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oheart 于 2016-4-26 17:51 编辑

93.滅神之陣-2

「無法停止？！」相馬不禁蹌踉退了幾步。

難道這就是和樹哥哥所說的最糟情況？

那姬子怎麼辦？那和樹哥哥怎麼辦？那媽怎麼辦？那這個世界怎麼辦？

茫然望向修女的相馬不經意瞥見身後的翼，璀璨的晶樹仍吸取著他的性命持續滋長，然而神情卻異常平和沒有顯露絲毫痛苦，

熟悉的輪廓逐漸喚起那久遠的記憶。看著一臉決然的修女，相馬突然醒覺了什麼，他驟然將白龍插立於地，

走到光幕的邊緣坐下與修女對望，平靜地問道：

「修女，我有件事想請問妳，希望妳能夠告訴我。」

「…什麼事？」

「可以請問妳翼哥哥這幾年是怎麼過的嗎？」

不預期相馬會問這樣的問題，修女眼中透露出驚訝的神色。她沈默了一會兒輕輕答道：

「...我遇到翼是他出獄一陣子之後的事，在我遇到他之前，曾聽他說他經由在獄中認識的朋友介紹到某個幫派堂主之下做事，

一邊參與圍事賺生活費，一邊準備大學入學考試想要重新開始。他本來就是個聰明的人，在獄中幾年也珍惜有限的教育資源充實自己，

在順利考取了乙橘大學之後便決定脫離幫派，然而我想你應該知道，幫派想加入很容易，想走卻不是一句話就可以走的。

離開幫派的過程你哥並沒有很清楚地告訴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在他堅持離開的當下，兩個號稱當你哥是兄弟的人

當場把他壓在燒滾的茶壺上直到他暈過去，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後，才發現自己已倒在某個廢棄工廠裡，

胸口有一大片疼痛無比的灼傷並從此留下無可抹滅的疤痕。成功離開幫派後，他來到乙橘大學附近居住，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遇到了我並且幫助了我。為了留住他，我不收任何費用讓他住在教堂之中，他也覺得無所謂而就這麼住下來。

白天他就像一般大學生那樣去學校，晚上就用他在獄中學的吉他在夜店表演賺錢。

他那孤傲輕蔑一切的特質讓眾人忍不住想要臣服於他之下， 所以人氣很快地竄升，身邊也常跟隨著形形色色的美女。

然而雖然生活變得順遂，他的臉上也總是帶著那無視他人自傲的笑，我卻始終不曾從裡面感受過所謂的快樂。」

「日子就這麼過了一年多，有一天他醉醺醺回來，異常開懷地要我和他一起喝酒。我當時嚇了好大一跳，

因為翼從來不會讓自己陷入這麼失序的狀況。他雖然看起來無所懼怕，卻一向都是精明冷靜地在觀察週遭的一切，

像是不讓自己的心思有任何被別人察覺的機會。那一天，他卻像變了個人似的找我喝酒慶祝。我不忍心拒絕就陪他喝了一會兒，

沒多久他就一邊流淚一邊支離破碎地說起你們家以前發生的事，然後說，他在學校遇見了你…。」

修女突然止住了言語，深遠的眼神像是意識已拋到了遙遠的過去，露出既纏綿又悲傷的神色。

「...之後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

相馬聽了神情恍然，不禁喃喃低語：

「難怪...難怪剛入學時，翼哥哥明明是學校裡最受注目的風雲人物，卻誰也不想理會而獨獨對我特別好...，

原來他一開始就認出了我，為了讓我能夠完全拋下過去展開新的人生，他選擇默默守護在我身邊，

拋棄我們曾經共有的回憶和親情，承受我的無知和對他的視若無睹...。」

修女淡淡一笑，對著相馬說道：

「相馬，你哥哥把他所有的善良都留給了你。他能夠傷害任何人唯獨無法傷害你，就算這麼多年來你們並沒有一同生活，

但知道了這些之後難道你不該回報他嗎？」

「妳說的沒錯，我對翼哥哥有太多的虧欠，即使犧牲生命我也要回報他。不過，為什麼妳要為翼哥哥犧牲這麼多？即使是幫助過妳，

這樣的犧牲也太大了。」

「為什麼嗎…？」修女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反問：「那麼你呢？你為什麼願意為來棲川姬子犧牲這麼多？」

「我──」相馬頓時羞紅了臉，一時為之語塞。

「我和你是一樣的。我失去了信仰，把我珍貴的一切給了翼，但結果卻像投入一個深不見底的井，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

大蛇因此輕易地進佔了我的意識，挑起我的痛苦憤怒、嫉妒與慾望，順著我的渴求和不甘遂行操弄人心的惡行。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是已經髒污一身連靈魂都醜陋不堪的我，卻還是愛著他...，

卻還是期待著我的犧牲能夠在他心裡留下一點點的痕跡與價值…。呵…號稱是代表聖潔的修女卻說著這樣的話語，

你心裡一定很瞧不起我吧？」

「不...」相馬誠摯地看著修女。

「也許妳之前為了大蛇做出許多不該做的事，但現在的妳能夠直視自己的不堪，說出這些血淋淋卻又真實的感受，

我覺得很佩服，也為妳感到難過。修女，我已經明白妳對翼哥哥的心意，也明白妳為了翼哥哥能夠心甘情願地付出自己的生命和靈魂，

那...翼哥哥知道這些嗎？」

修女慘然一笑。

「呵，我想他知道的吧！就因為他知道所以才能不斷地傷害我。我越為他付出，他就越想要讓我痛苦。我想，

他打從心底覺得我既汙穢又糾纏不清，所以才會這麼厭惡我、想要把我趕走吧？！」

「是這樣嗎…」相馬聽了站起身，拿出八咫鏡平靜地說：

「妳說我不瞭解翼哥哥，我想妳和我一樣也不夠瞭解他。讓我們看看翼哥哥的真心吧！」

他握著八咫鏡往躺在地上的翼一照，兩人眼前瞬間出現一幕影像──

翼坐在教堂的最後一排長椅上，歪著身子支手佇著頭，姿態一如往常般自我不受拘束，

然而眼神卻異常柔和地看著遠遠講台上正在專注佈道的修女，嘴角似笑非笑。

陽光由彩繪玻璃透入暈黃了整座教堂，帶來一股溫馨而和暖的氣息。

「這、這是我在佈道的時候...？！」修女訝異地睜大了眼睛。

「這就是翼哥哥的真心。妳說翼哥哥對這世界充滿質疑，甚至想要放棄自己──也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雖然知道妳對他的感情，

卻認為這只會拖妳和他一起掉入無底深淵，所以用盡一切手段也要讓妳對他感到厭惡、讓妳對他死心。

我不知道翼哥哥對妳懷抱的感情是什麼，但他一定珍惜著妳；即使他用的方式充滿了傷害，他的內心一定也珍惜著妳。

修女，妳比我更瞭解翼哥哥，他表達愛的方式炙熱而暴烈，他能夠為了讓我活命逼我發狂，他也就能夠為了妳好而毫不留情地傷害妳。

至於他自己，早就已經被他自己棄置於地獄。」

「是這樣嗎...是這樣嗎...翼...」

修女不禁話語顫抖，淚水漸漸潤濕了眼眶。

激動的情緒讓血液加速流往魔法陣，金黃色的光幕像是收到感應一般激烈擾動，紫晶樹幹隨之快速生長而發出「批啦、批啦」的聲響。

看著修女心神震盪的脆弱，相馬不由得升起一絲憐憫溫和地說：

「修女…我知道妳願意犧牲自己讓翼哥哥接收眾神的力量以白神的身份復活，然而如果他真的成為了白神，

他的意識也會隨之溶解成為一個裝載眾神力量的空殼。他，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你說什麼？大蛇不是這樣跟我說的！」修女猛然抬起頭大喊，語氣震驚。

「大蛇告訴妳的是翼哥哥會復活，成為擁有眾神力量的白神吧？祂只告訴了妳一半。古籍中有記載，

雖然滅神之陣能讓承接眾神力量的白神繼承人由死返生，但白神繼承人終究是人，

即使接收了神的力量也會因為無法承受太強大的力量而喪失自我，成為徒具軀殼充滿力量的走屍。

修女，哥哥為了我們能夠在這個世上好好活著付出了這麼多，我們不該辜負他的心意。

完成滅神之陣除了會破壞守護結界讓世界失去護衛，也會讓翼哥哥成為失控沒有靈魂的破壞之神，這不是他想要的啊！」

「回不來了嗎...？翼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嗎...？」

修女淚流滿面，雙手不斷搥打地面，手腕上的鮮血隨之四濺化為紅花飛散於空中。

相馬默默地走向前跪地於修女之前，忍住疼痛伸手穿過光幕握住了修女的雙手，哽咽地說：

「收手吧...讓翼哥哥能夠像過去那樣微笑地看著妳，收手吧...」

「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