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落De夕阳 于 2016-3-28 17:50 编辑

《废墟》

第四节

无法遗忘的蓝色武士最后留给自己的东西。

赤城望了一眼倚在墙角的太刀，她感觉这次自己是真的被伤透了。

从锁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腰部的伤口结了痂，不能动的日子已经过去，但是伤口越发的痒起来，像是要剥掉自己的皮一样，摸了摸痂后用尖锐的指甲渐渐陷入伤口中，一路划下来给身体减轻了不少负担，但同时，痂下还未好透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这样的痛苦，不比那日硬生生的砍下来的好受多少。

“嘶……”赤城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看着痂被剥下后露出鲜红的血肉，仿佛像被脱光了衣裳的少女一样。

“大小姐，这可不行，医师说了直至冬日都不能动这伤啊！”

赤城希望来人的抱怨出自加贺口中，但孤零零靠在墙角的太刀，已是加贺最后留下的东西了。

她将单衣披好，对着来人指了指缠着蓝色发绳的太刀。

来人将刀举在赤城面前，她伸出手，拿走了包裹的非常完整的太刀。

很有加贺认真严谨的作风，赤城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个弧度。来人识趣的离开了赤城的房间。她把太刀横放在自己被褥上，用手指去轻轻感触这把加贺视为生命的太刀。她感到晕眩，就像在阅读一个错误的人生。

毫无热情，冰冷的战场包围着她，除了自己以外的别人，都是敌人。

于是记忆鲜活的蹿入了脑中——

暴雨不断的落在地面上，既热又潮湿，光是动一动都会让人感到浑身不适。这样糟糕的天气加贺就缩在屋内的一角，环抱着太刀，一动不动。

“加贺さん，出来走走吧，这样待下去会生病的，而且伤还没有完全好吧？让医师再来……”

“不用劳烦赤城さん，在下有自知之明。”加贺冷淡的声音从漆黑的房内传来。

“加贺さん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吧？”赤城说了一句与刚刚毫无关联的话，屋内的加贺忽然没了声，然后一把太刀就摆在了赤城的眼前。

“大小姐请回吧。”脸上的红晕非常明显，赤城忍不住将太刀拿走，伸手抱住了加贺。

“加贺さん的身体无论何时都是暖和的呢！”赤城静静的埋在加贺的怀中，“到了寒冷的冬天，抱着加贺さん就够了……真想这么一直抱着加贺さん啊！”

感叹完后丝毫没有顾及加贺快要红透的脸，她还在加贺的脸颊上留下了一吻。

“在西方这似乎是非常友好的问候方式呢！”赤城摆出一副非常了解的样子，加贺紧绷着的脸终于放松了下来“噗嗤”一声笑了。

“加贺さん果然很美啊，如果我是男性的话，说不定……一定会让加贺さん成为我的妻子。”赤城半开着玩笑的说道，加贺不知所措的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大小姐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加贺清了清嗓子，但依然藏不住喜悦的情绪，赤城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对着加贺行了一礼。

“既然父亲大人让加贺さん成为养女了，我们便是同辈了。这里都是你的，包括我。”赤城扬起笑脸，这曾是抚平加贺心中伤痛最好的药物。

但自从那件事以来，赤城便知道了，自己每一次的笑容都会让加贺多一分愧疚，让两人越发的疏离起来。

就算赤城拼命的想要去改变这样的局面，加贺的有意回避，毕恭毕敬的措辞，让赤城有了无法挽回的感觉。

“真的回不去了吗？”赤城不止一次的问过这个问题。

“已经回不去了。”加贺的回答也是毫不留情，正如她作为武士一样。话语中不包含感情，只是作为战争的工具将自己毫无愧疚的全部奉献出去，就像冰冷的刀锋一样。

“加贺さん……”赤城蜷缩起身体，让头靠在太刀的刀鞘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已经赴在面向死亡的战场上的加贺一样。

“这把刀就是我所有的生命。”赤城曾依偎在加贺怀里听到这么说过。

把最重要的生命送给了自己，赤城忽忽然明白了什么，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想要去找加贺，但是长长的伤口让她跌在了地上，手中的太刀也被摔了出去。

“加贺さん，加贺さん……”赤城终于呜咽出声，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的原因，她伸出的手，无论怎样也够不到栓在刀柄上的蓝色发带。

不知是不是赤城的错觉，她仿佛在那上面看见了一位蓝色的影子，对着自己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痛楚牵扯着向前移动的神经，赤城除了坐在地上，用尽全力向太刀移去以外，她什么也做不了。这一刻，赤城忽然明白了，自己永远都是无法追到加贺的。总是像有人开玩笑般的让她们中的一个不停的向着生命终结走去。

“大小姐……！”

“我自己可以……”赤城抹去挂在脸颊上的泪水，顽固的拒绝来人伸出的手，用尽力气支撑起身体。不是加贺的手，她宁愿让冰冷的地面伴着自己。

崩裂的伤口，身体里的血像是突破了屏障似的，一股脑儿的流到了地上，像一朵盛开的大红樱花。

“这是加贺さん留给我的伤，”她忍着声音中的痛苦，“等同于礼物一样，可不能忘记呢。”赤城想用外衣去阻止流出的血，长长的伤口流出来的血让她有些吃惊。

赤城的记忆在那一天是没有多少的，加贺砍伤她之后的表情会是什么，她无从猜测，只能从自己过剩的反应中去遐想。

她看着离自己还有几丈距离的太刀，她回忆起，与加贺的一切，是始于这把太刀，同样终于也是这把太刀。有始有终，应该是个美好的结局吧，赤城又挣扎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慢慢回到床边，看着被血糊了一地的地面。

即使知道这是自己的血，但赤城还是感到了恐惧，心神不宁的想要逃离这个空间，后脊阵阵发凉，大脑深处也传来了发麻的感觉，就好像被冷风吹过一样。

赤城曾经听自己的父亲说过，加贺是位与自己交情不错的名武士的后代，只不过因为是武士世家，不得不去战场，哪知最后只剩下加贺一人存活。

曾经与加贺见过面？赤城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最不清楚，那时长年累月的喝着难以下咽的药，就连新年下雪也只能待在家里的火炉旁，静静听着外面的欢笑声。

这就是赤城对自己小时候记忆的全部，就算与加贺见过面或是说过话，自己也一定是应付了几声就被赶回房间了。

“赤城，今天好些了没……”

“抱歉，刚刚出了点汗，在换衣服。”

赤城冷冰冰的回应了来人的话。

“唉……”来人在门口叹了一口气，抬脚便要离去。

“父亲大人，”赤城喊住了他，“我与加贺さん何时见过面？”

“盛大的欢送会上，”家主回答了赤城，“在这一带的苍龙家要求的即兴表演上，那位在白屏后表演得到欢呼声最多的孩子。一起练过几个月的剑道，忘记了？”

“这样也算是见过……”赤城低头盯着地上的太刀出神，“啊……剑道……那就是加贺さん？”她惊讶的提升了音量。

赤城很讨厌一直生病的身体，所以想要“学习剑道”来让身体变好，而这个契机正好就是那次欢送会之后——

“那……那个，”长年待在家中而不擅长打交道的赤城拽住了对方的衣袖，“…我可以学习剑道吗？”

“剑道会很辛苦……你就是赤城吗？家主大人的女儿？”稚嫩的声音却不乏成人的风范，“我可不是为了玩才练习的，以后，这个地方会由我保护。”

“听上去很…很厉害，辛苦这种事情……我可以的！”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这是赤城认为自己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请多指教！”对方握着短刀对着自己鞠了一躬，赤城也学着对方慌张的鞠了一躬。

对于对方的样貌，赤城记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剑道这方面，对方非常严厉，就像个老师，不停的教训着自己，甚至有几次弄哭了赤城。

“我一直以为那是男孩子呢，留着短发，还有那种不擅长与女孩子相处的方式……”赤城笑出声，“真是令人怀念。”她小声的做出感慨，眼前晃动的蜡烛拖着长长的影子晃动着让赤城闭上了双眼。

“轰——”的巨响划破天际，躺在床上的赤城紧紧抓住了被褥的一角，勉强的将双眼睁开一条缝。

“已经开始了……”她不是不知道西洋传来的武器有多么厉害，用人去对抗，简直就是必死无疑。赤城移动右手摸到了新上好药的伤口，疼痛消失了，只有粗糙的痂在慢慢脱落。虽然医师说了可以稍稍走动，但是剧烈的运动赤城还是需要避免。

“我要去见加贺さん……最后一面。”赤城悄悄的吩咐着侍从——加贺的侍从。

“谨您吩咐。”侍从行完礼，快步离开了赤城的房间。她关上门，顺手拿过太刀，试着别在了腰间。

这把刀果然还是挂在加贺的身上好看。赤城拿下太刀，摇摇头。寂静的秋夜，除了远处战火的号角，其他的都是无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