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迎神之族

午飯過後，眾人聚集在大廳，面色凝重。

「大神師父，千歌音刻印上的蛇已經蔓延一半了…」姬子皺眉略帶擔憂地問。

「一半了嗎…比想像中還快啊…」和樹不禁嘆了口氣。

「和樹，除了等之外，我們能夠做些什麼嗎？」姬宮羽佇著下巴凝視和樹，微皺的眉頭無意間透露出不欲人知的擔心。

「抱歉，羽，就我所知道的，目前我們只能等。」

相馬看到大家憂心忡忡卻又無能為力的模樣，低下頭自責地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姬宮羽靜靜看了相馬一會兒，平靜地說：「相馬，我知道你是被大蛇操控的，所以我不會怪你，也請你別再怪罪自己。」

聽到姬宮羽安慰自己的話語，相馬沉默地低下頭，矛盾的情緒讓自己握緊了雙拳。

這個男人──姬宮羽，就是拐走媽媽留下我和翼哥哥獨自面對爸爸的人…。

他應該要是個很可惡的人，但是我把他的女兒傷成這樣，他卻一點也沒有責怪我的意思，我……

和樹察覺到相馬對姬宮羽似乎有著一股莫名的異樣情緒，雖然想要加以詢問但又覺得現在不適合點破。

他沉吟了片刻問道：「相馬，你在被大蛇侵入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情況，你還記得嗎？」

沉浸於內心糾結的相馬被和樹一問之下馬上回神，想了一會兒答道：

「我記得當我整個人因為翼哥哥的死而崩潰時，內心的痛苦像是突然間炸開了一樣，從小到大所有的憤怒悲傷全都在一瞬間湧出，

每一幕痛苦的回憶片片段段不斷出現在腦海，怎麼停也停不下來，只想要一直哭嚎大叫，憤恨為什麼自己要活在這個世上，

憤恨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不公平要這樣對待我。身邊明明沒有人，卻聽到有人跟我說話，用我自己的聲音跟我說話。

他在我耳邊重複吼著──『我要毀了這一切！我要毀了這一切！』接著就有一股力量灌入我的身體，一個莫名低沈嘶啞的聲音告訴我：

『你的親人都死了，你最重要的姬子也被姬宮千歌音害死了，他們死得很痛苦，你要為他們討回公道！

我把力量借給你，去毀了神無月巫女、毀了這個世界，白神相馬！』。」

想起當時失控的自己，相馬因內心的自責與愧咎而表情黯然了下來。

「…接下來，我就被憤怒的情緒淹沒，完全沒辦法冷靜思考而只是一心想要殺了千歌音復仇。

大蛇引領我來到了教堂，告訴我巫女本來就是白神家的宿敵，日之巫女──也就是姬子已經死了，

只有殺了姬宮千歌音才能斬斷這一切輪迴，終結所有痛苦。然後後來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

「…和樹，你知道白神家的事情嗎？」姬宮羽問。

和樹思索了一陣子，平穩答道：

「我曾聽父親說過，但並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白神一族來自於白神山地，屬於世代與巫女為敵的一族。

白神山地本是神明降臨之地，因此白神家族裡有少部分的人像姬子、千歌音一樣天生擁有神所賦予的資質，

能夠駕馭一把叫做『白龍』的神劍，這些人的特徵是火紅的雙眼和一頭的白髮。當初父親在收養相馬時雖然知道他是白神家的人，

但因為相馬本來的瞳色是茶色、髮色是黑的，所以並不在意，沒想到在與姬子對峙的時候竟然覺醒，不但瞳色轉紅而且整頭化為白髮，

這是我們始料未及的。」

「白神家，」原本在旁靜靜聆聽的姬子突然開口。

「本來是迎接神明降世的一族，在經驗強烈的情緒時瞳色會轉為鮮紅，族裡繼承白髮的人擁有主掌神劍『白龍』的使命。

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被人們推崇的白髮者變成人們恐懼的對象，他們害怕白髮者異於常人的力量，

開始排擠擁有白髮者的家族並將他們驅趕出白神山地。被迫離開的白神家族開始累積對人們的怨恨而讓大蛇有機可趁，

將原先和巫女同樣侍奉神明的白神一族沾染為與巫女代代為敵的世仇，巫女和白神家之間的連結也因此變成互相吸引也互相為敵的矛盾關係。」

姬子又轉換為日之巫女主導了嗎？

相馬看著神情與剛剛兩人交談時有著明顯不同的姬子，面露擔憂。

這時姬子正巧轉頭看向相馬，淡淡一笑，相馬不禁略微臉紅地別過頭去。

「白神一族和巫女的力量都來自內心，當自己的意志不夠堅定時，內心強大的力量便可能反噬擁有者而被心裡的陰暗控制。

翼學長可能就是如此，所以才會用這麼暴烈的方式傷害自己，逼相馬與我們為敵。不過，我和大神師父一樣感到訝異的是...

照理說同時間能夠主掌白龍之力的人只有一位，而且必須是擁有白髮的白神後人，沒想到原本是黑髮的相馬也能夠覺醒成為繼承人…。」

「翼哥哥…」想起翼在自己面前舉刀貫穿自己的自殘舉動，相馬仍感到一陣炙熱的心痛。

「姬子，這些也是妳從前世記憶中得知的嗎？」和樹平靜地問。

「嗯。我看到了每一世白神家與巫女之間密不可分的聯繫。千歌音、我、相馬、翼學長、乙羽小姐、真琴甚至是被大蛇所沾染的修女，

在不同的時空裡雖然是不同的人，但彼此的牽連卻不會因此而切斷。即使失去了記憶、消失在這個世界，

彼此之間卻仍會有某種莫名的感應牽絆著對方。」

「白神家…」相馬暫時甩開內心被勾起的痛楚對著姬子問道：

「如果是像姬子說的那樣，那就代表白神家原本不是巫女的仇敵，只是受到大蛇的慫恿蠱惑才會這麼做。

那麼即使我繼承了白龍的力量，只要我的意志夠堅定能夠駕馭這股力量，我就不必與姬子為敵，甚至可以和姬子一起跟大蛇奮戰囉？」

「嗯。相馬你曾經走過大蛇帶給你的黑暗世界，我相信你的精神力量一定增強了不少。不過…」原本漾著微笑的姬子轉為擔憂的表情。

「當你要呼喚白龍的時候，那些藏在內心的黑暗一定會再次出現動搖你的心，而一旦再陷進去，要再把你拉回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所以…如果相馬你想要再次使用白龍的力量，你一定要想清楚這個世界上什麼是你不惜一切也要守護的東西，

是打從心底不求回報也願意為它犧牲的重要東西，這樣，你才不會迷失了自己。好嗎？」

「嗯，我會的，別擔心。」接收到姬子一如既往的關心，相馬對著姬子笑了笑後，默默低下頭反覆思索。

姬子已經不再需要我的保護了，她有了另一個值得她互相守護的人。

那我呢？

現在能夠讓我不惜一切也要去珍惜守護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