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妹,妳手機不拿嗎?」最後離開休旅車的張欽澤瞥到後座上的手機,出聲喊已經走遠的張季嫙,她回頭,往自己的包裡摸去,果真沒拿到手機。
「不用啦,拜一下而已,我懶得走回去拿了。」張季嫙慵懶地回應,張欽澤聳肩,快步跟上已經走進人群裡的好友們。
台北霞海城隍廟月老名聞遐邇,香客絡繹不絕,已上網查過資訊的張欽澤與曾拜過月老的趙清竹熟捻地走向金紙鋪,各買四份,張季嫙原本是不收的,但張欽澤一句『妳不想跟妳喜歡的人修成正果嗎?』就把張季嫙堵得啞口無言。
張欽澤勝利得逞的笑容、張季嫙愁眉苦展的苦笑在趙清竹眼裡竟有幾分熟悉。
鼎沸之勢,趙清竹望向月老,目光沉靜淡然。
她被送出國的前一晚,她向月老求的紅線與象徵百年好合、祝福良緣的鉛錢弄丟了,怎麼找也找不到,礙於時間緊迫,趙清竹帶著這一絲遺憾出了國,就這樣過了六年。
原來是月老冥冥之中告訴了她,她跟張季嫙之間的愛情已經斷了。
「趙清竹?」
趙清竹回神,手裡拿著金紙尷尬地笑,張欽澤瞧她臉色蒼白,出聲關心,「妳身體不舒服啊?」
「沒事,就剛剛有點暈車而已,走吧,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金紙,現在去辦事處的櫃台拿供品吧,妳們三個人都是第一次拜月老,所以要準備供品,而我以前拜過了,所以我在外頭等你們。」
張欽澤愣愣地點頭,領著心不甘情不願的張季嫙與滿心雀躍的好友一同走進辦事處櫃台,留下趙清竹一人在外等候著。
她的目光落在張季嫙身上,從未移開。
也許是香客湧至吧,等張欽澤三人走出來時已是十分鐘過去了,張欽澤歉然地笑笑,趙清竹聳肩無所謂似的。
張欽澤知道,她跟張季嫙之間有到很深的鴻溝,那是歲月磨出來的隔閡感。
除了當事人,誰也化不開這冰凍三尺的寒冰。
「走吧,我們要先去點燃三炷香,然後先拜天公再拜月老,然後依序是義勇公、城隍夫人、菩薩,拜完一輪後再回到天公這裡插香,要記得三柱一起插,最後是吃個喜糖沾沾喜氣,離開前把貢品的喜糖跟金紙留下,這樣就可以了。」
趙清竹闡述的過程中,張季嫙垂眸,似是無心走神,可眉目間的黯淡可是清清楚楚。
誰也走不進她們之間,誰都不行。
「走吧。」
趙清竹淡淡一笑,清冷的目光掃過張季嫙,停留半晌,緩緩移開。
青煙裊裊、香火鼎盛,月老手中的紅線是冥冥中註定好的?抑或是人定勝天,緣許三生。
沒有人知道。
張季嫙抬起頭,她走在趙清竹的後方,忽然之間與高中白潔的制服重疊在一起。她還是那個在趙清竹身後打轉的小女孩,趙清竹仍是自命不凡的天之驕女。
走走停停,她追了好久、好喘,可還是追到了。
追到了在人群中驀然回首的趙清竹,那一瞬間,張季嫙覺得自己是這世界最幸福的人。
但幸福與痛苦是一體兩面的。
現在有多幸福,未來就有多痛苦。
趙清竹的背上曾有一把吉他,一把原木吉他裝在黑色的琴帶裡,張季嫙特別喜歡她揹著吉他的樣子。
一別六年,張季嫙忽然覺得趙清竹總是筆直的背脊瘦弱了些。
拜過了天公伯,踏進月老廟時,趙清竹心中是遲疑的。
對的,她遲疑了。
仰望月老像祥和的面容,趙清竹闔上眼,想起了八年前站在這的畫面。
那時的張季嫙站在殿外,她祈求月老能幫她們牽線,小心翼翼收著紅線的趙清竹,不久後便跟張季嫙在一起了。
那時的她,目光堅定、神情坦然,心中喃唸出張季嫙的名時,她回頭,對上張季嫙疑惑的目光,不禁放柔了笑容。
她那時還會因為幸福而微笑。
此去經年,景物已非,趙清竹虔誠地站在月老前,躊躇,最後緩緩許下願望。
外頭的張季嫙望著趙清竹清瘦的背影,像是感覺到她的悲傷一般,神色竟也跟著感傷。
蟬聲唧唧,蕭葉颯颯。
張季嫙緊握手中的紅線捆著的鉛錢,望向遠方。當趙清竹走出月老廟時,低著頭擦肩過張季嫙,直直地往前走。
張季嫙亦沒有回頭,筆直地走進月老廟,朝著心之所向,總不信神信佛的她,心裡竟有簇小火苗燃著。
就信這一次吧。
孤注一擲,就信這一次吧。
目送張季嫙走進月老廟後,趙清竹望著月老,心中輕嘆口氣,她的隱瞞,不知道是好是壞?
——霞海城隍廟的月老會斬非正緣的桃花。
趙清竹沒有告訴他們三人。對趙清竹來說,一切聽天由命,她已盡人事了。趙清竹走往一旁的城隍夫人,準備向師姊求個平安符時,餘光瞄到眼熟的人影。
定眼一看,人群裡竟是黃承泰與李靜恩攜手而來。
趙清竹僵住了。
踏出月老廟的張季嫙不經意抬頭,迎面對上李靜恩錯愕的視線,三個人站在原地任憑人群推擠,不為所動。
相視的目光中,是道不盡的千言萬語......
網路上流傳著這麼一段關於霞海城隍廟月老的傳說——
非良緣,斬桃花。
快狠準,盡正緣。
冥冥自有安排,無須擔憂姻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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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台灣的月老廟,不過我沒有拜過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