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張季嫙其實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可她心有不甘,她不甘心就這樣親手擰碎了好不容易遇上的真心人,張季嫙知道她總會傷害到李靜恩,可她願意用一輩子來償還。
一輩子,是那麼沉重啊。
她從不知道,李靜恩對愛情已經倦累了,累得只剩下眼淚的墜落的聲音,在夜裡特別難受。
北上高速公路,是張欽澤飛快行駛的休旅車,裡頭坐了五個人,駕駛座是張欽澤,副駕駛座是張欽澤的女友,李心潔;後面有滿臉陰霾的張季嫙、一臉憋屈的好友,以及冷若如霜的趙清竹。
夾在兩尊大佛中間的男人不斷向張欽澤投以求救的眼神,張欽澤華麗麗無視,跟李心潔談情說愛。
.......到底是不是為了他的月老才出門的?
左邊一個眼神能殺人的張季嫙,右邊一個寒得凍死人的趙清竹,他這是還沒拜到月老命先短了幾截啊!
後座的水深火熱張欽澤當然懂,可他也只能投以『愛莫能助』的目光,好友一臉吃鱉,冷汗涔涔。
於是張欽澤毫不猶豫地駛進中壢休息站,車才剛停好,好友像是腳底抹油似的跳下車,逃得老遠,張季嫙冷哼一聲,遲遲不肯回頭看看那張英氣逼人的趙清竹。
趙清竹摸摸鼻子,自討沒趣便去排隊上廁所,張季嫙瞇著眼,心裡很不是滋味。
「妹,妳跟趙清竹又不是仇人,至於嗎?」張欽澤無奈勸道,「妳看看我朋友,他夾在妳們中間很難做人,妳也稍微顧慮一下對方的感受。」
張欽澤碎唸起來完全不輸張母,張季嫙舉手投降,「得了,別再唸了,我知道了啦,可我就氣不過。」
張欽澤無奈地笑,他總是拿這個被寵壞的妹妹沒轍。
這次出遊拜月老是張欽澤主意,導遊是張季嫙,不知道趙清竹是怎麼知道的,厚著臉皮跟上了。有意撮合她們復合的張欽澤一口答應,不顧張季嫙千刀萬剮的目光,答應了就跑了。
冤有頭,債有主,張季嫙的視線投向趙清竹,目光銳利如刃,直逼趙清竹的臉龐,非得萬箭穿心似的,不過趙清竹只是輕輕鬆鬆地接下,像團棉花似的,沉穩地笑著。
張季嫙拿她沒轍,只能獨自生悶氣。
她沒有看見的是,一抹憂傷的、慶幸的、欣慰的、悵然的微笑在趙清竹嘴角綻勾起,無聲的目光中,是喧囂的情感。
我不想要再看到妳哭了。
一別六年,什麼都變了。
「喂。」
不善的呼喊使趙清竹回神,張季嫙斜睨她,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問,「妳要不要喝星巴克?」昂了昂下巴,竟是不自然的彆扭。
「妳要喝抹茶拿鐵?微糖去冰?」趙清竹的問題並不是為了答案,不過是瞭然於心的答案,自顧自地走向星巴克,忽視了張季嫙愣住的神情。
畢竟她們有段轟轟烈烈的過往。
畢竟曾是彼此最親密的人,言不由衷的默契,油然而生。原來還是有些事沒有改變,或許變了,但以另一種樣子永存。
然而張季嫙不想知道。
這一次坐上車,友人被擠到一邊去,趙清竹夾在中間,張季嫙仍坐在靠窗的位子,安靜地望著車窗外。
趙清竹覺得有些疲倦。
她轉頭,望向車窗上的倒影,是張不再青澀的面容,變得更成熟嫵媚、變得更妖艷動人,可趙清竹知道,張季嫙沒有變。
改變的只是那顆,曾經為她跳動的心。
趙清竹輕嘆。
是她負了張季嫙,是她的不告而別給張季嫙太大的傷害了。
她有苦衷,但她不想讓張季嫙知道,就這樣一直、一直讓她誤會下去吧。趙清竹深深地望著張季嫙,疲倦地閉上眼歇息。
張季嫙看了眼趙清竹,她知道趙清竹很容易暈車,但是她假裝不知道。
憑什麼一別六年後,她還必須被牽著鼻子走?
明知道這趟月老行是遠行,趙清竹勉強跟來,這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張季嫙可一點也沒有感到心疼,只是心裡咬牙切齒地咒罵著趙清竹。
她知道趙清竹不會怪她。
她知道。
趙清竹總是縱容著她、寵愛著她,張季嫙都還記得,清清楚楚記得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肩上忽地沉甸甸的重量,突如其來打亂了心緒,張季嫙倏然一驚,呼吸一亂,穩住了呼吸後才意識到是誰這麼大膽。
還是她,趙清竹。
只有趙清竹敢在她的世界裡放肆,恣意妄為。
別過頭時,張欽澤無心一瞥,愣住了,恍然似地低頭,繼續與李心潔談笑,卻想著在後照鏡裡不經意的一幕。
他看到了張季嫙眼眶含著淚。
那不是悲傷的淚水,張欽澤知道,那是悵然的眼淚。他不知道張季嫙現在愛著誰,但她知道,趙清竹一直都愛著誰。
這世界上的緣分有多麼不容易啊?緣許三生,若三生三世都錯過了呢?
能牽著手走在一起,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啊.......
台北的霞海城隍廟,到了。
同時,李靜恩的電話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