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託付

光陰默默地推移，剛做完內觀晚課的姬子緩緩睜開雙眼，靜靜看著眼前仍昏迷不醒的千歌音，額上冒著冷汗、表情躁動不安，

心疼地替千歌音擦去汗滴、握住千歌音的手，陪著千歌音直到呼吸稍緩才放下心來。

視線緩緩轉移到千歌音脖子上的貝鍊，千萬不捨湧上心頭──

千歌音在我離開後一直戴著我的貝鍊啊！

也許是前世記憶的影響，姬子感覺與千歌音似乎已相隔了數千年才重聚。

雙眼細細描繪所愛之人的眼眉，文弱的氣質讓姬子升起一股想要好好呵護的衝動。

她傾身向前，輕輕在千歌音額上印上一吻，轉身走出房間。

到了隔壁乙羽的房間與看顧乙羽的女侍打過招呼後，姬子探了探乙羽的額溫，靜靜凝視了一會兒。

妳也是，始終不悔地愛著千歌音呢…

一份莫名的同感與心疼湧上心頭，她伸手握住乙羽的手，輕柔地說：

「乙羽小姐，謝謝妳，謝謝妳救了千歌音。我知道妳很愛千歌音，所以才會為了千歌音受這麼重的傷。

現在千歌音和妳一樣正在努力著，妳要加油，我們都在等著妳們醒來。」

乙羽依舊沈睡著沒有絲毫動靜。姬子將乙羽的手放回被襦之下與女侍點頭告別後，便走到走廊盡頭的客房，輕輕打開門，

不預期看到尤管家正坐在相馬床畔的座椅上，一手握住相馬的手，雙眼靜靜凝視著相馬的面容，專注的神情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原本打算進去探視相馬的姬子看到這幅景象後暗自思索了一會兒，便悄悄闔上門，走到屋外的庭園。

庭園裡的緬梔子已經花落結果，少了嫩白的點綴在黑暗中顯得有些蒼涼。

想起曾經與千歌音在樹下野餐，聽著千歌音用她優美的口音讀唸席幕蓉的詩篇，姬子視線頓時迷濛了起來。

總是在一切走近尾聲時才明白彼此相遇時的感動，總是天真地以為還有許多相愛的時間，卻到最後才發覺擁有彼此的時間怎麼也不夠。

會不會是我們都太貪心了，能夠化身為人再次重逢，卻仍渴求擁有更多？

一會兒回神，姬子望見原來樹下站著個頎長端正的身影，好奇地走向前去，發覺是姬宮羽正凝望著天邊明亮的下弦月，

不敢貿然打擾於是靜靜站在原地一同看著遠方的月亮。

「是來棲川小姐嗎？」

「啊，對不起，是不是打擾到叔叔了？」

「不會。妳已經折騰了一天，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嗯…想說剛做完晚課出來走走，沒想到遇到叔叔你。叔叔也還不休息嗎？」

「…在想些事情。」

「那…我就不打擾叔叔了，晚安。」

「來棲川小姐…」姬子正在轉身走入門內，卻被姬宮羽突然喚住。「妳，不怕我嗎？」

「怕叔叔？」姬子停下腳步疑惑地問。

「從過去到現在，身邊的人都對我敬畏三分，即使是家人的小千也與我疏遠如冰，但妳似乎不怎麼怕我。」

「嗯…」姬子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去修行以前看到叔叔是會有點緊張，不過那是我本來就有的問題，不管看到誰都很容易緊張，但是害怕，好像真的沒有…。

我想可能是因為我覺得叔叔是好人，不覺得叔叔會傷害我所以不害怕吧。」

「好人…妳知道我曾經想要為了小千置妳於死地嗎？」

姬子愣了一下，沉默片刻後平和地說：

「我不確定叔叔有沒有想殺我的念頭，但是我知道叔叔曾經試探過我。」

「試探？」

「嗯。那時叔叔說身為巫女，我和千歌音其中一個人必須死去，才能以巫女的生命和思念為代價讓世界不被毀滅，

問我願不願意為了千歌音犧牲。當我喝下藥水醒來發現我沒死而且被送到大神師父的神社時，我疑惑了好一陣子。

雖然大神師父告訴我叔叔本來就打算將我送到神社修行，但如果只是單純要送我到神社，

叔叔不需要編謊言要我選擇是不是要喝下致命的藥水，而只要開口問我就可以了。

而且，即使是要犧牲我來讓世界恢復也應該是在世界被毀壞還有戰勝大蛇之後，甚至還要由千歌音來執行才行，

我自己決定喝下毒藥其實沒有用，只是確定大蛇在這一世已經提早勝利而已。所以我想──」

姬子頓了頓，雙眼轉而凝視姬宮羽。

「叔叔做了這一切安排只是想要確定我是不是真的有決心為了千歌音犧牲生命，所以才編了這些謊言看看我會怎麼選擇罷了。」

姬宮羽定定看著姬子，沈默了一會兒說：「…來棲川小姐，我知道妳只是天性單純而不是傻，但我沒想到妳能夠有如此冷靜清晰的思慮。」

姬子聽了笑了笑說：

「大神師父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我擁有許多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能力，只是大部分被心魔給遮掩住了才無法發揮，

所以這次的修行就是為了把我過去的傷口掀開去面對心裡的魔鬼，我才有可能從痛苦中覺醒，成為現在的我。」

想起修行過程中的種種痛苦煎熬以及終於解脫釋放的那一刻，姬子心中漾起難以言喻的複雜感受。

她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姬宮羽說：

「叔叔，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並不在意你有沒有曾經想要殺我。」

「喔？」姬宮羽露出難得的疑惑眼神，看向佇立身旁的姬子。

「因為我知道即使你想殺我也是為了千歌音，所以我願意。」

自信確然的笑容，不似過去那般的純真無瑕，卻一樣的堅決無悔。

…這孩子一如當初回答時的堅定啊！

姬宮羽微微一笑。

「姬子，」姬子聽到姬宮羽直接稱呼自己的姓名，不禁一愣。

「妳知道為什麼神社只容許一個巫女修行，而我選擇了妳而不是小千？」

「…我不知道。」

「因為在妳毫不猶豫說出妳願意為千歌音犧牲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把千歌音託付給妳。

我要妳變強，好好守護千歌音──來棲川姬子，日之巫女。」

姬宮羽雙眼灼灼地看向姬子，像是臨別前將自己最珍貴的寶物予以託付而必須得到確切的證明。

姬子眼神無畏地回看姬宮羽，張開左手手掌，陽炎頓時從掌中浮現。她拔出刀刃伸手一劃，一束淺栗色長髮飄然落下。

「姬宮羽，我在你面前發誓，我會守護月之巫女直到我靈魂消滅的那一刻為止。」

十月二十七日，距離決戰還剩下三天。

各位夥伴們，因為接下來小默要去參加心目中台灣的嘉年華會－－媽祖繞境活動，所以會停止更文一個禮拜。

希望大家這個禮拜都過得開心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