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水南 于 2016-3-20 11:09 编辑
我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是什么时候断线的,只记得瘫坐在浴室地上,屋外冷气灌进来,失去生命特征的尸体跪在浴缸旁,阳一在门口,哭喊,尖叫。
小孩子尖利的哭喊加之她手上滴的血,以及浮现在她脸上的诡谲笑容。对我来说是有如地狱般的景象。
现在,我醒了。在一处宽敞明亮的房间。
打扫得非常干净,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帘照亮铮亮的红木地板,我的面前是桌角有蔓草花纹的玻璃茶几,上面摆着果盘,五颜六色糖果,液晶电视下面的CD机放出和缓旋律的曲子。而我本人则是靠坐在一个巨大且柔软的沙发上,因此即使坐着也并不感觉到累。
一切都太过休闲,以至于残留于脑海中的景象反倒变得有点不真实……
——直到我注意到她。
从CD机移回视线,我在方才似乎扫过的地方看见她坐在比我简陋许多的塑料椅上——我为什么刚才没看到她?…
她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坐在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而且已经有段时间。
记忆中的恐怖景象看来不是假的…对了…阳一呢。
“阳一呢?!你把阳一怎么样了!”,我质问她,她抬起手,指了指我的身边,我的孩子正躺在一旁的小床上,我知道这布局很古怪,沙发和床在一起,但事实就是这样。
“只是昏迷而已。”,她补充。
“你…”,我挪动身体,伸手挡在床的前,这样也许没有实质上的作用,但我还是想告诉这个杀人犯,如果想对我的孩子出手就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过去,“…你想对阳一做什么?”,我质问她。
“做什么……”,她不甚感兴趣地仰起头,用与其说是懒散,不如说是无力的声音嘟囔,“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什么意思?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阳一出手我会和你拼命!”
她又把头颅低下了,琥珀般金黄,却没有神气的双眼与我对视,嘲弄似得咧嘴一笑,是在笑我吗?那笑容看着叫人恶心,我头脑发热,无意间伸手摸了下衣兜,竟发现手机还在。
我用不会让她注意到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摸索,却只能摸到光滑的屏幕,不由在心里暗骂起科技发达带来的弊端,假如是以前的按键手机,不需要看都能按出报警号码。
她身上似乎没有武器。不…不对。我想起丈夫被残忍杀死的场景,这个人的力量与她的体格不成正比,一个成年男子都会被轻松杀死,和她对打我肯定不是对手。
“……放弃吧。”
一会后她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我心中一凉,被她发现我的企图了。
“你的手机卡被我拔了。不过你若是觉得无聊的话,这里有很多书可以看,电脑也可以用来上网——只是不能向外发送消息。你如果有想要的东西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
我皱皱眉,无法理解她的语句。为什么?这难道不是杀人绑架案吗。
而且到目前为止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我,我和她根本不认识。这也太奇怪了。
但不管怎样。
“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你有丰厚的物质条件贿赂我也是没用的。这无法改变你杀了人的事实,你是个杀人犯!”
“嗯。”,她对我的厉声叱责并不在意。
“我们全家都不认识你这个人,我看你可怜还给你饭菜吃,佐介也完全不认识你,虽说他……他冲动了,但在他摔进浴缸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袭击能力了吧,为什么非要杀死他?”
我知道如果佐介成功袭击了的话场面会可怕到无法收拾,但……这样的理由就可以正当杀人,我也不能接受……我想他的罪过还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至少不是那么悲惨地死去。
说来,佐介的尸体……
“我收拾掉了,尸体。”,她开口。
我被吓了一跳,为什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至于原因,我恨他,仅此而已。”
“可你根本没有见过他这个人。”
“我是说他这个位置——你的丈夫——这个位置。不管谁在这上面,我都会想,杀死他。”
她以淡漠的语气说着十分可怕的话。所以……她的目标,其实是我?但我并不明白……
“为什么?”
“……”
她对此表示沉默,不是出于钱的目的,我和她不认识,我们之间也不会有情感纠葛。我能想象的理由只有…呃……她对我抱有某方面的意思,被这个疯子看上。想到这里我不禁一阵恶寒。那这样说的话,“…你也很想杀死阳一,是吧?”,我避免刺激到她,小声询问。
“……是。”她抱起腿,在椅子上缩成一团,“但我没有杀过儿童,况且这太逼真了……”
她在说什么……难不成只要时机成熟,她连孩童都不放过吗。
“你这个疯子。”,我唾弃她。她抬起头,和她对视我担心了下这样说她会不会被杀死,毕竟她看起来对杀人毫不在乎——但可能是由于对我有意思,她只是哀怨地看了会,又将脸埋在膝间。
我瞥了眼阳一,他依旧沉睡着,我甚至怀疑她是在骗我,但我没有勇气去试探他的鼻息。
柔和的音乐依然在响,可我现在只觉得它很刺耳。连阳光都带上一种不祥的颜色,她像个雕塑一动不动。明亮的屋内仿佛浸润着深海一般让人窒息的压抑。
沉默持续,我无事可做,数着墙上挂着的钟,足有五分钟后,她终于开口了。
“你恨我吗?”
我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一瞬间竟不知如何应答——你杀了我的丈夫,还将我和孩子囚禁在这里。我理所当然…
“恨。”
………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有一瞬间我动摇了下,只是一瞬间,这样荒谬的想法立刻被理智压制。我当然恨你。
她没说话,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拉起一点衬衣,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将一匣子弹退出来展示给我看——什么意思——又装回去。
接着,她拉过我的手,将枪放在我手上。真实枪械的冰冷触感和重量都使我大吃一惊,若是她没有立刻放手,枪绝对会掉到地上。
她握住我的手,让我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抵住她的胸腔,在我面前跪下。
“…若是把我杀死一次你能不恨我一点的话,就开枪吧。”
我的手不住颤抖。我不能理解这个人,也不能接受这个人让我枪杀她——
“你真的是个疯子…你会死的。”
“我不会死。你能杀死我那就再好不过了……”,她微微笑着,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我只感到头皮发麻。
“你不要逼我,我会开枪的。”
这是某种嘲讽吗,知道我肯定没有胆量开枪。
“嗯。”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我真的会开枪——”
你如果以为我不敢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杀死她我和阳一就能逃出去——为了孩子,我的心一横,深吸一口气,扣下了扳机。
很沉,很难扣下,有如握着一枚爆竹炸开的冲击力,震耳欲聋的枪响。
她整个人往后仰,以奇异的姿势摔在地上,我只看见胸口黑漆漆的洞一秒,紧接着,那处洞就像泉一样汩汩流出鲜红的血液,顷刻间便将她身上的衬衣和地面染得血红,红色的湖泊像不可名状的怪物,努力伸着它的枝触向四周爬伸……
我……
她……死了吗…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耳旁只能听见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也许是听到了这巨大的响动,阳一从床上惊醒。她没骗我——但我当时完全没有在思考这点。
“妈妈?…”,他惊慌失措来回看着我和地上的她。
我该带着阳一逃走,可我的脚不受控制,打软到近乎不是自己的,我用不上力从椅子上起来。
下一秒。
“咳……唔……”
我听到声音,立马将视线对向地上的她,接着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在这荒诞的情景下,恐惧与震惊,后者竟占了上风。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将自己浸在血泊里,双手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起来像个僵尸一样。
“你对我开枪了……焰……”
“可是你也不行……”
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一摇一晃拖着带血的脚步走远了,把我和阳一丢在了房间。
光洁的地板上拖出长长一道血痕,音乐继续在响,阳光依然明媚。
我突然有点理解死去的佐介的感受,我想,他当时一定活在梦里。
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在超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