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張季嫙忽然想起以前的事。
曾有個人——張季嫙甚至已經忘了長相,只記得那句午夜夢迴間總會不經意竄入思緒裡的話。
——沒有人敢愛這樣的妳
彼時張季嫙只是一笑置之,輕藐地哼了聲,絲毫不在意那已淚流滿面的人,從骨子裡迸裂出的嘶吼。
——接近妳的人,永遠只想上妳床
那又怎麼樣?
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張季嫙,花名在外,『Venus』人人喊出口,總參雜幾絲旑旎綺想。是的,她是女神,是那圈子裡的女神人物。
可她終究是凡人,不是真正的女神。
在她傷過無數人的心、踏遍所有花花世界後,終於有人哭著對她喊,「妳是婊子妳知道嗎?妳是怪物——噁心骯髒的女人——」
張季嫙只是回以一個足以傾國傾城的艷美笑容。
在她付出真心時,是誰狠狠地踐踏了?在她相信愛情天長地久時,是誰不留情面地打碎了?
高三那年冬天,她發誓不會再輕信任何人——相信任何人的真心誠意。
那是一個看不見盡頭的長廊,張季嫙覺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四周都是散落的記憶片段,哭過笑過悲傷過憤懣過,有些不願想起的、有些想也想不起來的畫面,忽然從眼前閃過,清晰得彷若昨日。
彷若昨日,卻已然是好幾年的光陰。
『季嫙。』
彷彿是掠過湖面的浮冰,張季嫙一回頭,看見了趙清竹穿著高中制服,朝她揮手。
『過來啊。』
那人總是清瘦的身影,是張季嫙曾經義無反顧地追逐。可趙清竹總是燦若星辰,怎麼也捉不到,即使粉身碎骨也摸不著......
『別去。』
溫柔得如同三月飛雪般,使張季嫙紅了眼眶。
從後背住她的人,是曾給她最溫暖懷抱的女人,李靜恩。
『會受傷的,我捨不得妳。』
李靜恩柔雅的嗓音如此說,張季嫙的眼淚簌簌而落,她已多久沒被人『捨不得』了呢?
趙清竹的身影漸漸淡了,張季嫙回頭燦爛一笑,卻看見自己已鮮血直流,心口處插了一刀,狠狠地搗進心窩裡。
張季嫙瞪著眼,朝著李靜恩淡漠的微笑激動地問,「妳不是說妳捨不得我......」
『妳自己當真了,能怪誰?』
再一次地墜入深淵,李靜恩再一次把她推下崖了。
這一次她倒在血泊中,永遠都不想從這場噩夢中甦醒。
『沒有人敢愛這樣的妳。』
『沒有人敢......』
『沒有人會愛妳,沒有人。』
/
「醫生,我妹的情況還好嗎?」
外頭的風透進半掩的窗,輕輕拂起張欽澤稍長的劉海,那好看的臉蛋皺成一團,追著醫生不放,「她怎麼還不醒?」
穿著白掛的醫生瞥了眼張欽澤,慢條斯理地道,「她的頭上縫了五針,再加上輕微腦震盪,什麼時候醒來我無法給個準確的時間,至於腦震盪的後遺症請你多加留意,可能會暈眩想吐,思考與說話會變遲緩,這些都需要時間靜養一陣子——」視線投向包起來的右腳,醫生嘆,「所幸只有扭傷,但有被玻璃割傷的痕跡,可惜了,即使痊癒也有可能會留疤。」
張欽澤幾乎心寒,他怎麼也沒想到張季嫙只是去探病,卻搞到住院。
張季嫙是被醫院的清潔阿姨發現的,當場血跡斑斑,從十樓到九樓樓梯口都有血跡未乾的痕跡,被發現後直接送到急診室。
張欽澤接到連絡電話趕緊跑到急診室,看到心愛的妹妹滿臉鮮血的模樣,他簡直嚇壞了。
手術的期間張欽澤坐在外頭,雙手交握,低頭祈禱妹妹的平安。只要張季嫙平安就好,要他做什麼都願意.....
「哥.....」
氣若游絲地低喊,張欽澤激動地站起身,「妹!妳還好嗎?有沒有不舒服?」
張季嫙抬眸,臉色蒼白,兩眼無神,脆弱得彷彿是風中殘燭般,張欽澤總覺得心好疼。
「喝點水吧。」張欽澤將杯緣輕輕抵著乾裂的唇,張季嫙乖巧地順著喝了幾口,嗓音這才恢復幾分靈動,「手機,我的手機。」
「手機?妳現在該好好靜養——」
「哥,手機。」
敵不過張季嫙的堅持,張欽澤百般無奈地遞給她,接過,張季嫙對張欽澤微微一笑,擺手示意讓她一個人在這。
「別擔心,我只是有事要交代朋友。」
彷彿是連說話都是一種折磨,張季嫙柳眉輕蹙,張欽澤只好妥協,「好吧,那我去找醫生,妳別亂來。」
目送張欽澤走出病房後,張季嫙才從通訊錄翻出一個人,一個不願聯絡的人。
腦袋昏沉,張季嫙覺得有些反胃想吐,可她仍是死命撐著等待通話接通。
「喂?」
只是聽到聲音,張季嫙都覺得噁心。
「林督導,我這裡有你想要的東西。」
沉默半晌,朗朗的笑聲而來,「說吧,妳有什麼東西是我感興趣的?還是妳已經弄到手了?」
「不,還沒。」張季嫙闔上眼,「你去查T大醫院的監視器,樓梯口的,你弄到手後再跟我聯絡,我並沒有讓你失望。」
電話直接掛斷了,沉沉地放下手,張季嫙寧願身陷黑暗中,也不願醒來。
可事實是她終究要清醒,要泯滅良心才能自保。
訊息傳來時,張季嫙瞥了眼便把手機丟到一旁,聞著消毒水的味道沉沉入睡。
『非常好,妳辛苦了啊,我會請人送點補品過去。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