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原罪
「千歌音想起來了嗎？」
「嗯…。」
千歌音平靜地看著姬子，輕輕點了點頭。
「在我恢復部分記憶時便對我們與劍神大人之間的關係感到疑惑。按照古籍記載以及歷代神官的口述，我們是被劍神大人所選中的人，
每一世都負有喚醒天叢雲劍以對抗大蛇避免世界被毀滅的天職。但是劍神曾說過的某句話──」
請原諒我這句話我是絕對不會說的！
千歌音不禁想起前世自己步入月之神社時，天叢雲劍神所拋下的話語。
「…那句話讓我感受到劍神雖然心裡很清楚我們所承受的痛苦，對於我們的悲傷也有些許的不忍，但卻不認為我們面臨這樣的命運有什麼不對，
甚至像是刻意安排我們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懲罰。這讓我聯想到我們累世必須互相傷害的命運也許與劍神大人密切相關，
甚至可能是劍神大人親自定下的規矩──為了我們曾經犯下的過錯或忤逆。」
千歌音伸手牽起姬子的手，靜靜看著兩人交握緊貼的手指。
「我們──不，日月巫女的原初是交纏圍繞於天叢雲劍上的柄繩，自劍神大人脫離大蛇之後便陪伴在旁度過長久孤寂的歲月，
劍神大人讓我們接受日月的潤澤，使得原本毫無感知的我們漸漸凝聚出意識並擁有了靈性，與劍神大人能夠彼此感應。
大蛇的力量來自於人性的私慾與怨念，當我們感受到劍神大人為了大蛇的存在而感到強烈的不安時，
便決定轉生為人到世間去找尋徹底消滅大蛇的方法。然而──」
眼見劍神哼了一聲，眼中帶著輕蔑與嚴厲的責備，千歌音不禁沈默了下來。
「然而，我們卻相戀了…。」姬子察覺到千歌音的沈默，輕輕握緊了千歌音的手，把話接了下去。
「嗯…」千歌音摩挲著姬子柔軟的手掌，輕聲續道。
「從尚未有意識開始，我們便是相依相偎地存在著。當我們轉生為人有了人的情感慾念之後，我們便無法自拔地依戀著對方，
渴望擁有彼此的生活而不願再回到劍神大人身邊。劍神大人，認為我們和大蛇一般同樣被人性的慾念所沾染而背棄了祂，
因此勃然大怒，決定對我們施以嚴懲。」
姬子望向劍神眼帶悲傷地說：
「您訂下殘忍的輪迴規則，要我們為背叛您付出慘痛的代價。身為不斷轉生的巫女，從出生開始便安排好要面對失去──失去重要的家人、失去渴望的依附，
在一連串的失落之中，讓我們感受到人生中的孤獨、無助與絕望，以此來增進巫女的靈力，也讓我們在相遇後產生強烈想去守護對方的決心。
您不願直接動手斬殺和您緊密連結的大蛇，所以制定了要由巫女轉生的我們召喚您來對抗大蛇的宿命；
大神一族...便是您一手安排成為歷代神官來傳達這些神喻的角色。最後...在所有苦難都結束之後，
逼迫願意犧牲一切守護對方的我們在彼此生命與人世之間做選擇，要我們親自嚐到私自相戀的後果。」
「劍神大人…」千歌音沈吟了片刻，轉頭直視劍神平靜地說：
「雖然彼此相殘，奉上巫女其中一人的性命與另一人的思念能夠恢復被破壞的世界，但除此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個方法──
只要守護結界仍在，劍神大人和我們都全心全意地祝禱世界能夠恢復，我們的靈力便足以讓這個世界復原。只是，這樣就無法達到劍神大人原本的目的了。」
劍神聽了不禁冷笑三聲。
「哼，這是汝從神社得知的吧？！不愧是吾養大的孩子，竟能如此清楚解析吾數千年來的安排！
吾要汝等經歷種種苦難除了要增強汝等的靈力以代替吾對抗大蛇，也要汝等親身體會對彼此的愛越深，痛苦也就越強烈的真理！
陽炎和霜刃是汝等靈魂的核心，交纏越緊密、越深深為對方所吸引，發揮出來的力量就越強大。吾將原為絲繩的陽炎霜刃化為刀刃，
加以宿命的安排，原本相依相存的命運頓時轉為以相愛為名的砍殺，死去者將面對被所有人遺忘的孤寂，存活者則必須承受靈魂被毀滅般的罪惡，
這是對汝等私自奔逃背叛吾的最好安排！」
「所以…劍之舞會中陽炎與霜刃互相切砍在一起的相愛方式，指的並非劍刃相向的砍切，而是靈魂相吸相互纏繞的陪伴啊…！」千歌音輕聲說道。
姬子聽到千歌音的細語，微微握緊了千歌音的手。
無聲的誓言再次迴盪在彼此心裡，無需言語卻已了然於胸。
「吾給了汝等無數次機會重生，汝等卻不論經歷了多少痛苦都始終決定再次與對方相遇，不知懺悔，令吾震怒！
現在既然汝等記起了一切緣由，吾再給汝等最後一次機會。兩條路──是要繼續重蹈覆轍，還是放下私情回到天界？」
姬子與千歌音兩兩相望，彼此微笑點了點頭，一伸手，掌中各自浮現陽炎與霜刃，看似鋒利如常，刀身卻由之前的銀白玉鋼轉為晶瑩的琉璃，
剔透一如主人之心般清晰澄澈。
千歌音舉起霜刃緩緩說道：
「日月巫女長年接受劍神大人以及日月的照撫，本身便具有靈力的潛質，而潛質的發揮需要有強烈的情感與信念來支撐。
最強烈的情感與信念是對所愛之人的思念以及保護的想望，為了保護所愛的人，可以讓自己變得篤定、變得堅強，即使化為厲鬼烏有也心甘情願。」
劍神目光凌厲地看著舉劍朝向自己的兩人，手上悄然現出一把青銅古劍，古劍上環繞著電氣雷光，電子之間的激烈碰撞彷彿即將降臨的天譴責罰。
祂瞥眼橫掃兩人，揮劍下指，語氣森冷地說。
「看來，汝等是選擇了第三條路。」