦掉，索性開啟車窗。

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複雜氣味迎面而來。

託壅塞路況的福，她能在暫停的時間內一覽車外光景。

磚房、擁擠狹小的巷弄、街道。房子外與路面充斥粗糙裸露的金屬管路。

石磚地的隙縫、人孔蓋下不斷冒出蒸氣，陣陣白霧使得經過的車身沾滿水珠。

「丹尼爾，把車開到賭場前，等等泊車小弟會替我們處理好。」菲肯比了比賭場外的男侍從。

轎車剛靠攏賭場前的車道，男侍從立即靠過車邊接應。

「歡迎、歡迎光──」

男侍從都還沒說完話，丹尼爾豪爽地將鑰匙和硬幣拋給他。

「額…先生！」

「隨便找個地方停，別弄壞它就是。」他輕拍侍從肩膀說。

腳踩落地面瞬間發出「蹋蹋」聲響。明明沒下雨，也還未到融雪季節，但混泥土與石磚間卻佈有積水。

（還好穿防水的鞋子來…）魅凱稍稍慶幸著。

之前聽菲肯說過，莫坎諾有完善的『人工地熱』與排水系統，但在後街卻不是那般完善。

大多數地熱設施是非法加蓋，沒適當的溫控與排水。造成有些地方雖沒積雪，卻充滿雪融化後的積水。

再加上地底蒸發的水氣，使得路面總是潮濕狀態。

儘管頗有不舒適，但也多虧地熱系統，即使是冬季也很溫暖。遺憾的是，這份暖和只限於配有管線的地區。生活困頓的路斯區居民並無權享受此設備。

「別擋路、別擋路！滾去一邊！你們這些賤民沒看到是誰來了嗎！？」

身著黑西裝的保鑣大聲在賭場外咆嘯。

「非常抱歉，我這就叫保全人員淨空這裡。還請您別生氣、別生氣啊，波洛大人。」

賭場老闆不斷在賭場門口鞠躬。又是道歉、又是讚揚地恭維西裝男子群中的微胖男性。

瞧賭場老闆命令保全清場，並集合全體員工到大廳接待。男子才滿意開口道：

「欸──想說平常在都市裡賭膩了，稍微換換口味，到這裡最高等的賭場玩玩。想不到你們今天服務真差。」

「真是非常抱歉。若早點知道您要來，小的一定為您準備最周全的服務！」賭場老闆回過頭與員工吼道：「喂！你們！快點排成兩列恭迎波洛大人！」

「歡迎您大駕光臨───」

男女侍者們整齊排成兩列，以九十度姿態鞠躬。

被稱為＂波洛大人＂的男子卻捻著鬍子搖頭嘆氣。

「嘖嘖嘖…不對，這樣不對。」

「是是、哪裡不對？」賭場老闆揑緊雙手問。

「頭銜啊，這還要人提醒嗎？」保鑣低聲地與老闆說。

於是，全體人員重新聽從指示，以最嚴謹的方式謁見眼前大人物。

「感激閣下大駕光臨，我國第十四門貴族──威利．波洛大人！！！」

「哈哈哈──這才對、這才對嘛！！！」

貴族男子受盡禮遇後，才大搖大擺走進賭場。

被擠去路旁的魅凱三人與其他民眾同樣，像看了場無理鬧劇，對當前景象投以荒謬的眼神。

「這裡的爛貴族果然還是一樣跩啊。」

菲肯輕柔著被撞到的後腦杓。

「看他那樣子，大概以為自己是皇室的人了吧。」

丹尼爾眉頭緊皺，搖了搖頭。他身旁一名老人跟著罵道：

「可不是嗎！？瞧他無恥德行，壓根沒把女皇陛下放在眼裡！那些貴族現在主攬大權可好了，各各一副自己就是皇帝模樣，呸！」

「好啦、老爺爺，你小聲點。你嫌活夠了無所謂，但我們還想活命啊…」另個青年悄聲說。

「你還敢說！就是你們這些沒種的傢伙不敢反抗他，才讓那種畜生跑來撒野！要是自由黨還有吉布在的話，絕不會……」

青年拽著老人離開，而老人像積怨已久怒氣沒地方發洩似不停碎唸。

貴族與權貴跋扈的模樣，在後街內時有所見。

儘管大多貴族認為紛亂、近乎無秩序的後街是莫坎諾最低劣的場所，卻還是常有尋求刺激與黑市商品等需求的上流人士出入此處。

（…幸好沒讓那傢伙跟路。如果讓她看見這景象，心情會很複雜吧。）

魅凱微微一嘆，跟隨菲肯與丹尼爾腳步彎進巷弄。

＊　　　　　　 ＊　　　　　　 ＊

「就是這裡──約好的地點。」

走出蜿蜒小巷，帶路的菲肯像在自家地盤似，很快找到約定的小酒館。

她大概事先摸清了附近路線，否則他們應該會錯過它。

小酒館既沒招牌，又被夾在古董藝品與五金店中央，十分不醒目。 一進門，吧檯酒保立刻打量三人。

「歡迎光臨，客人是來談生意的嗎？」酒保瞧著丹尼爾問。

「對，順便帶女兒來學學怎麼做生意。」

酒保瞄了菲肯一眼。

「喔？未來的接班人是嗎？那可真不簡單。」

「馬馬虎虎而已。」菲肯聳肩回。

菲肯注意到店裡最後桌的男客人。

年輕男子不停打頓，座位上擺罐剩一半的酒瓶，但酒杯卻是乾的。

「老爸，客戶在那邊等著呢。」

菲肯朝男子走去，朝他桌上遞張紙條。

男子閱讀完紙條浮水印和小字並丟進煙灰缸燒毀。

「久候多時，請跟我來。」

男子帶他們穿過廚房，推開樓梯間的暗門。暗房像是個工作間，裡頭堆滿金屬零件和書籍，一位老人正坐在工作檯修理東西。

他身後牆壁掛幅羽翼圖樣的老舊旗幟，那正是象徵自由的”自由黨標誌”。

「在這裡可以放心對談，周圍都用能干擾電波的素材建造，用不著擔心被監聽。」

男子輕敲牆面說。菲肯也跟著輕拍兩下。

「沒想到你們現在保密到這程度啊。」

「欸…沒辦法。君主黨近期簡直是大動作再肅清我們，完全不把女皇立下的條例放在眼裡。」

「正所謂趕盡殺絕嗎？」丹尼爾調侃說。

「差不多喔。他們現在甚至懶得派士兵與我們對抗，直接把通緝名單的人像傳進機甲兵腦袋裡，讓機甲兵一辨識出臉孔就能立即執行逮捕程序。我們都巴不得去整容呢。」男子聳肩苦笑。「好啦，苦水就吐到此。來交換我們彼此掌握到的情報吧。」

菲肯由懷中拋出一疊資料給老人。

「南多先生。按約定，這是針對這次機甲兵型號的解析紀錄，包含它們弱點位置。」

「喔喔，多謝。」南多戴起眼鏡，細細翻閱資料內容。

「我們時間不多，請盡快把你們知道的消息事情告訴我們。」

菲肯催促說。 男子點點頭，接續透漏其他情報。

「最近得到的重要消息有幾個。首先是這次＂貴族宴＂的時間，已經確定延到新年後才舉行，目前日期仍未決定。」

丹尼爾原本想問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還有，」男子來到工作檯旁。「請你們看一下這個。」

菲肯接過男子手中整疊相片翻閱，皺眉頭問：

「都是些魔物照片嘛，有什麼問題嗎？」 南多站起身，拿出許多蓋有＂銷毀＂字樣的檔案夾。

「那些不是普通的野外魔物，而是人造的。先前還沒人敢確定呢，但現在種種跡象都令我們不停聯想可能性。」

「…＂人造的魔物＂嗎！？」

魅凱與丹尼爾顯得相當吃驚。菲肯則相反，她十分冷靜。

忽然間，外頭吵吵囔囔似乎有什麼騷動。

魅凱隱約聽見雜音中混合人的腳步、東西碰撞的聲響，和一個似曾聽過的怪異音調。

「…我去看看。」

「小心點吶，魅凱。」丹尼爾提醒她。

「我會的。」

＊　　　　　　 ＊　　　　　　 ＊

魅凱佇足酒館外左右張望。

另頭街道邊的兩個人影很快地映入她視線。

年輕女子拼命抓起堆在街道的東西砸向身後的機甲兵。

木箱、玻璃瓶，不停被機甲兵擋開、或砸到它金屬機身而發出清脆聲響。

深怕受牽連的路人們要碼視而不見、要碼像閃躲汽車般為他們讓出一條路，魅凱也因此能不受阻礙的加快腳步追著那兩人。

〔妳觸犯＂非法參予私下集會＂條例，請遵循法規接受偵訊，否則將以違抗法規而逮捕。〕

機甲兵特有的機械式語調，透過擴音裝置變得更奇怪。

「鬼才聽你的！蠢機器！」女子生氣大吼。

〔請原地束手就擒。〕

女子手中聚集一團火球，回過身對機甲兵投擲。火球碰到機甲兵前，就被它一刀斬散。

「該死！…火力果然不夠！」

機甲兵啟動腳步推進裝置，瞬間縮短他們距離，一把揪住女子上衣帽子。

「咳！」

女子領口遭到揪緊，身體不禁向後仰倒。

〔現在立即已違抗政府之名逮捕──逮…逮捕…〕

機甲兵忽然止住動作，鬆開的領口使女子得以喘息。

她回過頭，發現機械頭部已被尖銳鐵棍貫穿。

魅凱使勁地壓彎機甲兵的身軀，左手貼合它頸部位置，待手心聚集的熱度燒熔金屬外殼便扯壞裸露的線路癱瘓系統。

「呼──…得救了，謝謝妳啊。」女子鬆口氣，輕撫被勒紅的頸子。

「小意思而已。」

魅凱發覺她右手腕刺有自由黨的羽翼刺青，並問：

「…妳是自由黨的人？」

「沒錯，否則也不會莫名其妙在這裡被追捕吧。」她聳肩笑著。「話說，以妳身手和術能技巧來看，是佛洛克人吧？」

「嗯。」

「果然啊～」女子感嘆說。

確認女子隸屬自由黨，而自己又救助了她。確認女子隸屬自由黨，而自己又救助了她。這是打探消息的好契機，她能以此人情做為情報交換的條件。

「看在我剛才幫妳忙的份上，能與妳問個消息嗎？」

女子瞇起眼思考會兒，回答道：

「想不到妳也懂得和我們打交道的規則，好吧，作為答謝我可以回答妳一件事。」

寧靜才持續一會兒，街道遠方隱隱傳出騷動，機甲兵發出的警報和雜亂腳步聲逐漸擴大。

「嘖，這傢伙斷訊後果然立即引起了注意。」女子趕緊站起身。「不能在這裡待太久。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