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墨月沉 于 2016-6-11 12:27 编辑

第一回

庸城，位處淮南州北方，雖說是縣城等級而已，但因為是淮南州行至北武州與京州的必經之道，向來都是熱鬧得很。該城近郊處有一山，名庸山，上有一道觀，傳說是仙人逍遙君在仍被稱為丹笙道長時所建，論風景，此地依山傍水的確是處不錯的清幽之地，只可惜來到這的人往往是過而不入，使得此地香火冷清，訪客亦是寥寥可數。

除會定時出現打掃的小道童外，今日，後山涼亭難得多出兩位女子，一名坐在涼亭內的石桌旁，一邊品茶一邊細讀眼前資料，另一人則是在涼亭內來回走動，不時還會踮起腳尖跳望遠方，似是在等人的樣子。

就在站著的那人已經不知繞石桌走到第幾圈時，另一名女子關掉自己眼前的資料，招手示意那位看來年齡較小的少女到自己身旁。「我說，你就坐著等吧。」她拿起桌上零嘴塞進正打算說些甚麼的少女嘴中，「再看你繞圈子下去，我頭都要暈了。」

總覺得能從她語氣中聽出一點不耐，少女很快吞下食物，小心翼翼開口道，「等太久，生氣了？」說完，後知後覺地發現零嘴挺好吃的，少女咂了咂嘴，又摸了一顆送到自己嘴中。

「不是生氣，只是等得無聊。」見少女看似有在聽自己說話的點著頭，注意力卻是明顯放在桌上的果乾，女子好笑地把整包塞進對方懷裡。「小饞鬼。」聽到少女因此開心地直呼萬歲，她瞇眼輕笑，也順手拿起一顆放入自己嘴中，「愛吃又舍不得花。」

「人家窮咩──」把音拉得老長後，少女轉轉她那看來特別古靈精怪的雙眼說道，「你不會跟我計較吧？」

「如果我說會？」

「那麼小氣，一點也不像妳的作風。」

「初來乍到當然得省著點花。」話是這麼說不過也沒真討回食物，女子側頭對少女笑道，「倒是你，特地把我拉進遊戲，應該多照顧點我這位新手吧。」

「所以說，我這不是要介紹人脈給你認識了。」右手搭上對方肩膀，嘴裡還嚼著果乾的少女含糊地道，「而且要不是我把妳拉過來，妳還想守著那個快倒的遊戲多久？明明人都走光了。」

少女一番話似乎是觸動了女子心底某些回憶，只見她淺淺一笑，眼神中卻帶有些落寞，「這可說不准，你不也還在？」

「誰叫我去年看到特價就衝動刷了一年的月費，不玩覺得可惜。」想起那筆花費，少女內心又一次感嘆衝動果然是魔鬼。可誰又想得到那家遊戲公司會如此無情，搶到國外熱門遊戲代理就把舊遊戲拋到腦後，維修與改版速度愈來愈慢，沒幾個月就讓核心玩家幾乎都跳槽光，只剩休閒玩家偶爾還會上去晃晃。「還好代理到期後剩下的錢能退，不然我一定殺去遊戲公司抗議。」

「所以這次才找本土遊戲公司？」

「支持國產也不錯啊，我打聽過，這間公司還算有良心。」說到這她又往嘴裡塞幾顆果乾，「子夜姐，你既然都肯跟我跳槽過來，就別繼續在意過去的事了，話不是也那樣說嗎？來者不拒，去者不追。」

伸手揉揉對方那頭短髮，被少女喚為子夜的人無奈一笑，「先提起的人不是你嗎？我可是一句都沒說，早就不在意了。」

可是你的表情看來一點也不像釋懷的樣子......

沒將這句話說出口，少女嘆了口氣，「那就當是我多嘴吧。」大概是想藉口轉移話題，她起身張望四周，「話說那家伙到底想讓我們等多久？」她朝向道路露出不悅，雙手也把指關節壓得劈啪響。「很好，他要是敢放我鴿子，他就死定了。」

彷佛是算准一般，這話才剛落下，她們兩人背後立刻傳來一陣笑聲。

「幹嘛說的那麼可怕，我這不是來了嗎？」

隨後見到她們轉身看向自己的表情異常的驚訝，這位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男子揚起雙眉，「嗯？」

從男子站的位置跟涼亭外的道路來回張望，正巧站在中間的兩人著實愣了好一會兒，顯然認識男子的少女才開口道，「你是從哪冒出來的？」

「爬上來的阿，不然你當我會飛嗎？」右手刷地一聲打開折扇，這名男子下秒卻是不帥氣地對自己衣袖煽起風來，「那群人也真會追，怎樣甩都甩不掉……」碎念途中見到兩人一臉「這不可能！」的模樣望向涼亭下方少說也有數十丈高的山壁，男子露出頗為自豪的神情抬起頭，「別太驚訝，這點高度對我來說不過是小意思。」

「這樣啊……」從驚訝中回神，少女露出“和藹＂的笑容，開始算起他遲到的帳來，「既然你那麼會跑，又為什麼可以遲到那麼久？」

「等等，我剛不是說了——」見人已經把手搭到刀柄，隨時准備好將長刀出鞘，男子連忙往後退個幾步，「我被人追著跑，要是沒把他們甩開再過來，不就把你們也拖下水了？」

盯住他考量幾秒，少女的手從刀上收回，「好吧，你說的還算有理。」她重新坐回位上，轉頭對另一人介紹道，「子夜姐，他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人。嗯……雖然看起來有點吊兒郎當，不過勉強還算可靠。」

男子聽到這評語立刻不滿地大聲疾呼，「喂，你怎麽這樣說自己的師父，沒禮貌！」

少女回瞪了他一眼，「囉嗦，有時間抱怨還不如先自我介紹。」

「好啊你，向飛玉，你以後出事最好都別來找我幫忙！」

「行，那你以後任務缺人別找我。」

這句話大概是戳到了痛處，被名叫向飛玉的少女這麼一回，男人露出話被迫硬生生吞回喉嚨，有苦說不出的表情，下一秒又轉為沉痛道，「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甚麼孽才會收到你這如此不孝的徒弟，連個任務也不肯幫忙？」他痛心疾首地用左手搥起自己胸口，「想當年你剛從新手村出來時我那麼照顧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就不想認我這個師父了嗎？把我照顧你的青春歲月還給我！」

受不了對方那爛到極點不知是幾零年代小說才會出現的台詞，卻又怕在旁看著的人會因此產生誤會，向飛玉連忙轉頭解釋，「子夜姐，妳別聽他亂講，我跟他認識很久了，當初他就是缺人手才死命拉我來玩這個遊戲。」說完不忘再瞪那人一眼，「還吵說甚麼想領獎賞，硬逼我認他當師父。」

大概是因為底被向飛玉爆光也就沒甚麼好玩的了，男子迅速收回剛才哭哭啼啼樣子，接著彷佛甚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露出微笑，右手握住合起的摺扇對女子拱手抱拳，「京州上官氏，名仲，字謹行。」

女子見到也連忙回禮，「淮南蘇氏，蘇子夜，字寧昕。」聽到耳邊響起兩人已結為泛泛之交的系統提示聲，又好奇提問，「你怎麼會是復姓？」

她記得，復姓由於背景地位都較為特殊，是只開放給NPC使用的姓氏。特別是上官這姓，當今丞相就是姓上官的，依照那有權有勢的程度，和每個家族能提供給玩家一定幫助的遊戲設定來看，上官家不該有一般玩家，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這個嘛……」上官仲神秘兮兮地一笑，不過下一秒便坦然解答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因為我玩的是劇情模式。」

因為這四個字想起辦帳號時的印象，蘇子夜稍微瞪大雙眼，「你玩劇情模式？」單機遊戲就算了，網路遊戲的劇情模式可是死了就沒辦法讀檔重來的，怎麽會有人想不開跑去玩劇情模式？

「我能玩的遊戲時間不多，算下來付月費不划算，劇情模式是用買斷制，一個人物一個價，不限遊戲時數，很適合我。」上官仲笑著反問，「覺得照劇情走會有很多限制，不好玩？」

「我是這樣想沒錯。」當時也有好奇去看了一下劇情模式的玩法，她記得其中還規定每月要達成一定數量的任務，不然就算遊戲失敗。「雖然價錢相對便宜很多，但玩遊戲還要被別人規定目標，我覺得比較像是在工作，不是在玩遊戲。」

「這個嘛……其實你也不用想得那麼嚴肅，劇情模式裡也有分成自由度高跟自由度低的人物角色。」上官仲舉起自己腰上刻有「上官」二字的玉制腰牌，「像我買的這個人物，因為自由度高，只要任務完成，平常怎麼到處跑也沒關係。」他又笑著補充一句，「而且，你知道劇情模式的最大獎勵是什麼嗎？成功通關後，人物技能跟財產都可以讓渡到下一個帳號。」自問自答完，上官仲興奮地握緊雙拳，「包准你下次投胎轉世時，天賦異稟，家財萬貫，成為人人稱羨的富二代！」

「前提是你能每個月都任務成功，而且玩到可以投胎轉世時都還沒玩膩這個遊戲。」向飛玉在旁冷冷吐嘈，「你接的每個任務都又難又刁鑽，要是沒我幫忙早就gameover了，還在那邊富二代。」

「咳……」沒想到馬上就被向飛玉戳破底，上官仲尷尬地咳了幾聲，「外人面前，好歹留點面子給你師父。」不過向飛玉根本沒把話聽在耳裡，又繼續道，「子夜姐，這傢伙自從被劇情模式坑了後，特別愛找其他人跟他一起下苦海……」她白了他一眼，「你可千萬別上他的當。」

上官仲聽見立刻不甘示弱地反駁。 「我哪裡是下苦海了，我玩得很開心好不好！」

「那種死掉就沒了的劇情模式，我看也只有你這種成就狂才會喜歡玩。」向飛玉坐到蘇子夜身旁，擺出要護著蘇子夜不受到上官仲汙染的表情與姿勢。「別把我們當成是跟你一樣的抖M，離我家子夜姐遠一點。」

「喂喂喂，一開始要介紹我跟『你家的』子夜姐認識的人不也是你嗎？」

「我是要介紹關係給她當靠山。」向飛玉對上官仲吐舌，「又不是讓你來安麗她。」

「看吧！你自己也承認我這個身份的關係很好靠，還敢笑我玩劇情模式！」

「切，也不想想我先幫了你多少忙，你才有今天的關係可以讓人靠。」

「你幫我忙時難道我沒給你獎勵？拜託，我開給你的獎勵都超優渥的欸！」

「是喔，『優渥』到放在公布欄上三天三夜也沒人要接，最後還不是就我一個人陪你。」

大概是知道自己理虧，回嗆不贏向飛玉，上官仲咂嘴一聲，雙手開始挽起衣袖，「怎麽，你今天就是打定要跟我吵是不是？」

「誰怕誰，來啊！」向飛玉也解下背上的刀鞘，一把將刀子拍在桌上。

眼看兩人就要打起來，夾在中間的蘇子夜無奈地嘆口氣。「你們兩個都先冷靜一點。」她輕聲說完，兩道銀光突然迅速從她手中飛出，不偏不倚打中向飛玉與上官仲的身體，讓原本蓄勢待發的兩人頓時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子夜姐……你怎麽沒跟我說你這次打算玩暗器流。」沒想到會那麽輕易就被她偷襲中，身為一名玩了好一陣子的老手，向飛玉突然感到有點失落。不過看到等級比自己高的上官仲也同樣中標，只能眨眨眼露出「怎麽會這樣？」的驚訝表情，她的心情又馬上好了不少。

「都投生進武學世家，不學家傳暗器，不是可惜嗎？」蘇子夜笑道，似乎是很滿意她這招帶給兩人的反應。

「不對不對——」不過這理由反讓上官仲感到不解，「我記得淮南蘇家明明是間賣茶的商號，你怎麽會是武學世家？」

出手幫兩人拔除鐵針，蘇子夜神秘地對上官仲一笑，「你覺得呢？」

「等等──」想到自己的猜測，上官仲在自己的麻痺被解開後既興奮又好奇地追問，「難道你們家的茶行只是掩護？」

「沒錯。」蘇子夜輕笑幾聲，「大隱隱於世，蘇家表面上看似是普通商家，但要是在新手村內觸發特定條件，就會被告知蘇家其實是隱姓埋名的武學世家。」她抬手揮了揮藏在指尖的細小鐵針，「一旦答應學武，就會被送到另一個新手村去，學習家傳武功。」

「隱藏的武學世家……」上官仲一臉驚奇地道，「這遊戲原來還有這種設定。」

「這根本是小說裡頭才會發生的故事……」向飛玉也感嘆道，「子夜姐，你太厲害了。」

「應該只是碰巧而已……」蘇子夜笑得有些靦腆，「而且我在第二個新手村也有看到不少玩家，我在猜，這大概只是遊戲公司的一種趣味性。」她當時有跟其中幾人閒聊過幾句，都是和她一樣的方法過來的，而且方法也不難，就是在出村時的學堂測驗拿到滿分而已。

「那你這樣還算是商籍嗎？」

「沒有。」蘇子夜搖搖頭，「商家子弟給予的優待我都沒有，待遇和武家弟子一樣，是有權學習家傳的獨門武學。」她揮揮自己到現在都還穿著的新手服裝，「財產則是窮到連衣服都買不起。」

「沒關係，這樣也挺好的，抽到武籍的機率聽說很難遇上，網路上有不少人辦了好幾個帳號都沒能刷到。」上官仲笑道，啪地一聲收起折扇，「錢這種東西是最好賺的，有我在，包准你很快就不愁吃穿。」

向飛玉也在旁附和地點頭，「是啊，我這師父接的任務裡，獎勵別的沒有，就錢最多。」說完又想起剛才吵到一半的事情，向飛玉輕哼了一聲彆扭道，「只是勞心勞力的程度換算下來，也沒多好賺就是了。」

「這樣阿……」聽出兩人有意想找自己入夥，也猜到這次會面的本意大概就是要談此事，思量一會兒，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蘇子夜兩手抱拳對上官仲笑道，「那麽，以後就請多多關照了？」

「好說好說。」上官仲也笑著舉手回禮，「能多一位高手相助，對我來說也是件值得慶喜的好事。」

「值得慶喜是吧——」向飛玉勾起笑容，攬著蘇子夜肩膀對上官仲一笑，「那你是不是該先請我家子夜姐吃頓飯，好當作是見面禮？」

「你這不孝的徒弟，就只知道坑我的錢。」上官仲回看她一眼，不過臉色倒是沒露出多少不悅，「好，為了表示我遲到的歉意，我今晚請你們到霧峰樓吃飯。」

「霧峰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

「哼，一言既出，豈有撤回的道理？」

「Ya！今晚有大餐吃了！」

雖然不知道霧峰樓這地方為什麼能讓向飛玉那麽開心，不過看她轉頭對自己露出笑容，還有在旁笑得無奈的上官仲，蘇子夜也不自覺地被他們感染出笑意，輕笑道。

「你啊，果然是隻小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