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ene634 于 2016-11-11 19:59 编辑

當意識開始朦朧時，相川千夏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感和睡意。每一次試着眨着眼睛嘗試令自己清醒起來，只會令眼皮感到更沉重。微微轉過頭還能看到少女緊握着自己垂下來的手。

「謝謝你，卯月ちゃん。」毫不熟悉的少女能如此關心和陪伴在快將離去的自己，千夏由衷向她表達謝意。

「嗯嗯。」少女搖搖頭，擔憂地俯視着她。女性身上的顏色越來越淡，和身邊色彩繽紛的世界顯得格格不入。千夏明白，她最終還是逃不過要消失的命運。在生命最後一刻，她想起了家人、想起了朋友、想起了成為偶像後遇到的同伴們、還有——

唯ちゃん......

千夏輕聲呢喃那位金髮碧眼的美麗少女的名字，換來的只有無法再見到她的空虛和痛苦。

我還想再見你一面......

***

渋谷凛明顯掛着一副不悅的臉容，正盯着前方。視線前方是一名金髮碧眼的少女依偎着另一名拿着厚重的書本打算閱讀的少女。

「吶吶文香ちゃん，有什麼催淚的小說可以推薦給我嗎？不要很難懂的那種哦！」

「催淚的小說嗎......」少女突如其來的要求，似乎令文香感到困擾似的。旁邊的周子則是百無聊賴地吃着部室內的零食。

少女如此輕鬆的模樣，特別令凛感到煩躁。她倒也不是討厭少女，只是......

凛回想當時倒卧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她大呼一聲「卯月！」毫不猶豫就衝到她旁邊扶起她。少女的膚色和髮色逐漸化為純白，十分虛弱的樣子。「嘻嘻。凛ちゃん，我果然還是不適合當偶像啊。」她努力地笑着說道。凛立即反駁：「不是的，卯月！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惡夢的開端，緣自於男人和女人理念的不合。男人認為，任何一位偶像只要經過發掘後都可以如繁星般閃耀發光；女人則認為，只有本身擁有潛力的偶像才值得去為她們鋪上紅地氈，引領她們踏上城堡的階梯。男人和女人所下的賭注，正正就是凛和卯月。

正正因為凛如女人所願成為了「灰姑娘」，美城常務的咀咒才會降臨到她最愛的少女身上。

她一直都很痛恨當時無知的自己只顧拼命向他人展現自己身上的光輝，不知道這竟成為差點成為奪取少女性命的致命毒藥。

看着眼前天真的少女，就好比目賭當年無知的自己。

凛這才發現這就是她感到特別難受的原因。

***

千夏躺在空無一人的部室裏的一張沙發靜靜地閉着眼睛。最近，睏意日益增加，這一、兩天幾乎連走下床的氣力也沒有。

差不多到極限了吧......獨自一人的時候，特別容易回憶起各種事情。最先浮現在腦海中的是與千尋的會面ーー

那一天，千夏被千尋喚到事務室的時候，她就大抵能猜出沒好事情會發生。

「千夏さん，你知道每年在眾多偶像之中會選出一位『灰姑娘』的事吧？」因為，千尋看着她的眼神是如此哀傷。

「嗯......」

「偶像們互相競爭、互相合作，奮力地向觀眾散發着耀眼的光芒......當中最閃耀的唯一一位偶像，會被尊稱為『灰姑娘』，獲得至高榮譽的讚賞。年復一年，『灰姑娘』的寶座會不斷變更。」

無需千尋一再重複，這早已每一位偶像耳熟能詳的事情了。

「可是......」

「可是？」

「可是，這背後其實還有一樣只有為數不多的偶像才知道的事情。」

「當新一位『灰姑娘』誕生時，由0時至另一個0時的循環，將會有一位偶像消失於眾人之中。」

「這！？」千夏不禁驚呼一聲，但千尋似乎沒停下說明的意思。「被選中的偶像，最明顯的表徵是身體的顏色會逐漸消失。雖然是很抽象的說明，但想必千夏さん已經開始感受到吧？」

「......」早前穿上中意的深紫色針織毛衣時，千夏發現顏色都會自然地變淡了，但脫下毛衣後又能回復原有的色澤。就算換成其他衣服，結果還是一樣。

最近就連唯ちゃん都產生類似的疑問。

「怎麼了，唯ちゃん？」對方忽然湊過來貼近自己的臉龐，千夏疑惑地問道。如往常一樣的午後，兩人坐在露天茶座悠閒地享用咖啡和蛋糕。千夏一邊翻看深澀難懂的小說，不時品嚐一兩口放在旁邊的黑咖啡；而唯一邊用飲管吸着冰涼的飲料，偶爾聊起工作上種種趣事。

「嗯......總覺得ちなったん瞳孔的顏色好像比平常變淡了？」一瞬間，千夏的眼睛微微瞪大，但很快她又露出柔和的微笑：「唯ちゃん真是的，大概是錯覺吧。」

「是這樣嗎......？嗯～ちなったん瞳孔的顏色原本就和的髮色一樣為淺棕色，可能真的只是錯覺吧。」唯雖然皺起眉頭喃喃自語，但似乎還是接受了千夏的解釋。

不知道當時千夏如實托出事實，少女會有何反應？是會一笑置之嗎？還是......

「這是代表，我命不久矣嗎？」回過神來後，千夏冷靜地提出疑問。既然這表徵都出現好一陣子了，想必也不是一時三刻就會奪走自己的性命吧。

沒想到，千尋笑咪咪地回答：「那倒不一定。」

「還有一樣東西，可以令千夏さん的身體回復應有的色彩。」

「是什麼東西？」

那樣東西就是ーー

她伸出手拿起放在旁邊茶几的一個玻璃瓶，搖晃裏面盛載的透明液體。那就是千尋所提到，能拯救千夏的解藥。

「少女的......眼淚？」

「對。不過只能限定於女性偶像的眼淚哦。」

少女的眼淚呢......千夏仰望着透明液體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的樣子默默思考。也許那位下咀咒的人意外地浪漫也不一定吧。玻璃瓶子上的貼紙端正地標記着「高橋礼子」，千夏當時還挖苦她31歲女性的眼淚可不能算是「少女」的眼淚。當然她還是心懷感激地收下同伴的心意。

既是競爭對手又是重要的同伴，誰也不希望任何一個人在途中被迫脫離隊伍。所以不止是礼子，小組レッドバラード其他同伴、甚至是少數得知這件事情的偶像，都紛紛為她獻出自己的淚水。除了那位總是開朗地叫着她暱稱的少女......

***

「夠了！為什麼明明你的親友快要消失了，你還能這樣子嬉皮笑臉了！？」終於，凛還是忍不住爆發了。聽到凛憤怒得甚至破音了的強烈指責，唯收下笑容，拉低聲線不滿地反駁：「凛ちゃん這話是什麼意思了？唯也是有認真地想着如何幫助ちなったん的。」

「凛さん，唯さん......」文香似乎想放緩這緊繃的氣氛，但她如此柔弱的性格，聲線又這麼柔和，實在不是勸架的好人選。而一旁的周子放下放在嘴邊的零食，好奇地問道：「凛ちゃん，你剛才說到千夏さん『快要消失了』？」

「若是不趕在0時前得到足夠的眼淚，她的身體全部變成白色的話就會消失、被抹去存在了！！難道唯能接受這事實嗎！？」

「消失......？ちなったん會消失......？」少女錯愕的樣子令凛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唯......不知道嗎？」

「因為，ちなったん不是這樣子跟我說的啊！她明明說了......會好起來......只是時間的問題啊......會消失什麼的......」

凛擔心地眺望低着頭的少女，錯怪了少女的罪惡感和對眼前少女不穩的情緒感到的不安感充斥著全身。她幾番想開口但又未能好好地發出聲音來。「唯さん......」同樣一臉憂心忡忡的文香站起身打算接近對方，但同時間唯已經低着頭衝出了部室。

***

千夏清楚聽到了，室內門被打開的聲音。會是誰呢？為了掩人耳目，千尋さん特意為她準備了這間為於地底的偏僻部室。聽說，這是以前某個偶像部門解散前所用的部室，所以裏面只是佈滿了塵埃，物品倒是整理有序。

「千夏さん......？」甜美的聲音傳入耳中，但聲音的主人不是小組的同伴或是唯。轉頭看過去，沒有戴上眼鏡的千夏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直至對方走近才驚覺對方的身分。

「卯月ちゃん......」千夏沒什麼和她合作的機會，所以十分驚訝互不相熟的她會來到這裏。「怎麼了，特意來到這裏。」

「這個是交給千夏さん的......」少女遞給她的是一張唱片。千夏戴起了紅色鏡框的方型眼鏡，清晰地看到封面上金髮碧眼的少女穿著泳衣愉快地比着V字手勢的模樣。千夏忍不住露出微笑，輕聲感謝少女。

「那個......」卯月ちゃん一臉慌張的樣子，似乎還有什麼想說似的。「島村卯月，頑張ります！」她緊握拳頭說着一貫的口頭禪，然後娓娓道來有關她和另一名少女——渋谷凛的事情......

是這樣子的嗎......聽過千尋さん和卯月ちゃん的解釋，千夏大約能明白整件事的來龐去脈了。她一定曾經也經歷過被同伴拋下、感到難受的時候吧。千夏伸出手輕輕撫模卯月的臉龐，筆直地凝視着她的眼瞳。

明明是打從心底為她們閃閃發光的模樣感到高興，但又對她們奔走至自己未能觸及的世界感到痛苦。這種矛盾的心情，猶如波浪般不斷拍打着心房。她突然想起唯的事，不禁悲從中來。

「那個......」卯月的臉頰微微泛紅，千夏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以兩人的關係來說還是顯得過於親密了，她緩緩放開手苦笑着道歉。

「卯月ちゃん，我想聽聽唯的唱片，你可以幫我嗎？」

「嗯，當然了！」

不消片刻，寧靜的部室便充斥着曲調明快的音樂。千夏感到有點睏了，她緩緩閉上眼睛靜靜欣賞少女的歌聲。

***

唯ちゃん的個人唱片還在不斷重複播放。每次張開雙眼都能看到卯月搖着頭，跟隨音樂愉快地哼起了幾句旋律的模樣。這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實在很難不讓人露出笑容。卯月似乎沒發現千夏正盯着自己看，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唱片內薄薄的歌詞本。歌詞本背面唯穿著的那套鑲有櫻花圖案的粉紅色裙子，正是當時和千夏組成的隊伍サクラブロッサム所穿著的服裝。明明唯擁有各式各樣的服裝，為什麼卻要選擇這套不起眼的裙子呢？千夏暗自為唯的選擇感到高興，但又害怕這只是一個錯誤的期待、期待唯和她一樣珍惜着兩人的關係。

「這是我和唯第一次組成小組時穿的服裝哦。」千夏解釋道。

「好棒的服裝......！」

明明不是在稱讚自己，千夏卻想感謝卯月的讚美。

「唯ちゃん真的很喜歡千夏さん呢。」卯月笑了起來，愉快地描述和凛還有唯待在部室時她高興地提起和自己約會的事。「而且，唯ちゃん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提起有關千夏さん的事。」

「千夏さん也很喜歡唯ちゃん嗎？」

「唯她......ma famille bien aimée」

「咦咦？！」

「是法語『摯愛的家人』的意思。」

「是、是這樣嗎。嘻嘻，家人嗎......很棒的關係......」

和卯月ちゃん聊了這麼多各式各樣的事情，千夏感到十分暢快。但始終還是敵不過逐漸加深的睡意。

當意識開始朦朧時，千夏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感和睡意。每一次試着眨着眼睛嘗試令自己清醒起來，但只會令眼皮感到更沉重。微微轉過頭還能看到少女緊握着自己垂下來的手。

「謝謝你，卯月ちゃん。」千夏由衷感謝卯月能在最後陪伴在自己身邊，而少女搖搖頭，擔憂地俯視着她。千夏明白，她最終還是逃不過要消失的命運。在生命最後一刻，她想起了家人、想起了朋友、想起了成為偶像後遇到的同伴們、還有ーー

唯ちゃん......

千夏輕聲呢喃那位金髮碧眼的美麗少女的名字，換來的只有無法再見到她的空虛和痛苦。

我還想再見你一面......

千夏閉上了眼睛，準備帶着這份遺憾沉睡於無盡的夢境之中。

***

「ちな......笨......ちなったん......你這......蛋......」耳邊似乎聽到了十分遙遠的聲音，千夏花了一段時間才吸收到整句話語。

「ちなったん這個笨蛋！」少女大聲吼叫的聲音，確實傳入耳中。世上會如此稱呼自己的人，恐怕只有一名少女吧。少女的呼喚促使千夏努力睜開雙眼，但任憑她如何努力，眼前仍然是漆黑一片的世界。

「為什麼要騙我了！我聽凛ちゃん說了，ちなったん會消失什麼的！」

對不起，唯ちゃん。

只是，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你悲傷的樣子，所以千夏才不顧生死任性地把自己身處於危險的狀況。

「我聽製作人說了哦，唯和ちなったん和有香ちゃん會在ライブロワイヤル最後一日出場哦！是壓軸哦！是我們......サクラブロッサム......的主場啊......」接下來就只剩下少女的啜泣的聲音和斷斷續續的話語。當身體逐漸回復力量，千夏終於能輕易地伸出手撫摸少女的頭部。眼底裏仍能見到唯閃亮的藍色眼淚，一滴一滴融入了屬於自己的那片色彩之中。

春天遇見和浪漫小說內如出一轍的金髮碧眼少女，簡直就像發了一場不可思議的夢一般，感覺是如此不真實。夏天把最中意的眼鏡送給這位逐漸相熟的少女，經歷秋冬又回到她們相遇的季節。現在的唯，對千夏來說，是憧憬的人物、重要的家人、還有ーー同樣以頂端為目標、互相競爭磨合、擁有最理想關係的的同伴。

已經沒事了，唯ちゃん。

在同樣的出發點，唯現在已經擁有個人單曲、並且和其他備受注目的偶像組成小組踏上舞台，遠遠拋離身在後方的千夏。

「製作人，希望你能好好珍惜着唯。」千夏曾經消極地接受自己身處的位置，只想着在後方默默守護着這位重要的少女，因為她比誰都明白，自己是無法跨越在兩人之間築起的無形牆壁。可是現在不同了，縱使兩人不能處於同樣的高度，千夏也能以自己的方式獨自前進，努力追上少女。千夏相信兩人終能再次共同前進的。因為，她們擁有共同的目的地。

可能今次驚險地死裏逃生的經歷也未必是一件壞事吧。因這件事，心裏感覺暢快多了，也不再像以前只是被動地接受現狀，而是為了能再向前踏出一步而敢於衝破一切。

「說到底，為什麼ちなったん當初不肯告訴我實情？」在後台待機時，唯還是對之前的事耿耿於懷，一有機會就抓着千夏發問。

「唯ちゃん不也是不肯告訴我歌詞本選了サクラブロッサム的服裝的原因嗎？」

「那是......！ちなったん先告訴我原因的話，我才說......」

「原因啊......因為——」

因為，看到唯的哭臉的話一定會感到痛心啊。

「嗯.......」千夏輕輕張開嘴巴，但很快又沉下臉思考什麼似的。

「？」

「因為這樣子才能騙到唯ちゃん的眼淚啊。ウケるでしょう？」

千夏眨眨眼睛，帶着壞心眼的微笑回答；被模仿口吻的唯比之前更不服氣的樣子作出反抗。千夏只是笑着無視少女，心裏頭偶然想起了藏在心中的一個另一個懸念。

「還有什麼問題嗎，千夏さん？」和千尋的會面快要結束時，她主動問道。

「嗯......」千夏托起下巴，停頓了一會兒後還是決定開口問道：「為什麼......是少女的眼淚呢？」

千尋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苦笑，說道：「我也不知道。美城......那位女性最後和製作人不歡而散，沒有留下任何話語就離去了。」

「不過......」

「不過？」

「雖然這只是個人的見解......」

「嗯。」

「千夏さん不覺得嗎？」

「？」

千尋露出一個調皮的笑容，愉快地說道：

「少女的眼淚啊，是無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