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去看看!堂姊妳在這等我啊!」
語氣沸騰,李靜恩意興闌珊地投去視線,「有什麼好知道的?」
「妳不懂!」那是身為八卦記者的直覺,眼裡閃著精光,簡直是看到獵物似的,李靜恩直搖頭,拿這個堂妹沒轍,「我是不懂。」
「我可是狗仔。」李瑤倒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八卦的味道,我靈敏得很。」
「不需要妳強調,我也看得出來。」李靜恩聳肩,「但我勸妳別管比較好,林督導不是什麼好人。」
顯然這忠告並不能勸阻李瑤,她反而更加躍躍欲試,目光整個亮了,李靜恩只覺得汗顏,眼看她風風火火地跑出咖啡店,甩著那馬尾讓人誤以為這是要去運動呢。
『堂姊,有什麼好玩的消息我再告訴妳,啾咪。』
手機震動,李靜恩滑開螢幕鎖,一見到訊息框的文字,她簡直黑了臉,想了想,還是沒個底,乾脆已讀了。
咖啡涼了,心也是。
她其實是想拉住李瑤的,可李靜恩終究沒有這麼做。
李靜恩在等,等待這顆心死的那一天、那一刻,也許她才能真正地從這場苦難中解脫。
忘記張季嫙並不難,難的是她給過太多、太多的回憶。李靜恩的世界很小,小到她一出現便佔據了全部的視線。
李靜恩已經習慣失去。
再失去這一個人,李靜恩覺得她也能承受。在命運面前,她卑微;在命定之前,她低頭,她學會了偽裝與內斂,溫溫淡淡的笑容,藏著太多的傷痛。
這裡溫淡如畫,另一處卻是暗潮洶湧。
李瑤一向神通廣大,再危險的八卦她都勇往直前,打破砂鍋也得問到底,這就是李瑤的生存之道。
她曾被人圍毆,差點喪了命;也曾被推入海,差點溺斃大海,可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生。
不過是慾望驅使罷了,這世界上最昂貴的往往都是免錢的。
包括八卦。
這次的任務在李瑤看來不過是雞毛蒜皮,比起她曾接過的工作難度,相較之下,李瑤覺得她可不費吹灰之力達成目的。
T大醫院外有個公園,建在喧擾的城市之中,鬧中取靜,照理說一個大男人推著輪椅並不是特別引人注目,可當那個人是林督導與張季嫙時,在李瑤眼裡就是特別難忽略。
李瑤一向是專業的狗仔,她拿出看似普通的筆插在上衣左邊口袋,以常人路過的樣子不經意接近那兩人,靜悄悄,沒有半分虛色,某種程度上來說,李瑤是優秀的工作者。
張季嫙的臉色蒼白許多,不見以往靈動的氣息,坐在輪椅上的她,不過是安靜地望著前方,不言不語,宛如一個精緻的陶瓷娃娃般,這不是李瑤調查過的張季嫙。
相較之下,林督導氣色紅潤,笑得眉眼瞇起,聲調朗朗,「妳很久沒有透氣了吧?看,天氣是不是很好?」
張季嫙不過是抬眼,扯下嘴角,「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不過是來關心妳。」林督導似乎對張季嫙目光中的敵意置若罔聞,悠哉地道,「人之常情啊。」
「好一個人之常情。」張季嫙的笑意仍是未達眼底,「時間還沒到,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是嗎?」林督導聳肩,「提前了。」
渙散的目光霎時聚焦,杏眸圓睜,錯愕地抬頭,迎上那雙滿是笑意的眼時,張季嫙覺得她的胃又開始痛了。
「......為什麼提前?」
「沒有為什麼。」林督導慢悠悠地笑,笑得令人寒顫,「妳只要去做就好了。」
張季嫙歛下眼,良久,才聽見她無力般的低嘆,「.....我知道了。」陰霾散去,林督導臉上又是如春風拂過,那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罷了。
林督導沒有察覺的是,蓋在大腿上的外套下,有一雙慢慢握緊的拳。
那是不甘與悔恨。
「半個月後是『Secret』成果展,前一天晚上必須行動,明白嗎?」
能不明白嗎?
張季嫙苦笑,她的死胡同握在林督導手裡,人為刀俎,她為魚肉,慢一些日子攤牌都是慈悲。
「林督導,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恨李靜恩?」
林督導一怔,臉色沉了幾分,「妳管太多了。」
「你又何嘗不是?」張季嫙本來就不是忍氣吞聲的女子,既然話問出口了,逞些口舌多少些消心頭恨,「萬事有因,凡事都不會是空穴來風,尤其是恨——」
——無故恨一個人,有可能嗎?
恨一個溫雅至極的女人,不爭不奪、不張不揚,低調作風的李靜恩,張季嫙想不透,這樣的李靜恩究竟怎麼招惹到林督導的?
況且,『Secret』的歷史張季嫙是略知一二的,在這樣的構建下,張季嫙想不透為什麼恨?為什麼執著?
林督導冷冷哼了聲,不多做解釋。
「李靜恩從來都不跟你爭,不是嗎?你堂堂一個大督導——一個掌握公司生死大權的督導,你又何必......」
「妳覺得我在乎的,是這個嗎?」
平平淡淡的語氣,竟彷彿是時間洗練過般的滄桑,張季嫙微愣,聽著那人呢喃著,「我討厭的,就是她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得到我窮盡一生也無法得到的人。」
錯落有致的碎光,穿透了樹縫之間,落下層層陰影遮掩了林督導眼底的漠然,張季嫙以為,她看見了泫然欲泣的蒼涼。
「下下星期六,金鑽酒店。」
也不過是以為罷了。
那雙沉靜的眼也不免錯愕,悄悄地離開,眼珠子轉了圈,思緒全往壞的地方逃去,對她而言,也許這次的任務並不是想像中的簡單。
李瑤心臟蹦蹦地跳,一句話,衍生出多少盤根錯節的算計,李瑤怕的是,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她深呼吸口氣,撥出電話時仍是顫抖著語調,但她必須保持鎮靜,恐怕是血濃於水,她比當事人還緊張,然,李靜恩接到電話時,不慍不火簡直急死太監了。
「堂姊!林督導那卑鄙無恥的傢伙,竟然要張季嫙騙妳去酒店欸!酒店!妳知道那代表什麼嗎?」
李靜恩仍坐在咖啡廳一隅,望著窗外,漫不經心似的低語,「這樣啊.....」
李靜恩記得那杯義式咖啡入口時的苦澀,記得每一口嚥下的苦,都是自己種的因。
好似那段青澀的歲月,如果曾經淚流滿面,那必定是心裡有道傷口,歷久不癒。。
李靜恩見過林督導崩潰大哭的樣子,就在大學時。
也許應該說,李氏夫妻與林督導三人,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
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