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主山城] 夏夜与你的雨

作者:苏雀
更新时间:2016-04-25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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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苏雀 于 2016-6-10 00:17 编辑


“扶桑家的妹妹,好像是不良少女。”



年节聚会,家人们围在矮桌旁,说些无伤大雅的琐事。不知为何,话题转到了山城身上。



伊势回想起最初见到山城时的场景。那是一个闷热的夏日清晨。


刚结束长跑部练习的伊势带着困意与疲惫趴在课桌上,伴随着外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教室门前,老师在喋喋不休的训斥着一个女孩,其间不知经历了什么,老师抬起手臂,闪闪烁烁的阳光穿过间隙,让她不由闭住双眼。



“啪”



意识过来时,女孩的脸上已泛起暗粉色的印痕。


这也太过分了,伊势想。


那个女孩自始至终都沉默着,湿润的睫毛一闪一闪。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激怒对方吧,换作别人早就哭了。


她的衣服上沾着泥土和枝叶,袖口露出的手臂上也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就像和谁扭打过。


也许她真的是不良少女,但是伊势没办法把眼睛挪开。因为那女孩太过漂亮。窗外光线投注,她就像只白色的鸟。




长得好看的人总容易被人原谅。


就算带着浑身泥垢和伤痕一脸不屑的出现在快要放学的校园里,山城也显得楚楚动人。伊势感觉自己的内心动摇。


不只自己,阶梯上被引来的目光也不自觉的投向那位老师。终于,忍受不了目光洗礼的老师匆匆结语,落荒而逃。



至此便是伊势关于山城的回忆。说来也许有些失礼,虽然既是同级生又是亲戚,可伊势和山城并无多少交集。


辨识感产生的理由,也只是因为她和扶桑过分相似的容颜。



论起伊势家和扶桑家的关系,三言两语实在说不清。


在伊势和日向还小的时候,她们的父亲曾微笑地轻拍她们的头:“你们还有一对姐姐呢。”


(数年后,扶桑和山城的母亲去世。早已支离破碎的扶桑家再无能力去维持旁系,她们唯一且微薄的联系便消散殆尽。)




如果世界上有人称得上特别之人,扶桑她们的母亲一定算是一个。


扶桑和山城双双都是出落得人偶般漂亮的孩子。大概是她们的母亲是个美人的缘故。


虽然那个人因体弱不常露面,但见过她的人无一不摆出一副向往的神情。


据说当年求亲的人像洪水一样涌进屋里,还拉坏了障子。


扶桑和山城的父亲更是为她着迷,不惜入赘。在她死后悲痛欲绝,没过几年便随她而去。



说是蓄意也好,巧合也好。伊势她们的父母与扶桑姐妹的父亲一起死于车祸。


并不是电视上常演的谋杀案件,单单只是意外罢了。他们死在祭拜扶桑山城母亲的雨道上。


在失去对方后死去,对那两人的父亲来说,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伊势却无话可说。开车的是伊势的父亲,原因在落石和雨天打滑。


也许伊势家终究要随着扶桑家潮涨潮落。


我们将来会怎样呢?当时才刚刚升入初中的伊势牵着日向的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三人的葬礼在同一天。伊势和日向随亲戚匆忙的抵达扶桑家的葬礼时,葬礼已经快要结束了。


那天同样下着雨。葬礼上,还穿着高中制服的扶桑出人意料的落落大方,一改以往羞涩的印象。安慰亲属,主持仪式。


甚至握住痛哭失态的部下的手,说出“阁下的忠心,家父一直铭记在心。”之类的话。挥下手的动作全无犹豫,就像要斩断什么一样。


身着黑衣的人汇集成一条黑色的蜈蚣,不自觉地催促着仪式快点结束。伊势她们站在蜈蚣般的人群里,等待向单薄的公主挥手告别。


雨越来越小,空气开始变得清爽。可是与扶桑的距离越是靠近,她的身影就愈加虚幻。


“从今以后,愿意和我们一起住吗?”扶桑伸出手,像个真正的公主大人似的掀起黑色洋裙的一角微笑。


雨也渐渐停了,夕暮的光线从铅灰色的乌云边沿漏出。


日向无言回握,反而是姐姐的伊势恍恍惚惚。


偶然掠见角落里一个穿黑色水手服的女孩,她没有哭。


“我们是同病相怜哪。”伊势想。拒绝承认一切。



也许是之前太过不幸,葬礼之后的日子反而简单到如同谎言。


伊势牵着日向的手来到扶桑家。不是没有其它选择,比如现在桌前和乐融融的挤在一起的母亲家的人。


然而不管跟随谁都会给人家添麻烦。和扶桑两姐妹的关系姑且不论,她们总归和扶桑家是最亲近的。


搬进扶桑家的木质大宅后,扶桑真的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起她们。


全无大小姐习气的样样俱到,一举一动都蕴含真心。不把这样的人看作姐姐反而更难一点。


那时她们名义上的监护人是扶桑家的外公外婆。两年后扶桑就要成年了。



宴会越来越热闹,男人们甚至互相倒起了酒,有几人还唱起演歌。就在这时,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



走进来的是山城。这个过于意外的人的出现让伊势不由得紧张起来。看看自己,还好今天没有穿得太土。



“贵安,很抱歉打搅您家的聚会。我是扶桑家的山城,请问伊势在吗。”山城冷淡的声音响起,室内瞬间安静。


没有得到回复的山城抬起头,露出疑惑的神情。霎时伊势听到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好可爱!”室内沸腾了。



糟糕,伊势想。



“早知道你姐姐这么可爱就早点拐进家门了。”



“好想看这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啊。”



“居然有人说这么可爱的孩子坏话,绝对是嫉妒。”



“小姐姐有没有男朋友啊,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家八郎。”



“别管他家没用的八郎了,考虑一下我家如何。”



“你家不是女孩子吗!”



“女孩子怎么不可以!不如说女孩子才好呢。”



揉了揉疼起来的头,伊势发飙了。



“好啦,不要再问了。我们要回去了。”



拖上行李箱,和山城走在去车站的路上。伊势偷偷的看向山城。


走在前边的山城的肩头一抖一抖的,自脖颈划过的脊线直而浅。白色的吊带边并排着黑色的内衣肩带。可是没有一点色情意味。


这样纤细的身体就好像隔绝了什么才长成一样。伊势有些尴尬。她和山城很少会有独处的时候。


大概是刚才亲戚们的问题轰炸,山城的氛围也变得柔和起来。在这点上伊势感谢起那些无聊的大人们。不过摸到山城的脸和手的要另当别论。


回想起山城因为惊讶而发呆的神情,伊势不由偷笑。然后被投注冰冷的视线。



伊势急忙整理表情。“刚才真对不起,他们没有恶意的。”停顿了一下,山城摇摇头。


就当伊势以为对话要结束时,山城开口:“他们人很好。”


没想到对话变成这样的发展。伊势受宠若惊,不由傻笑起来。



“为什么山城今天会来呢?”



“见到我很不幸吧。”



又说错话了吗?面对山城,伊势总觉得自己智商情商不够用。



但是不想被误解。



“绝对不会那么想,山城能来我很开心。”



“搞不懂你。”山城嘀嘀咕咕的说了什么,没待伊势听清又冒出一句:“真倒霉。”


然后快步走到前边。背影也很漂亮的山城,耳垂羞怯的染上红色。



扶桑这个名字让人想到海市蜃楼。


伊势,日向也来源于先人对仙境的称呼,而只有扶桑是从更古老的异国传来的说法。


海里的山。对遥远的异国来说,扶桑存在于他们生活的现实世界的外沿吧,让人心生向往又触不可及。



扶桑家有个又大又美的庭院。


这间庭院里栽种着多种花木,通过计算植物枯败的时间得宜搭配,每个季节各有韵味。


难得的连冬季也感受不到枯败的萧索感,华丽又精巧。


变故后,扶桑一度想精简庭院,最后在继承修缮的匠师的痛哭中保留了下来。


当然得以保留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是扶桑山城的母亲生前最爱的光景。



不得不说扶桑很适合这艳丽的庭院。


继承传闻中那位美人外貌的扶桑就像画一样。


也许这也是大家对扶桑抵抗力极低的原因。


虽然坐在旁边的自家面瘫笨蛋妹妹略煞风景。



“日向喜欢浓茶呢。”


“嗯。”


“但是喜欢甜食。”


“嗯。”


“像小孩子一样,呼呼。”


“……”



日向和扶桑相处得非常融洽。有时伊势对她们急速上升的亲昵感到费解。


以前的扶桑是个有点弱气的病秧子,和她的母亲很像。


大家出于各种意义上的理由对她格外珍视。


仿佛稍微碰触,她便会变为碎片一样。


而日向则相反,从小就坚实可靠,不懂撒娇也不常让大人操心,做不到的事情也逞强去做。


反倒是姐姐的自己愚钝冒失,拉着日向做了不少蠢事,然后在大人责问时害怕到日向看不下去主动顶罪,最后两人一同受罚。


难道是自己太不像姐姐了吗?


也许日向需要的真的是扶桑那样的姐姐吧,伊势苦笑。


别看那样子,日向是很粘人的。


虽然当姐姐的会感到些寂寞。



总觉得现在的氛围不好介入,就在伊势纠结时山城从她的身后冒出来。


“姐姐大人,我回来了。”


“啊啦山城,欢迎回家。”扶桑温柔的摸了摸山城的头,而山城像撒娇的猫一样回蹭了扶桑的手臂,一脸满足。


伊势才没有很羡慕呢,完全没有。


“姐姐。”跟着走过来的日向回了一句。举起手,在高自己一点的妹妹头上揉来揉去,收获到一个嫌弃的眼神后,伊势神清气爽的回答:


“我回来了。”



“今天的晚餐是日向准备的哦,请好好期待。”扶桑带着笑意说。


“只是帮忙……”日向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伊势看着餐桌,筑前煮,汉堡肉,炖菜,西班牙风炒饭和海鲜杂煮。


这里面自家妹妹会煮的只有炒饭了。


其它的菜大概是扶桑站在一旁指导做出来的,也难怪山城会罕见的为伊势出门。


是不好意思一起去帮忙,又看到姐姐被抢走有点吃醋所以找借口逃跑的吧。


不过就算吃醋山城也没有打搅她们,还帮日向接伊势回家,这也是山城温柔的地方。



“可以吃到日向做的菜吗?”起哄的伊势。


“姐姐!”面无表情的害着羞的日向用已经原谅她的语气无力反抗。


笨蛋姐姐向山城投了一个炫耀得逞的眼神。


“我先回房间了。”冷淡的山城,转身离去。


本以为今天可以一起用餐,但山城依然置若罔闻。


伊势有些担心,扶桑却摇摇头:“没关系,晚餐我会送过去。


见伊势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她说:“和你们没有关系的,是山城自己的事。”



不得不说晚餐非常美味,扶桑调味的时候参考了日向的口味,伊势也觉得亲切。


扶桑家的用餐一如往常安静优雅。


不知是否家教使然,扶桑和山城的举止一向优美到无可挑剔。


日向也是礼节端正,反倒伊势觉得自己因太普通而格格不入。


特别在用餐时,面对三个,不,今天是两个太过安静的人想适应也很难。


咀嚼的声音和筷子敲到碗的叮叮声创造出紧绷的空间,看着其他人仍剩一半的盘子,伊势决定放弃抵抗,脱离餐桌。


“我去放……”



叮咚,门铃作响。


正在伊势为自己连说话都要被打断的地位默哀时,日向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



夜晚的城镇寂静的像深海。小小的女孩穿着伊势没有见过的制服,为了礼貌收起雨伞。


细雨随着衣服的纹路浸透布料。有些顺着鬓发流入领口。


她冷得瑟瑟发抖,神情却柔和优美。


见到有人出门,她深深地鞠下躬。


“拜托了,无论如何请让我见山城一面。”



哗啦啦,拉门的声音。


“为什么。”带着有些愤怒的声音,穿着白色睡裙的山城出来了。



山城认识的人?



那个女孩抿紧嘴唇,胆怯又期待地看向山城。


刚见到山城,她的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哗啦地坠落下来。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羞耻的别过头,眼神却依然死死的盯着山城,


压抑着哭腔的尖锐声音低声说道:



“我一直都……很想见你。”



山城一语不发,发呆一样地凝视女孩的发卡,一个可以看出磨损痕迹的,虽然精美却旧的可惜的发卡。


“为什么还要找来呢?我以为告别会让你更痛苦。”灌入耳中的是冰凉的声线


“就算知道也没办法。”


大概是雨水贴近皮肤的寒冷,她颤抖着把手放在胸口。


“自那天之后,这里就总在抽痛,痛的实在受不了,快要死掉了。”


“你很坚强,就算没有我也没关系。”


“不一样的!”女孩急切地传达。


“为什么就是不懂呢。”,山城露出悲伤的表情。


“和我在一起只会变得不幸。”




离别

似疯狂般重复着夏天的序章



六月刚到,就下起了阵雨。


路旁的野菊也沾满了水渍;鞋子,头发,都被打湿了。


“这幅样子真讨厌。”


想着这样的事,时雨慢慢的走在坂道上。


大概没什么人会真正的喜欢雨吧。


不知什么时候落下,又不知不觉的消失,任性至极。


总出现在令人悲伤的场合,让容易伤感的人落泪,徒增烦恼。


落在身上,制服上,只会觉得寒冷。


人类太过脆弱,是没办法真正喜欢上会使自己受伤的东西的。


时雨并不是讨厌自己的名字。但是如果可以,不叫这个名字就好了


在别人讨论雨的时候,不必再惴惴不安,无地自容。



伴着雨势风也狂乱起来,卷起草叶和莫名奇妙的花瓣。


路边的草垛像是和狂暴的天气呼应一样传出呜呜的声音。


有人在里面吗?


虽然害怕,但又无法不去在意。


时雨加快步伐,想排除异样的感觉。



穿过树和草丛的间隔,有一个人站在野生的紫阳花里。




花丛中躺着一只幼猫的尸体。




旁边褐色的血液已经干透,漫延处留下淡淡的黄色线条。从体型看有些营养不良,但毛发干净。是有被照料的。


大概是被车撞死的野猫幼崽。



那个人在静静地哭泣。眼睛红红的肿起来,受到它的渲染,连额头都染上了红色。


眼泪顺着泪痕一滴一滴地流到下巴,啪地落下来。


喉咙深处传来钝钝的声音,过分纤细精美的身体站在骤雨和花瓣的尸体里,因为哭泣而轻轻地发颤。



她穿着县外某间中学的白色制服,制服上蹭满泥巴,还粘到道路附近的草叶和短枝。


手臂和关节处擦出细细小小的伤口,未加处理的淤青在透明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扎眼。



这个时机走出去就太糟糕了。


时雨屏住呼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事与愿违,发困的脚重心不稳踩到了树枝,干枯的枝条在被压断时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谁在那里!”被发现了。


“你……还好吗?“从树的后面走出来,时雨硬着头皮搭话。


“不要过来。”就算嘶哑也依然清丽的声音艰难地挤出来。


既然不被欢迎,就这么离开也没关系。


可是时雨发现自己的喉咙变得干燥,四肢也动不起来。


身体用自己的方式诉说它的不甘心。


“你是想救它吗?”时雨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有。”停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那个人摇了摇头,打断话题的发展。


“我已经要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时雨突然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叫嚣,迫使她不做点什么不行。


她朝那个背影喊道:“至少请让我帮你包扎伤口。”


那个人停下来,像是觉得伤脑筋又有点释然地皱着眉毛说:


“奇怪的小学生。”



坐在树荫下一处位置隐蔽的长椅上,那个人有点羞耻地脱掉袜子,把一只膝盖放到时雨的腿上。


膝头红红的,过于娇嫩的肌肤上的伤口让时雨都觉得惋惜。



“现在的小学生都习惯带急救包上学吗?”她不自然地转移话题


“我的妹妹经常弄出小伤口。”


“你是姐姐啊。”她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点。


“你的名字是?”


“时雨,蝉时雨(せみしぐれ)的时雨。”


一心处理伤口附近泥土的时雨无暇在意话题。


“是个好名字呢。”


啊,有点开心,时雨抬起头,她却立刻把头转过去。


“不许看。”现在才意识过来自己哭得很难看的人。


“你喜欢雨吗?”怀着小小的雀跃,时雨问道。


“雨天会凉爽一点,我不讨厌雨。”她回答。


接下来是手臂的消毒。


“我叫山城。”这句话从头还扭在一边的山城那边飘过来。


“山城……小姐?”


“随你喜欢怎么叫。”


“山城。”时雨对着山城微笑。


“唔……”从表情看山城快要生气了。


“山城也有姐妹吗?”时雨急忙改口。


聊到姐妹时,山城的警戒心没那么强烈。


“姐姐是我最重要的人。”


山城眯起眼睛,有点冷漠的表情也变得纯真起来,像在回忆非常美好的事。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时雨想再看到这样的表情。


山城的表情变得失落起来,并在时雨打算缠纱布的时候,迅速收回交握的手,站起身。


“你要迟到了。”


才注意到时间的时雨赶忙收拾背包,山城拿着手机,按下几个号码。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临走前时雨小声询问。


“为什么我非得和小学生做朋友。”山城撅了一下漂亮的嘴唇,绽放出绚丽无比的笑容。



有毒的蜜糖一点一滴渗入心脏,舒适般绝望。



“时雨,时雨!”夕立蹲在时雨的课桌旁边,不满的增加音量。


“啊……”时雨从恍神中回到现实。



这里是教室,众多不合理的日常场景之一。


坐在课桌上闲聊的女孩,教室后方嬉笑打闹的男孩,隔壁班跑过来的不熟的脸,消失在空气

中的百无聊赖。


“时雨又走神了,最近总是这样。身体不舒服吗?”


五月雨担心地弯下腰,凑近。



“我……没事。”下意识地,时雨什么都不想说。


某个雨天她遇到了一个人,共享只属于两人的秘密,然后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成为了朋友。


一切太过机缘巧合,如果被别人知道,会不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时雨第一次有了无论如何都想珍惜的东西和深刻的独占欲。


虽然有点对不起妹妹,但她想把这件事当作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认识山城以来已经过了两周。


其间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换邮件,不可思议的是,时雨发过去的邮件都得到了山城的回复。



山城好像猫


那是什么比喻


……


那你就是小狗。


......

可以见面吗


对方没有回复,大概时雨的问题越轨了。


时雨从来不觉得朋友有定期见面的义务,山城大概也是类似的想法。


可是现在时雨却无比渴望与山城见面,听到她清澈的声音,偶尔有点忧郁的眼睛,被她的气息包围,触碰她柔软的掌心;只言片语远远不能满足。


同时时雨也清楚地明白这都是自己单方面的诉求。



“五月雨ちゃん。”中等部的夕张刚出现在门口,班级的视线就转移到五月雨身上。


“夕……夕张さん!”五月雨慌乱回应,红着脸走到门外。


夕张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旁边飘出淡紫色的发丝。


看见那个,夕立的耳朵好像有反应地抖了抖,敏捷地跑去,绕过夕张五月雨扑到由良的身上。



夕张是时雨她们的邻居,和总是默默负责家事的五月雨关系很好。


与清爽的运动派外表相反是个喜欢物理的优等生。


常常为努力却不得要领的五月雨讲解功课。


两个人都是清纯治愈的类型,当她们站在一起时周围好像有小花在飘。



过了一会儿,五月雨点点头像在答应什么,走回时雨身边。


“时雨想去车站旁新开的蛋糕店吗?最近在打折。


夕张さん邀请我们放学后一起去。”


“对不起,今天有一本书想早点看。”时雨笑着回绝。


“那,我和时雨一起回家!”五月雨诚恳地为时雨着想。


“帮我看好夕立吧,吃太多蛋糕会吃不下晚饭的。”时雨眨眨眼睛。


“好的!”五月雨郑重地点头。



放课后,夕张和由良接走五月雨和夕立。时雨拿出书,在教室多呆了一段时间,最后一个走出教室。


楼层的窗口吹来微风,白色占据视线。


山城站在那里。


这所学校有着各种各样的风景。唯独令时雨没有想到的,就是山城与它的组合了。



“你不是说想见我吗。”



走在山城身边,时雨控制不住地开心。


“山城的学校离这里很远吧。”


“嗯。”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呢?”


“姐姐大人想去那里。”


“如果没有冒犯到的话,可以告诉我山城姐姐的事吗?”

时雨停下脚步。


山城露出惊讶的神情,然后有点悲伤地说:


“可以哟”



回答过后,山城便陷入沉默。



傍晚的夏天是湿润的亮橙色,一天最后的光亮低垂地投在地面,撒碎消失。


伴随暮色降临,凉爽的风流过体表,轻描淡写地卷走部分体温。


时雨望向山城,余晖在她优美的侧脸边线下打下浅浅的阴影。

当泪水从这里划过,粘连在肌肤上,留下延长的痕迹时,一定,美丽到令人心碎吧。



时雨低下头,在背后捏住手指,一边走一边百无聊赖地盯着黑漆漆的影子。


两个人的影子歪歪扭扭地投射在地表,莫名的滑稽。


看着影子,时雨想:影子的那端会有另一个世界吗?


又或许,那里才是真实的世界。


时雨看向地面,在那边的世界里,时雨也正站在山城身边。



山城不会撒谎,至少不会像时雨熟识的那样做出掩饰行为。


与多数人不同,山城的身上缺少妥协的气息。


不伤害他人,却故意态度恶劣,让自己孤立无援,她孤单的背脊就像在反抗什么。


只有在谈到姐妹的话题时,才会稍稍放松,舒展出柔软的部分。


也许她竭尽全力保护的东西,就隐藏在此处。


所以对于她愿意共享姐姐的事,时雨由衷的感谢。



“有时间去一个地方吗?”山城低声询问。


“有哦。”时雨慌忙回应,


“待到多久都没关系。”思索片刻,时雨补充道。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你的事。


山城微微颔首,悄悄地叹了口气,目光投注前方。


“我会送你回家。”



要去的地方好像很远,但山城并没有搭乘交通工具的意思。


时雨默默跟在旁边,中学生的山城的步伐比时雨迈下的要大一些,时雨吃力地跟着。渐渐快要追不上了。


“请……等一下。”无可奈何,走到一座小型公园的附近时,时雨停下来,小声地喘气。


“啊……”山城终于看到这边,哑口无言。


她走到时雨的身边,睫毛轻微颤抖。


她将手探到时雨的额头上,开启嘴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去那边休息一下吧。”山城移开手,凉凉的触感消失,时雨顺着山城视线的方向,看到了公园里的秋千和沙堆。


将手帕垫在秋千上,山城有点别扭地坐在上边。


时雨挨着山城坐下,脚趾抵在地面上小幅地晃起来。



“小孩果然又弱小又麻烦。”山城的语调不知为何有些低落。


时雨刚想反驳,她继续说道:


“没有人喜欢‘我们’。”


“我们……指?”时雨不由好奇。


“扶桑姐姐大人和我,或者说,”山城嘲讽地勾起嘴角,“不幸姐妹。”


“不想听现在还来得及。”山城抚摸秋千的链条,对时雨说。


“请告诉我吧。”时雨坚定地说。


“姐姐大人她生了很严重的病,不能去太远的地方。”非常寂寞地,抱住膝盖。连头都埋起来,山城呢喃。


“姐姐大人一直努力地保护我,哭的时候抱住我安慰。我只有姐姐大人了,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时雨晃着秋千,等待她的宣泄。


被山城这么小心珍惜的日常,一定谁也没有资格评价吧。


而扶桑对山城来说,也许是无法分离的。


时雨也有姐妹,而且不止一个。可是还是不太懂山城的感受。


如果夕立或是其它姐妹不在了,时雨一定会非常伤心,可这与唯一是有差距的。


当然,姐妹中的每个人都无可取代。


如果在一开始有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与她成为姐妹,她对那个人的爱会少于现在对夕立的爱吗?时雨无法回答。


遇到山城后,她才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珍惜的东西”这一概念。



“她最近病情加重了,什么也吃不下去。


我很害怕......“



“昨天她盯了医生的蛋糕盒好久。”山城闷闷地说。


“所以我想,如果我能实现姐姐大人的愿望,她是不是就能好起来呢。”


“所以我们走在去车站的路上啊。”时雨明白过来。


山城站起身,把手伸到时雨的面前。


“走吧。”



到达蛋糕店时,天空已经被夜幕浸染成深蓝色。


店员在打扫柜台,只剩下两块样式朴素的三角形巧克力蛋糕。


除海绵蛋糕外全部都是巧克力,没有丝毫多余。


加入了调味酒精的浓稠巧克力上铺满巧克力碎,些微苦味飘在空气里。


山城松开握着时雨的手,拿出钱包,把两块一起买了下来。


走出店面,把一块递给时雨,


“这是今天的谢礼。”


“我不能收下。”


“今天是我想见山城才打搅了你的计划……还添了麻烦。” 时雨反驳。


山城坦率地说:“没有注意到你的身体,对不起。”


“那样也……山城不想尝尝看吗。”虽然不是自己买的有点不甘心,时雨想让山城尝到蛋糕的味道。



“不好意思两位客人,本店还没有打烊哦。店里有专门的休息区可以聊天。”店长笑眯眯地打断她们,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是……是。”争执下去也没有意义,时雨和山城回到店里。


看到她们,店长加了一句:“好朋友一起吃不就好了。”


时雨和山城的肩膀嗦地分开,两个人的耳垂都羞涩地变成粉红色。



坐在椅子上,蛋糕被打开放在桌子的正中间任人宰割,店员送来一支叉子和两杯柠檬水后便去后厨善后。


店里只有山城和时雨两个人。入夜的微风吹过门口的风铃,发出叮铃的脆响。



山城先反应过来,静静地看着时雨。时雨更害羞了,快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请用。”山城用华丽的声线和敬语句式发出邀请。


时雨注意不移动蛋糕的位置,叉下一点放到舌头上。


滑滑的巧克力融化在舌尖,刚入口是略显苦涩的酒味。


然后,丝丝甜味和香气迅速弥漫。



山城也小心的用优雅的动作分开蛋糕,巧克力顺着漂亮嘴唇被吃掉。


嘴角的碎屑被不着痕迹地隔着纸巾擦掉。



夜色融入在安静的氛围里。


蛋糕一点一点的被分解,时间也一分一秒的流逝。


时雨变得不安,这样的时间可以延长一会儿吗?


“山城能来我很开心。”巧克力的香气让嗓音也变得甜腻。


“不担心我是坏人吗?”山城放下玻璃水杯,答道。


“山城会吗?如果山城是坏人,就算被骗也没办法了。”


“……为什么?”疑惑的声音。


“山城是个温柔的好孩子,而且长得很好看。”笑着扶住脸,时雨漫不经心地说。成功收获一颗番茄。


“你是在捉弄我吗!”


时间大概凝固了一刻钟,山城的红色才褪下。


她温柔,柔软地小声笑起来;眼睛里荡起水光,望着时雨,


“还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



酒精真的会让人迷醉吧,此刻时雨觉得自己沉溺在了山城的笑颜里。


鬼使神差,站起身对着她娇艳的嘴唇吻了上去。


山城困惑地抚摸嘴唇。


“我喜欢你。” 时雨退后,声音里没有丝毫动摇。





“你比我想得还要奇怪。”


山城说


“可是,我不讨厌。”


柔软的手指搭在漂浮柠檬纤维的玻璃杯旁,


少女唇瓣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时雨的唇间。


碰触后的余温让她头晕目眩。


原来,接吻是这么舒服的事。



“真的……不会讨厌我吗?”时雨的勇气一下子泄光了。


奇异的是,被轻易接受反而更令人胆怯。


“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山城饶有趣味地打量时雨。



“当然会害怕……”时雨小声呢喃。


放松之后,眼泪不争气地哗哗流下来。


山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慌慌张张地掏出手帕。



时雨努力用手指蹭去溢出的眼泪,可是毫无用处。鼻子一皱一皱的,眼前朦胧一片。


一阵伴随低温的幽香出现在她的身边。


然后,被吻在颧骨上。


时雨的眼泪一下子停下来了。


山城用一副真没办法的表情说,


“姐姐大人是这么安慰我的。”


坐在旁边,笨拙地为时雨擦着眼泪。



眼前还不甚清晰的时雨晕乎乎地想,


还是第一次看到山城认真的表情。


怀着司马昭之心,时雨偷偷向山城的方向挪。



香味变淡了。


山城离开座位,徒留下她的气息在时雨的空气里忧郁地打转。




山城打开手机,


漆黑的轿车融入夜暮。




人言,美丽的东西大多含有毒性。


美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种畸形,毫无目的的美是没有意义的。


直到被谁所爱。


一举一动都被赋予含义,没有人喜欢的地方也好,


被那个人充满爱恋的眼神侵浸,原以为找不到光的位置都被温柔触及。


扭曲的爱意肆意张狂,耀武扬威,


就连怜惜的价值也没有。



车灯是两尾金鱼,漂浮在朦胧的靛青里。


闪烁时金鱼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叹息般惬意。


山城带着花穗的发卡被打上柔和的光,在灯光闪烁的街景中多少算得上不可思议的光景,又不禁让人觉得略加违和才是她的常态。


两辆全黑的轿车包夹住山城和时雨,车上的人开始解安全带。



山城轻轻用手背碰了碰时雨,像是在对她说又像喃喃自语


“今天就走到这里吧。”


她整了整头发和发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气场总有些变得不一样。


稍显刻意地挺直腰脊,危险感和柔美的表情给她增添了几分妩媚。



一个抹着发蜡的不算高的男人走下来。


“这次离家出走的时间太长了,山城大小姐。”


另一边的车上走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木讷的面目没什么显著特征,抿着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发蜡头一边走过来一边说:


“请不要再任性了。”


山城置若罔闻,嘴角和眼角弯起,面对时雨:


“太羞耻了,让您看到这么不成器的样子。是我款待不周,希望您能原谅。”


转向发蜡头,



发蜡头被山城的反应弄得措手不及,不得不低下头。



“眼泪好咸。”


山城悄声说,勾了勾时雨的食指,从低头的男人们的身旁走过。


高大的那个快步为她打开车门,山城端正地坐进去。


那个男人为难地看向发蜡头,发蜡头向他使了个眼色,对时雨说了一句失礼了就向山城的方向走去。


另一位来到时雨的身边,说:


“大小姐吩咐我送您回家。”



时雨向山城的方向张望,可是车门已经关上,只能隐约看到发饰的反光。


大众脸的男人站在时雨后边,


无论时雨走多慢都他都死死保持距离地黏在她的背后,担心她会逃跑一样。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时雨试着沟通。


“既然被吩咐,我就有必要确保您的安全。如果不放心,请联络家人”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双手捧到时雨的眼前。


时雨谨慎地接过,打到家里。


确认过后,踏上黑色的轿车。



西欧的童话里匣子常被用来装东西。金色的匣子装着公主的礼服,而黑色的匣子里大概是女巫的宝物。


看着熟悉的景色划过,黑色的匣子却又确实给时雨安全感,也许它载过某个沉睡的公主。



可以看到家门的时候,司机从后视镜看时雨:


“劝您不要和那位扯上关系。”


“是……山城?”


“我也只是听别人说,那对姐妹的身边发生了不少事。”


司机为了证实自己没有说谎,补充道。


到了时雨的家前,夕立开始朝车子挥手。


司机为时雨打开车门。直到时雨走进家门,他依然弯着腰,和他的车一起潜入黑色。



穿过帘幕,越过流淌的河川。


灯笼里亮起黯晕的蛋黄色灯光,芦苇和水草摇曳,只在夜晚绽放的花还沾着水汽。


庭外明亮的月亮高悬在夜空。


山城走在长长的庭廊上,伴随她的只有虫鸣,水流动的声音和夜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



古老的宅院照明依然不尽人意。越是向前,越是昏暗。


在最角落房间的障子前,山城停下来。


她浅浅吸了一口气,留恋地摸了摸障子纸。


用指腹沿着灯光映在障纸上的人形轮廓勾画。


然后,下定决心一样,拉开帷幕。



扶桑穿着一件薄浴衣侧坐在缘侧,看着什么出了神。


为了不打搅她,山城悄悄走过去。


从背后环上她,像是想把体温传递过去。


“啊呀,山城。”


扶桑被吓到了,随即柔柔地荡起笑容,转到山城怀里。


从眼角小心摩挲山城的脸。


她的体温比山城还要低,身上还飘着药味。


“姐姐大人又不穿好衣服就来赏月了。”


“今天的风太舒服,忘了披衣服。原谅我吧。”


扶桑俏皮地撅嘴,坏心眼地挠挠山城的耳朵。


山城被她挠得难耐,不由笑起来。


扶桑的手移到她的眉间,感慨地说:


“你总算笑了。”



山城把头埋到她的脖子里,深深地嗅她的气息。反倒变成扶桑抱着山城了。


扶桑亲吻她濡乌色的鬓发,温柔地抱着她,另一只手一拍一拍地摸着她的头。


“今天过得开心吗?”


“……嗯。”


“可是也不开心,姐姐大人分明还不能出门,我却一个人……”


扶桑笑得更深了。


“山城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哦,哪有人会因为重要的人开心而不快呢。我每天都在祈祷,为了让幸福降临在你身上。所以,你过得开心比什么都好。”


扶桑捧起山城的脸,吻她眼眶和嘴唇之间的地方。


很久以前开始,那孩子就不再流泪了。如果有什么能代替她的泪水就好了。扶桑是这么想的。



“姐姐大人,这个……”


突然想起被冷落已久的蛋糕,山城从旁边捡起它,殷勤地端到扶桑面前。


蛋糕被装在匠人精心制作的瓷碟里,旁边摆着银制的叉子。


扶桑想起几天前自己有对着一只蛋糕袋发呆。当时扶桑在想:普通女孩子放学后会和朋友一起去吃蛋糕这类的东西吧。被山城看到了。


“哎呀,看起来很好吃。要是有茶就更好了呢。”


扶桑捂着嘴,轻轻笑着说。


“茶……茶……请稍等片刻。”


山城慌乱站起,急匆匆地往房间外赶。


“不用了。”扶桑拉住她的手。


“已经有人在准备了,山城就来陪我一起吃吧。”


“姐姐大人……”山城坐回扶桑身旁,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上去。



扶桑用银叉切开一小块蛋糕,和式的食具里装着西式的裱花点心,总有些违和,却又有别样的美。


叉下蛋糕,用一只手掩着,送到山城的嘴边。


“啊~”


山城略感害羞地吃下,用生气却是撒娇的语调说:“姐姐大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欸?当初是谁在宅子里迷路,找到的时候拉着我哭的?”


“呜!”


山城恼羞成怒,想轻轻捶打扶桑的肩,最终没忍心下手,捶在自己腿上。气冲冲地转过身。


“大小姐?”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询问的声音,茶送到了。


“辛苦您了。”扶桑虚弱的美丽声音回应,打算站起身。


山城毫不费力地把她按回去,走到门前,向侍者道谢并把茶端过来。


按倒茶的顺序倒进扶桑的杯子里。


“啊啦这只。”


是母亲最爱的杯子。


山城意识到了,想把杯子取回来。


扶桑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摇了摇头。


“他们对我还怀有期望吧,可惜我是这幅身子。”


“请不要为这种无谓的事情沮丧,姐姐大人……”


山城握住她捧着茶杯的双手,虔诚地说。


“姐姐大人就是姐姐大人,是我最重要的人。”




眷恋的日子已成过往,徒留下徘徊的人踌躇不前。




“不幸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常常出现这样的声音。


扶桑家是与祓驱除有关的氏族,从悠久的时空延续至今。


祓驱除即驱除污秽。污秽会使人生命力枯竭,生命力的枯竭与死相关,所以要通过献祭来产灵。


扶桑家兴起于这一风潮。扶桑家献祭的是巫女。通过生命力旺盛的巫女来驱除与死亡相关的污秽。


世世代代,用最纯净的血统培养强大的巫女。用严苛的修炼限制她们的生活方式,克制欲望不被污垢侵蚀。


只有最纯洁的心灵,最正美的品格,才能产生最强大的力量。


随着世代变迁,不再相信仪式的人越来越多,奉行这一宗旨的家族也变得凤毛麟角。


为了维持血统,扶桑家不得不采用内部联姻。


其代价就是,巫女的身体越来越差。扶桑她们的母亲就是例子。



扶桑她们母亲的时期是扶桑家最后的全盛时代。整个家族都期望她强大的力量能改变命运。


就连她的恋爱也是。


扶桑她们的父亲确实是血统纯正的家族的后代。


由于类似的经历他们两人在幼时见过面,数年后又重逢在故乡。


只有对方才能理解的心情,被抚慰的孤独让两人从此坠入爱河。



扶桑和山城的出身更是被投注巨大的期待。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挡家族的没落。信仰的丧失日渐明显。



“已经过时了吧。”


“这家的小孩身体都有问题。”


“祭祀根本没用。”



扶桑的身体也无法承受高强度的训练。多次不得不中断修炼就医。


负面情绪始终冲击着她们。


“饱受期待却默默无闻的次品”


他人的嘴里吐出甜美的毒蝎。虽然美丽,却又不幸。


名为不幸的评价如影相随地出现在她们身旁。



叶片的阴影遮住了前排的窗口。值日生的粉扑在黑板上制造出烟雾,在清晨还算凉的阳光下粉末反射。


隔几排的rock迷靠在后座的桌子上公放她的随身听。教室里的人数屈指可数,安静的连虫响都没有。


山城朝窗口看去,女子长跑部还在练习。



她们的汗亮晶晶地摔碎在地上。


其中一人跑得格外慢。


是山城认识的脸。


明明已经是最后一名,却心无旁骛地跑着。


摔倒了。


伊势笑着站起来,扑到妹妹怀里。然后被无情的手刀惩戒。



伊势跑步的姿态,很好看。


“笨蛋。”山城遮住嘴。


如果有机会和她说说话也不错,山城想。虽然是不可能的。立场太过复杂。



而且“与不幸姐妹命运截然不同的妹妹们”,就像在讽刺她们一样。


就算接触山城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坦率面对她们。


因为仅剩的一点骄傲还不甘心。



很久以前开始山城就不再哭了。


“次品。”


“不幸。”


“阴沉。”


劣化的黑暗总是千篇一律。


了解到眼泪是没用的时候,山城想自己已经变成大人了吧。


如果连自己都承认,会不会就真的变成那样了。


努力到现在的一切,饱含屈辱的骄傲,唯一的彼此,构成她们的所有,


都将一文不名。



再过几天就是祭典。


也是她们母亲的忌日。


扶桑和山城需要提前准备,仪式在祭典当天。


扶桑为山城系好衣带,礼服不能有丝毫怠慢。翻过领襟,插上发饰,在她白皙的脸上扑上粉。微阖眼眸的她格外脆弱。


“我也想为姐姐大人上妆。”山城软软地说。


“好啊。”


扶桑抹向她的嘴唇。



她们的父亲带着一株芍药离开。



云幕低垂,灰色的天空严密笼罩在日光下。


“要下雨了。”扶桑扬起下颚,心神不宁。



“可以吗?”五月雨羞涩地低头问夕张


夕张害羞地说不出话,得不到反应的五月雨抬头,视线相交时两人相视而笑。


“比起傻笑还是来帮忙吧。”手上拿着夕立腰带的由良无奈地说。


白露拉走春雨和村雨去搜索赏烟花的位置,夕张和由良则负责到露店购置小食(顺便出钱)。


五月雨和夕立自然和她们在一起。出于人数平衡的目的,时雨随采购队同行。


按白露姐的说法就是:“时雨帮我们看好她们,特别注意夕张和五月雨的两人世界,夕立跑丢就不好了。”


看着戴上了夕张送的发卡的五月雨和跑散衣服的夕立,时雨不禁感慨白露的先见之明。



湿润的气息隔着和服都能体会到,入夜的温度总比平时低。


有些屋台刚摆开,彩饰堆在店主脚边的纸箱里。


参观的人还不多,人群安静地走向各自的方向。


这种时候,山城在哪里呢?时雨思索。


她会喜欢热闹的地方吗?还是陪着姐姐在自家观赏花火。今年的祭典下了雨,不知道烟花还会放吗。


突然人群中晃过熟悉的背影,是山城。


时雨悄然离开,望着她的身影追去。



人渐渐多起来,时雨的个子实在太小。


看不见山城了……


和姐妹们也走丢了。现在的处境让她啼笑皆非。


时雨失落地返回,想至少回到外沿。


前边的人像是没看到她一样,让她撞进那个人的怀里。


是……山城的味道。


山城抬起头,时雨发现她哭了。


“怎么一想到你,你就出现了呢?”


山城说。



这是第二次看到她的眼泪了。


不知道是谁说的,女孩子哭起来都不好看。


山城就连流泪也美得让人心悸。


强忍泪水不要流下来的样子也好,红红的眼圈也好,都那么惹人怜爱。


不想被任何人看到,时雨牵着她的手离开。


两个人分开人群组成的河流,以频率不同的速度形成异样的风景。


看到出口了。


勉强挤出会场,时雨带着山城坐在会场侧背面的树荫下。隔壁屋台挂着纸灯,灯光笼罩两人红红的面庞。


“已经没关系了。”时雨柔声说。


这个时候不提让她伤心的事比较好吧。


山城悲切地看着她。



“带我离开吧。”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要能带她逃离。


跌进深渊也好,逃到谁也不在的地方。


时雨不敢细想山城的离开是什么意思,她隐隐约约猜到这与那个司机说过的事有关。


如果周围全是伤害她的东西,那就由自己带她离开吧。


穿不惯的木屐绳子勒进肉里,夏天的余热化作汗水渗进衣领。可是不再快一点不行。


时雨觉得周身轻飘飘的,握着山城的手也快没了直觉。


直到发现自己被抱起来。


“已经够了。”



山城难过地看着她。


“没想到你真会这么做。”


“我一直都是认真的……”时雨说。


“说喜欢我也是?”


“是的。”


“想听我的回复吗?”山城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不想。”


“就算你不喜欢我,我想我还是会喜欢下去。”


时雨一直看着山城的眼睛。



然后被抱住了。


今天山城身上的香味分外特别,有泉水清冽的味道,衣服上也熏着本地神社特有的木香。


“分明这么小却这么勇敢,太狡猾了。”


“我从来都不勇敢。”凝视山城的眼睛。


“忘了我的事比较好哦,我只会害你哭。”


“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山城的事,我也会记得的。”时雨焦急反对不公正言论。


你的存在就是这么美好。



山城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


她倾下身,细细抚摸时雨的唇,神情迷乱。


时雨尝到一个咸咸的吻。


“给你这个。”


山城从头上摘下一束发穗,别到时雨的头上。


漂亮的色泽昭示它不菲的身价。


可以留在你身边吗?说不出口……


时雨真切地认识到,她要消失了。


“我也不会忘了你的。”山城绽开笑容,太阳也快沉入山里。



送行的灯火昭告终点,黎明请不要到来。



“准备好了吗?”装扮华美的扶桑跪坐在山城身边。


“是的,”


“我下定决心了,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山城。山城也已经想好了吧。有好好和朋友告别吗?”


“她教会我许多……”


“我一直没办法喜欢上自己,但是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就算不幸,我也想和姐姐大人一起证明,我们的存在和努力不是没有价值的。


“我有时会想,我做得对不对呢。山城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扶桑苦笑。


“不是朋友……”山城小声说。


“什么?”扶桑没有听清。


“没事。”山城笑着回答。


“走吧山城。”


扶桑站在台边伸手,另一面灯火通明。


“最后的祭舞。”



花火照常绽放。


“铃谷要苹果糖吗?”最上摸摸妹妹的头。


“不要,黏到手上好脏。”


“那你就不要舔熊野的棉花糖了。”



“快点啦!”朝云拉着山云跑向气枪的摊位。


“你不是想要软软熊吗!”


“想要~”


“那就快点啦!”



“怎么了?满潮。”朝潮回头。


“烟太大了,眼睛有点酸。”


“是吗?”朝潮继续向前走。


“一……一直以来,谢谢……”


“?”


“花火吵死啦!”



“时雨又发呆了。”白露把手放在时雨眼前挥。


“要趁夕张付钱吃痛快唔~”夕立嘴里塞满食物,旁边由良在擦嘴。


“这么说不太好吧。”春雨说。


“没事,那个笨蛋现在暂时失聪。”白露回答。


“对不起饮料撒了。”五月雨紧张地说。


“没关系,五月雨ちゃん没事吧。”


“我来擦。”手碰到一起了。


“那两个人放着不管就好了,走的时候通知一声。”村雨摇摇头。


“所以时雨在想什么?”白露问。



“雨停了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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