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聚餐

成為蘇經理的秘書助理後，多少也得跟著經理外出見客人甚至用餐應酬。

基本上以蘇在公司裡的位階，凡是她必須親自見面的客人，都不是普通業務需要去應付的普通層級。公司裡五個部門雖說有三位女性經理，實際上扣除財會和人事兩個內勤單位，外務單位裡就她一位女性，她不是屬於美艷類型、也並非溫柔婉約，是只有和她談話過的人才了解的那種舒適自然，談生意接訂單也絕不扭捏作態，還算能喝一點酒，為人又十分爽快大方，有她在的聚餐場合也都自然而然的會熱絡起來，所以不論是董事長親自出席的、又或者是董事長應該出席卻沒能親自出席的，都會叮囑由她去談。

幾次陪蘇去吃飯的經驗下來，蘇從不讓劉欣喝酒。有時她會開玩笑叫劉欣趁假日把開車技術鍊得熟稔一點，才不會一上車老是讓她暈得想吐，實際上只有劉欣清楚，蘇幫她擋了許多酒，僅管她說是有劉欣在連包包都不用擔心被人偷拿，還有免費司機到府服務可以省去叫代駕司機的錢，劉欣再傻也知道蘇這是為了她好。

劉欣是個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孩子，尖型的小臉、短髮，一律襯衫深色牛仔褲的安全牌穿搭，中規中矩裡帶一點性別的不清曖昧，有點男孩子氣的認真和遲鈍，又有點女孩子氣的貼心和謹慎，大概也正因為此還真有那麼一點小秘書的樣子，她安靜的時候多過開口說話的時候，本身個性使然，另外加之前業務課長的壓力下，通常多說多錯，她便養成了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觀察習慣。

經理手上戒指的事她還有點介意，晚上用的是日式料理，本身公司做的是電子業相關的混酸生意，從中國、日本、新加坡買進大量的原料後依公司內部生技單位所調配的比例再另予出售，但多少也有和台灣在地的老廠牌合作，今天吃飯的對象就是酸液公司的副總。

一般來說，飯局還是要運氣。固定的班底吃過一輪就會知道各人的脾氣，有人好吃，不講究餐廳講究料理，有人好的是面子，不講究料理講究的是排場和菜色，一就坐就是龍蝦鮑參翅肚的先上一輪再說，有人則既不好吃也不要面子，好的就是杯子裡的一點黃湯酒水。

而這位副總剛好就屬於最後那一種。

一晚上下來，勸都勸不住，只能拼了命的想盡辦法不要往死裡喝。最後還是靠一通家裡打過來的電話獲救的，早知道了會喝酒，蘇連車都沒讓劉欣開出來，理由是怕會吐在車上，到時還要送店清洗什麼的怎麼想怎麼麻煩。蘇的身上都是酒味，她讓劉欣拿著自己的包包，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讓劉欣挽著她的手扶她，走在前方的背影有點飄忽，可是看上去更多的卻是一種無以名狀的寂寞。蘇和她一樣也蓄短髮，斜邊的劉海流利的造型剛剛切在肩膀上方，她們讓餐廳的人代叫了一輛計程車，說是時間晚了要等十分鐘，蘇忽然就逕自往前走了。

天氣還冷著，是濕度糾纏著寒風的那種黏稠感，但卻也比餐廳裡菸酒交雜的混亂要好上太多了，迎面而來的氣流像是在梳理著身體裡外的疲憊和不堪，劉欣注意到蘇的肩膀是垂著的，米色的大風衣穿在像她這樣身材高挑的人身上只有好看可以形容，她沒有多想什麼，只是加快腳步從後面跟上蘇，「經理、還是坐著休息一下吧?」

蘇喝醉酒的樣子她不是第一次見到，基本上沒有多數人口耳相傳的醉酒百態那麼精彩，只是情緒更加外顯，高興的話就會更高興、難過的話就會更難過，如此而已。

「不用啦，我想走一走，透透氣。幫我注意計程車就好。」蘇仍然沒有轉過身來，她走到離店門口遠到一個程度的關閉店家前後，就停在了陰影的裡面，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仰頭看了看天空，劉欣一邊注意餐廳門口，一邊偷瞄她，她在深深呼吸，然後，劉欣看見她伸手用指結輕輕的擦過眼角，好像只是在揉被風迷了眼睛的癢或痛，但她又用雙指壓著鼻頭低下臉，這次劉欣聽到了。

她聽到蘇用力吸了吸鼻子的聲音。

蘇好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