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eauty】

還是很年幼的時候，Elsa曾經在化妝台前撫著她的肩膀說過，女孩子要多照鏡子會變得越來越漂亮。

倒不是因為，Anna不喜歡照鏡子，只是那個年紀正好是最調皮搗蛋的時候，天性活潑的女孩就像一隻精力旺盛的黃金鼠，小爪子噼噼啪啪地閒不住亂跑，連坐在椅子上讓女傭幫忙好好梳理頭髮的那幾分鐘安靜都很困難。無意間聽到照顧小公主們起居的侍女一番苦惱吐露，甚至把按著小公主綁辮子與捉住貓兒洗澡劃上等號，Elsa就自願負責起了幫Anna梳妝打扮的任務。

明明身高還不夠，坐在梳妝凳上的Anna甚至比Elsa還要高了。Elsa就搬個小凳子，墊在腳下站到Anna身後，拿起刻著番紅花圖案的排梳輕輕理順她亂翹的紅髮。

一邊梳著，以那樣給幼犬搔癢揉挲的力度，一邊低聲呢喃著，Anna，女孩子多照鏡子的話，就會變得更漂亮噢。

那語調就像面對溫潤的一枚尚未雕鑿的樸玉，篤定那毛毛糙糙的外表下有多麼珍貴的光耀。

入夜後Elsa回到房間時，Anna正站在她房間衣櫃的落地鏡前，已經換上了暖黃色的睡裙，兩手拈著裙角像舞曲開始時互相獻禮那樣提起，露出了柔軟的腳踝。女王便恰巧地將那女孩如何大剌剌地以裸露的足尖為軸猛地恣意轉了一圈兒之後，又大喘氣兒地搖晃著身子後退了幾步才穩住的模樣，全數收入了眼底。

還有她察覺到Elsa的視線後倏地攀上緋紅的臉頰，可愛得像是施了最高級的胭脂——但胭脂又全然無法呈現那份紅暈中蘊含的羞澀意味。Anna吐了吐舌頭，低著頭好像這樣Elsa就沒看到自己剛剛撒歡的舉動一樣，尷尬地捋了捋因為轉圈而浮起變得蓬鬆的頭髮。

「Elsa，妳開門真的沒有聲音。」

「我倒是好奇妳在和誰跳舞跳得這麼投入？」

Elsa舉步走到Anna身邊，撩開一縷黏在她脖頸上的髮絲。床頭燈隔著淺色燈罩散發催人昏昏欲睡的柔光，足夠讓她看清Anna頸間的汗水。Elsa拿指尖點了一點髮絲垂落的部位，向後撥去。她好像無意識自己的舉動，還靠近得足夠聞到她禮服上尚未褪去的、僅在書房內使用的熏香那種木質芬芳。這反而比摟摟抱抱親暱得多了…或者說是不一樣的親暱，鼻尖縈繞著醉人的曖昧氤氳，令Anna止不住顫慄一下。

「噢、抱歉，我的手很冷嗎？」

那雙明淨的眼底染上昏色也依然澄澈，令溜過的一絲笑意顯出狡黠意味，雖然Anna不確定那是否是她自己幻想過度的錯覺。Elsa的手依然保持著慢條斯理的速度，幫她理順長髮。

那舉動就像看著小山雀一根一根叼來纖細的葦梗築巢，太過緩慢而忍不住想親手幫牠織起鳥小屋，只是現在，那隻精巧的小喙一啄一啄，點的是喘氣尚未平復的胸口。

是因為那若即若離的觸碰，還是她真的太慢了，還是因為這些都是女王刻意藏在無辜中的調侃？好像只需要那雙微涼又柔軟的指尖再觸一下，就會從搖搖欲墜的尷尬被輕巧推進羞澀之中。

Anna的嘴唇抿緊了，生怕會跳出奇怪的聲音。她也揚起手從Elsa的臉頰兩側捧上，向後將手指埋進她的髮，順勢解開髮髻。方才拆下的三股辮依然保持著踡曲的模樣垂在臉邊，像雪白的蛋糕上美麗的綴花，細軟的毛髮從指間穿過，令她想起將手捋過母兔潔白的皮毛時，柔軟從指縫中滋生的觸感。

很像小動物之間總是用互相舔理皮毛來表示親暱友好，她們都很喜歡撫摸對方的髮辮，像這樣將手指盈滿淺色的柔軟。Elsa淡金色的髮好像帶著雪的溫度，是初春櫻桃木枝頭積澱的一叢薄雪，契合她本人的溫度。

Elsa將手指攀上Anna的手腕，掌心貼著略微加快的脈搏跳動；Anna看見她確實在笑，但流過嫣紅唇瓣的聲音只剩下初雪那樣鬆軟的溫柔。

「過來這裡，Anna。妳的頭髮都打起結了。」

已經不再是那個坐上凳子也只有上翹的前髮映在鏡中的年紀了，她能清楚地看見自己在鏡中的模樣，介於少女與女人間成熟又青澀的神情，反而Elsa站起身的高度，已經讓梳妝鏡不足以攏括女王的容貌了。背後的燈色是經由撫過長髮的排梳側面的藍寶石點綴的，微曦讓朦朧更甚；許久不曾被這抹冷白色木漆縈繞的景象，雖然與記憶中不完全相同了，那感覺卻真實得幾乎要令公主歎息出聲。

Elsa的手腕動作太過柔軟了，柔軟得讓Anna終於與鏡中的自己對視時倏忽想起，很久以前她同樣是在幫自己梳理頭髮時說的話。

——女孩子要多照鏡子，會變得更漂亮。

那隻還有點微涼的手按上Anna的左肩，Elsa蹲下身，尚未換下的貼合身體的禮服摩擦出細小聲響，髮絲掩蓋下的後頸上一片絨毛感到了些許刺癢。Anna卻無暇分神，不願令終於能夠在鏡中相接的視線分開，這一點點的異樣也顯得無足輕重。她從不認為自己是漂亮的那個，尤其在仿佛神明親手雕琢般精緻的容貌面前，Anna從不覺得漂亮這個詞合適形容自己。

可即便這樣，她也從耳邊的呢喃相織的視線裡，明白了一點事。也許不是Elsa那句話的本意，但Anna還是從她仿佛要為自己謹獻一片星海的雙目裡，讀到了女王不曾言明的話。

女孩子要多照鏡子，會變得更漂亮。而一個女孩最漂亮的姿態，是她被所愛之人注視的模樣。

——————

許久沒有寫的Elsanna

應該說是一年之間有在blog寫，但都懶得搬過來了

其他的也不需要搬了吧？有人會想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