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瘦了。”
“……是吗……”虎彻勇音声音很轻，像是怕扰了一旁樱花。今夜月光很亮，她得以看清对方那妩媚优雅的面容的每一处细节。
“之前说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是随口说来骗我的吗？”
“不是。确实是完全好了。”
“完全好了脸色还是这样么？”
“……现在这样可能是因为……”咬着嘴唇不知怎么说比较好，一片情深望着眼前人，却是一句稍稍亲近暧昧的话也难说出口，“因为……想你。”
话音一落，卯之花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一旁樱花树送来阵阵幽香，那香气里，虎彻勇音的目光似乎也是染着独属于这个夜晚的温暖气息。
“……看不见卯之花队长，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虽然想想就知道会不错，但毕竟……我大概就是那种见不到你就会想很多的人吧。”担心气氛尴尬，就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下去。
“那么……有哪里再不舒服吗？”
“没有。”
“那就好。”
“嗯……”
“你这样穿很漂亮。”卯之花重新打量了虎彻勇音之后，微笑着说。
“谢谢，刚被人说像白无垢呢。”气氛随着对方笑容一点点轻松起来，虎彻勇音也轻轻笑了。
“便说是和新娘一般美了？”
“卯之花队长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新娘两字心里只觉得奇怪，笑容苦涩些许，“什么新娘呢……”
“单说这装扮好看罢了，勇音气质温润，穿这身和服惊艳归惊艳，却没有凌人之感。换作旁人便难说了。”卯之花轻声赞叹完，看着一旁花瓣落到对方的肩膀，柔柔嫩嫩的粉贴着的和服的布料，时间也随那温柔微风轻悄悄晃着。
“嗯……”换了比花更娇艳的脸色。
“那么，穿得这么漂亮来这边，是为了什么呢？”
“刚刚逛完了街来的。想……来看看。”每一个字的音调都是道尽了相思之苦，抬起头，目光比平时炽热许多。
至此才发现对方眼里的些许醉意。
“喝了酒么？”
“只一点。”
“若我不在这，勇音打算如何呢？”
“不知道。大概只是逛逛就走了吧。”如实小声回答说。
卯之花摇摇头，无奈看着虎彻勇音。
“不要总在这么晚的时候赶来赶去，对身体不好的。”
“是……”
“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吗？”
“没什么话要说……嗯……说起来好像很晚了。”
“嗯，是很晚了。”
“……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你……我就是顺便路过一下……那个……没别的什么事，不然我就回去了吧。卯之花队长请早休息……虽然已经不早了。”心里一百个不想离开，嘴边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小声应了，满是不舍看着对方。
“……天色很晚了，若是不方便回去，不嫌弃的话，在这稍稍住一晚也好。”看尽了对方不舍，卯之花犹豫许久到底是轻轻开口了。
虎彻勇音转身到一半，突然顿住。睁大眼睛想着卯之花这个邀请是不是只是随口。说不定只是客套话，根本无意留自己的呢？刚刚见面而已，而且就之前未取羽织来看，大概还是不愿见自己的。
“那个……我……”虽然想着不可能是诚心的邀请，确是怎么也舍不得说拒绝的话。忐忑不安，犹豫不决，“我……”
“感觉勇音有些醉了。”卯之花轻声补充道，“若不方便赶回去，留下便好，我没有其他的意思。是诚心邀请的。”
“……如果那样……就……”憋了半天，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一小时前明明还因无法见面而愁上心头喝着闷酒的，“……麻烦卯之花队长了？”
“好。随我来吧。”
卯之花轻声说完，等了虎彻勇音到身边。两人一同走过了那条小路，走过了她们之前用花朵交谈的地方。
看了那个角落，虎彻勇音脸红起来，暗自庆幸起是跟在对方身后所以不会被看到。
进到房子里面，看到周围花道作品时便是眼前一亮，细细看过去，每一副作品论意境论结构论色彩都是一等一的。
“好美……”下意识这样感慨。
仔细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了有一组作品是以龙胆花为中心。
“是那两朵吗？竟然还活着……”
“龙胆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
虎彻勇音听完点点头，随着卯之花走到另一侧，打开门，看见的是铺满了樱花花瓣的长廊，卯之花的长发被风轻轻吹起来，发梢扫过了和服上的那一抹白色。
“在这个房间可以么？”
一个装修典雅漂亮的卧室，空间不小，一张床靠墙摆在中央，周围是温馨的暖光。
这真不是主人用的房间么？这么干净整洁……
怀着疑惑走进去看了看，没有日常生活的痕迹，好像真的只是这样收拾完就没有再用。
“勇音在这个房间可以吗？”
“当然……好温馨的风格。谢谢。”
“我的房间在隔壁，勇音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好。”
“勇音先休息，我等一下过来。”
喝了酒之后应该会口渴，取些温水比较好。这样想着，卯之花走出去。
过了片刻，再回房间时却见银色长发柔柔散开，月光洒上去，配那略有些消瘦的背影，全全是高贵典雅的美。
“啊……卯之花队长。”虎彻勇音回身。
卯之花回过神来，将杯子放到一旁桌上，也笑着往前走去。过程中多打量了几眼，发现虎彻勇音的头发也很长了，平时扎成辫子看起来不明显而已。
“还是第一次见你把头发散开。”轻声开口说。
“嗯……？这么一说还真是第一次……总觉得这个发色散开不会很好看。卯之花队长没有吓到吧。”
“吓到什么？非常漂亮。比扎成辫子更好看。”
“啊……怎么会。”
“有什么不会？过来让我仔细看一下。”
微笑说完满意看虎彻勇音红着脸一步一步蹭过来，眼神里满是疑惑与不安。
“我觉得这样子很奇怪啊……”小声嘀咕着。
“没有。”卯之花轻声说完，抬手把虎彻勇音脸颊边上的银发拢至耳后，“很漂亮。”
手心轻轻触碰到了脸颊，那抹红色更加娇艳了。
“谢谢。”小声说。
“谢什么呢？”卯之花笑了，“温水给勇音放到桌上了，喝酒之后容易口渴，如果没够的话再叫我。”
“嗯，好。对不起，突然过来麻烦你……”
“麻烦倒不要紧，只是确实不该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对不起。”
“下次注意休息就好。时间也很晚了，勇音困了吗？如果困了我就不留在这打扰你休息了。”
“还不困。”回答很是干脆，却很快不安起来，“那个，卯之花队长困了的话，就快回去休息吧，毕竟这么晚了……”
话音落，两人突然同时想起这种对话在以往重复过许多遍。
“没困。是担心你休息不好。”卯之花说。
虎彻勇音听完低下头，感慨了许久，最后笑着抬头，亲近地看着眼前队长。
“好像回到过去了。”她轻声说。
卯之花不好说些什么，只好以笑容回应。
隐约觉得卯之花是开始重新接受自己了。这自然是好，只是有些东西解不开，便始终会绊在中间。虎彻勇音觉得，或许也到了可以尝试的时候，所谓最好的时机毕竟是可遇不可求的。若现在卯之花将她推开，大不了一切重来吧。
“如果我现在想问你一些东西……你会回答我吗？”低声开口，认真看着卯之花。
卯之花不知道虎彻勇音具体要问什么，但知道既然是这种语气开口，一定是她不愿回答的问题。
“可能……就像暂时回到过去……稍稍原谅我一刻，让我更清楚发生了什么……”虎彻勇音小心地继续问下去，“我……这些天一直想你，也一直被这些问题困扰。”
“若我说不会回答，勇音会怎么做呢？”卯之花无奈笑着看眼前人，“隔一段时间再来问吗？”
虽然知道这种把戏自然瞒不过对方，但这样被揭穿还是有些尴尬，虎彻勇音垂下头。
“问吧。”卯之花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会回答的。”
“嗯……谢谢。那我问了……我想知道卯之花队长……休队的真正原因。想知道你在困扰的是什么。”
“真是犀利的问题。”
“我想了很久。队长如果只是不想见我，我不去便好……毕竟对四番队来说，卯之花队长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卯之花队长想的大概不是那么简单吧。”
卯之花浅浅叹一口气，看着月光透进来，两边黑暗却显得愈发厚重了，如人心一般深不见底。
“卯之花队长到底在担心什么，能说一说吗……我不会自不量力到觉得可以帮你解决，但至少……我……我也不知道，说不定我可以……做些什么，哪怕就一点。”
“如果我说完答案，结果是勇音必须离开的话，勇音还是想知道吗？”轻声问。
“嗯。如果我离开会让你觉得舒服，我会离开的。从此再不出现都好。”
“勇音……有些事不是弄清便可以解决的。需要时间。需要时机。”
“我知道，卯之花队长。我也过了几百年了……然后……几乎用同等的时间来想你。有关问题不能立刻解决的说法，我想我比一大部分人清楚得多。”
卯之花听虎彻勇音说完心里百感交集，独自在心里叹息之后，看着月光，想着该如何回答虎彻勇音的那个问题。
突然想起许久之前一句话。
你我之间不必有这么多顾忌。
当时是她对虎彻勇音说的。现在看来，倒是实实在在成真了。当下竟要开口和对方道出心中担忧。
看着那眼神，心里生不起半点防备的情绪。知道在对方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提，也知道在任何情况里，虎彻勇音都会认真地从对自己有利的方面考虑。
是该庆幸，还是该无奈呢。
“勇音曾经享受过战斗的乐趣吗？”轻声开口问了。
“享受过。”虎彻勇音回想了一圈之后认真说道。
“什么时候？”
“在原来的世界……进四番队之前。到了四番之后就很少战斗了，再之后……战争的时候。”
“嗯。说起来，勇音战斗的时候状态和平时很不一样呢。”
虎彻勇音听完默默低头没有说话，心里小心猜着是哪里不一样。
“既然享受过战斗的乐趣，我之后说的内容对你来说理解起来或许方便些。”
“嗯？”
“勇音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在追求战斗的乐趣的吧。”
“嗯……知道。”语气不自觉沉了些许。
“但当下的情况是，那些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了。”卯之花说完，微不可闻地叹息，静默里沉沉看着虎彻勇音，“勇音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什么吗？”
“能想象到一些。”虎彻勇音眉头微蹙，“可是……原因是什么？是……卯之花队长觉得没有对手吗……？”
“当下得出的结论是不是没有对手，而是我越来越不愿意去寻找了。我不愿战斗了。”
“……”
“若说对手，虚圈那时便是享受战斗的绝好机会。但我除了尽早结束那场战斗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我甚至没有去解放更木的能力。”
“……”
“我当时想的只是你而已。我想着……若是你出了问题，这一切该怎么收场。我只想着要早些确认你的安全……早些弄清你到底是如何想才做出了那种举动。我必须让你明白那个决定的严重性。”
虎彻勇音百感交集地垂下头。
“战斗对我来说早已不像当初那样有吸引力了。或许早就有了这种迹象，只是我没有意识到。又或许……自你出现时起，我无形中改变许多。而那之后，听你说了你经历的事情之后，我更深地思考了战斗的意义。”
“这……”
“我已经不是剑八了。”卯之花看着虎彻勇音，轻轻笑着说，“称号也好，能力也好。我已经不是剑八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我已经不能像过去那般自如地挥剑，不能只为战斗就舍弃其他东西了。”
虎彻勇音从卯之花的笑容里探出些许寂寥，一时间不知所措。她能理解卯之花所说的。人一旦有了牵挂便不如过去那般自如了，这些她都懂的。
她突然害怕起来。
如果卯之花的牵挂……真是她呢？
被在意的话，固然是开心的。但如果是这些影响了卯之花呢？
“我杀了更木剑八，自然是心中有愧。他有更强的能力可以发掘，而我当时却不敢去冒险。我担心那时战斗会影响到你，担心控制不好的话，所有人便都回不去。于是选了彻底结束这些，生生断了未来的可能。与此同时……”卯之花继续说了下去，“勇音或许也应该注意到了。我很在意你。或许是担心则乱，做了些从过去的角度来看完全不该做的事。面对其他东西还好，但一旦涉及到和你相关的事，我竟然开始犹豫不决，开始把握不好分寸。甚至会做出错误的决断。这一切加起来，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虎彻勇音从不敢想卯之花是这般在意她，现在结果摆在了面前，心里却只剩苦涩。她那么那么喜欢卯之花，她从未想过给对方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结果却是……如此。
“这便是答案。”卯之花轻声说完便闭上眼睛。
“卯之花队长……”
“嗯。”
走到对方面前，小心翼翼地抬手，留神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几乎是屏住呼吸消除了距离，虎彻勇音轻轻将头靠在卯之花的肩膀。
消除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指尖轻轻勾住了对方穿着的羽织的衣料。
上面还带着温暖的温度，带着独属于对方的幽幽香气。
卯之花从未想过虎彻勇音有一天会这样拥抱她。
人生或许是太长的路，走得太久，渐渐忘了人与人之间原本该是什么样子。直到这个拥抱降临，直到她们之间的距离被彻底消除，如顿悟般领悟到——
这温暖的气息是虎彻勇音努力数百年之后终于传递来的。
“我的心情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不管最后你做什么决定，只要需要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再不会擅自做什么决定了，也不会乱猜你的想法，不会再要什么。你能这样待我，我根本……想也不敢想。这些就足够了，真的……不管卯之花队长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不管你需要多长时间来理清这些……多久都好，我会照顾好自己安安静静等着……你辛苦了。”
“……勇音。”
“是……？”
“虚圈那时我话说的太重，对不起。”
卯之花抬手，借着月色轻轻理好虎彻勇音银发。
虎彻勇音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卯之花。
【TBC】
下下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